第32章
嚴之默寫滿了幾張紙, 放在一旁等墨跡晾幹。
最後一頁是一些簡單的數字羅列,總結一下就是之前家裏的四十多兩銀子,在去掉姚灼的醫藥費和其它采買東西的花費後, 目前只剩下了五兩半。
姚灼抱着錢箱子,覺得心裏格外不是滋味。
若放在過去,別說五兩了,給他五文都能開心一整天。
可有了先前的幾十兩作為對比,他便有一種因為自己的受傷,家裏一夜打回原形的感覺。
嚴之默把錢箱子從姚灼手裏接過來,打算做點什麽轉移他的注意力。
姚灼是傷在腿上,精神都尚好,整日躺在床上休養,若是無所事事,反而容易胡思亂想。
“阿灼,我教你識字好不好?”
姚灼看向嚴之默,目光閃動,“真的嗎?”
識字在當下絕對是一件很難得的事,這個時代可沒有義務教育,更沒有掃盲班,只有讀書人能夠識字,而供一個讀書人的花銷,村戶人家沒幾個能承擔得起。
所以一個小小的童生也能收到不少禮遇,若是再能考上秀才、舉人,那就足夠光宗耀祖,改換門楣。
而且即便是讀書, 那也是男子的事, 與女人、哥兒無關。
因此姚灼從未想過, 自己還有能學習識字的一天。
“騙你作甚?”嚴之默勾起一抹清淺笑意,幫姚灼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坐姿,讓他挨着自己。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藥味,有姚灼身上的,也有嚴之默身上的。
他拿過幾張毛邊紙,借着剩下的一些墨,未曾猶豫,便在紙上寫下五個字:
嚴之默
姚灼
“猜猜我寫的是什麽?”他側首看向姚灼。
姚灼只覺得一陣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耳朵癢癢的,他擡手撓了撓。
姚灼不識字,但起碼會數數。
他點了點,上面三個字,下面兩個字,于是大膽猜測:“是……夫君和我的名字?”
嚴之默點頭,“是了,阿灼聰慧。”
姚灼被誇了,兩頰的梨渦又輕輕綻開。
他認真看了那幾個字一眼,感嘆道:“夫君,你的名字好難寫。”
嚴之默同意姚灼的看法,單說這個“嚴”字的繁體字,筆畫簡直多到懷疑人生。
“你的簡單些,我先教你寫自己的名字,等我去找方家大哥做一張能放在床上的小桌子,到時候你就可以在上面練字了。”
姚灼卻堅持,“我想先學夫君的。”
嚴之默拗不過他,便開始教。
先教握筆的姿勢,這一步是有樣學樣,但要适應毛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其次就是拆解字的筆畫,換一個地方,寫下一個大大的“嚴”字,順便還提了一嘴,裏面包着的小字是勇敢的“敢”。
最後少不得用自己的手握住姚灼的手,在紙上緩慢地寫了一遍。
一個漂亮的大字落在紙面上,但換成姚灼自己寫,就像狗爬一下結構零散,一塌糊塗。
他有些稍微被打擊到,可眉宇間的受挫很快就被另一份堅定的上進心壓過。
嚴之默在一旁看着,再次感慨自家夫郎的心性堅韌,少有人及。
“這幾日先學寫名字,等我之後再去鎮上,我給你尋一本千字文來啓蒙。”
“謝謝夫君。”
姚灼的指尖沾上了墨漬,嚴之默幫他擦掉,兩人一起坐在桌邊,寫了一遍又一遍。
彈幕持續一條接一條刷過,後臺投雷的更是一點沒少。
【一下子這麽歲月靜好,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默寶的名字真的好多筆畫,看着眼暈,簡體字萬歲】
【明明自己的名字筆畫更簡單,卻非要先學老公的,阿灼,別太愛了!】
【看主播教老婆寫字的這溫柔勁兒,我只能說,活該你有老婆嗚嗚】
禮物音效響成一片,旺財沒關,嚴之默也沒要求,權當聽個響了,和放禮花似的。
嚴之默心情好,不忘關照旺財,答應旺財用自己的收益賬戶關聯某視頻網站的會員,按月扣費,看什麽狗血劇都報銷。
旺財原地轉圈圈,并透露上一部狗血豪門片自己已經看完了,下一部要看古代宮廷位面真人真事改編的宮鬥戲。
嚴之默對此只能說:你開心就好。
這日晚間,那只蔫了的小母雞果然壯烈了。
嚴之默悄無聲息地燒了開水,把雞拔光了毛,處理得幹幹淨淨後,炖成了一鍋雞湯。
湯色金黃,雞肉軟爛,用筷子一觸便能從骨頭上扯下來。
姚灼在屋裏就聞到雞湯的鮮美香味了,等到嚴之默把雞湯端進來,姚灼不禁坐直了上半身。
“哪來的雞?”
