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15年2月28上
楊景櫻絕對想不到,會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讓趙楷知道了她最不堪的秘密。
她生日那天,趙楷回到家已經九點了,他定的飯店也不可能給他們留位子了,只能給她炒了個面,帶着歉意點蠟燭唱生日歌,草草過了她的生日。
失望是免不了的,不過她一點沒有埋怨他,有他陪她,就是最好的生日了,大餐和禮物不過是錦上添花,終于又有人如此重視她的生日,她久違的安心感漸漸回來了。楊景櫻沒在意,倒是趙楷糾結了好幾天,想彌補她。
楊景櫻這幾天一直在找機會,想跟他好好談談,不過趙楷這幾天忙壞了,車禍的病人還沒送走,又送來個高官的母親,政治任務,他忙得團團轉,幾乎都是十點以後才能到家。
趙楷對她的依戀,不用語言訴說她也能明确地感受到,他比她上班早,而她不管晚上睡着的時候離他多遠,早上肯定是挂在他身上,原本她是不知道的,她的睡眠質量相當不錯,直到有天她四點多有尿意去上了個廁所,趙楷起床的時候她還沒睡熟,才知道他每天起床的時候,是多麽小心翼翼就怕吵醒她。
他下床後,蹲在床邊,輕揉她的頭發,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才輕手輕腳地去刷牙洗臉。
趙楷今早走的時候她也醒了,周末他不用一大早就去醫院,告訴她高官的母親手術順利做完了,已經轉到療養院去了,他今天去醫院查個房,開個會就能回家了,從來不知雙休為何物的他沒意識到,今天是工作日,過年換休,今天雖然是周六也是要上班的,但是她卻沒去上班。
楊華偉開車陪着妹妹到了冷清的公墓:“小櫻,你先進去看你外婆,我去給爺爺的墓地續費。”楊華偉知道妹妹每次掃墓都會哭得一塌糊塗,他在,她反而會克制,他老婆一直跟他說,女人要哭的時候,就讓她盡情哭,所以他正好找個借口,讓她先去一個人哭一場。
楊景櫻點點頭,沉默着走進去,來到外婆的長眠之地,看到墓碑上外婆的照片,眼淚就嘩嘩地流。
清理着墓地上的落葉,擦拭着外婆的墓碑,她哭得喘不過氣來。
我好想你啊,外婆,她在心裏默默地喊着。
放好祭品,點上香燭,她流着淚,對着外婆的墓碑拜了下去。
第三拜還沒直起身,她的背上受到重重一擊,她向前倒去,磕到了外婆的墓碑上,流血了。
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打她,忍住疼,向墓園門口的方向跑去,身後的人追着她,叫罵着什麽,常年不運動的她,心裏又害怕,腳一軟,摔倒了,左膝磕在一塊墓碑上,疼得她完全無法站起,只能護住頭,任人宰割。
背上挨了兩腳,楊華偉就趕到了,人高馬大的楊華偉,掐住楊華軍的脖子,扇了十幾個耳光,楊華軍殺豬般地直叫喚,看着楊華軍背後的叔叔嬸嬸想上來阻止他,吼道:“你們敢來,我掐死他。”
楊父楊母知道這個匪氣極重的侄子發起狠來真能把他們的寶貝兒子掐死,也知道這個侄子把他們的大女兒當親妹妹一樣保護,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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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偉,你放開你弟弟。”楊母讨好地說着,看到兒子臉都紫了,“快放開他。”
“哥。”楊景櫻扶着旁邊的墓碑站起,左腳疼得完全不能着地,額頭上的血流了半邊臉,“你送我去醫院吧。”
楊華偉回頭看到妹妹滿臉的血,吓了一跳,放開楊華軍:“這事沒完。”回頭抱起楊景櫻,飛快地回到車上,送她去醫院。
“東山醫院?”楊華偉問道,看着副駕駛上的妹妹,自己拿了張紙巾,擦幹了臉上的血,她額頭上的傷口不深,破了皮而已。
楊景櫻點點頭,去別的醫院也瞞不住他,他回家看到她不得吓死。
路上她打電話給他,他樂呵呵地說馬上換衣服準備回家了,她讓他去醫院停車場等她。
她打電話的時候才發現,她