他以為是嚴之默用銀錢跟村裏人換的,結果就見嚴之默把碗放下後,難得神色尴尬。
“咳……其實,是咱家的雞。”
嚴之默将事情解釋完,又補充道:“剩下幾只我方才去看了,精神都不錯。”
一只雞在村裏也算很重要的財産了,若是養一只下蛋的母雞,時不時還能吃上雞蛋。
何況這批小雞是姚灼親自照料的,素來寶貝得緊。
姚灼見嚴之默一副怕自己責怪的模樣,再次感受到嚴之默對自己的在乎。
“反正家裏的雞早晚都會殺了吃肉的,它只是……走得早了一點。”
嚴之默沒想到姚灼會這麽說來安慰疏忽大意的自己,眼底情緒一軟,舉筷把雞腿夾到姚灼的碗裏,“那咱們要讓它不白白犧牲,多吃點。”
一只小母雞,還沒長成呢,沒有多少肉,但因為還有別的菜,也剩下一些沒吃完。
于是嚴之默把餘下的雞肉撕成肉絲,和餘下的湯底一起,隔着罐子泡在井水裏保鮮,留待明日早晨煮個雞湯面。
是以第二日,在滿院子雞湯的香味裏,嚴之默依照昨日的計劃,開始安排雇人做蠟燭的事情。
他率先去了方老三家,走時拿上了五斤白面、五斤白米、二斤豬肉,是給方老三家的謝禮。
這個時候家裏的男人都下地了,本以為來開門的會是鄭霜兒,孰料是個陌生面孔。
嚴之默見這穿了一身布裙,頭發挽成已婚樣式的女子,模樣和方老三、方老大有六七分的相似,當即推測出這應該是那位方二娘。
方二娘乍見門外是個陌生男子,也吃了一驚,當即後退一步,朝後院喊了兩嗓子,把鄭霜兒給喊來了。
鄭霜兒在圍裙上擦擦手,見是嚴之默,又看了看杵在一旁的方二娘,笑道:“是嚴童生啊,我還以為是隔壁翠嬸兒來還我針線呢。”
又介紹道:“這是三哥家的二姐。”
方二娘的事情在村裏鬧得人盡皆知,所以鄭霜兒也就簡單提了一句,方二娘對着嚴之默拘謹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就一頭鑽進竈房了。
因家中沒有男人在,嚴之默為了避嫌,也沒有進去,留在院外,先把禮遞上去。
“阿灼受傷那日,若不是二娃報信,之後又有三哥相助,趕車送我們去縣城,阿灼說不定要有性命之憂。這點心意,嫂子您可務必要收下。”
鄭霜兒一看口袋裏的東西,這在村子裏可是相當重的厚禮了!當即就要推回去,嚴之默自是不肯接,連忙又道:
“三嫂子莫急着同我客氣,今日上門,實則還有一事項麻煩您幫忙。”
鄭霜兒道:“就聽不得你們讀書人每次說話都文绉绉的,有什麽事直說便是,若是需要你三哥搭把手的,就去地裏直接尋他!”
又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皺眉道:“我知曉你們心意,可這也太多了,待我分出來些,你再拿回去。灼哥兒傷着,正是花錢的時候。”
嚴之默沒接這話,他最不擅長的就是和人客氣來客氣去。
考慮到鄭霜兒性子直來直去,也最讨厭繞圈子,便索性直說道:“不瞞三嫂子,之前我也同三哥提過,我和阿灼在家搞了個營生,賺點小錢貼補家用,如今阿灼腿傷,沒有個三四個月恢複不好,只靠我一人實在忙不過來,我們便商量着,雇個知根知底的幫忙做事,工錢按日給,管一頓飯。我和阿灼在村子裏,熟悉的人不多,所以想問問三嫂子的意思,若是能介紹個人就再好不過。”
鄭霜兒一聽到這,面露愁容,“這雇人便要出工錢,一天少說不得幾個大銅子兒?別怪你嫂子我多嘴,做些小營生,能賺幾個銀錢,可別回頭一算,賺得都盡數給別人了!”
事已至此,嚴之默沒再藏着掖着,把在家做蠟燭一事,同鄭霜兒說了。
鄭霜兒當場睜大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壓低聲音道:“嚴童生,你竟有制蠟燭的方子?”
嚴之默謙遜道:“不過是偶然在書中所見,自己瞎琢磨的,沒想到竟成了。”
她還在驚訝的餘韻裏,“當真是讀書人就不一般,那蠟燭可要賣好幾十文一根呢,哪個人家點得起!”
可現下嚴之默竟然說他有法子自己做,那可不是源源不斷的生意嗎?
想到這層,她也意識到嚴之默對自家的信任,那當真是不作假的。
她思忖一番,“就是不知嚴童生想雇什麽樣的人,女子或是小哥兒?”
嚴之默道:“原是要雇兩人的,只是這另一人,暫且有個人選,但還未定。女子、小哥兒都可,只要是幹活麻利,能信得過的。”
鄭霜兒眼神無意識地看了一眼竈房,又倏地收回。
她猶豫片刻,對嚴之默道:“既如此,這事三嫂子我接下了,回頭我尋到合适的人選,就帶着去你家,可好?”
“自然是好。”嚴之默道謝,“那先謝過三嫂子。”
作者有話要說:
被陽包圍,感覺危險在逐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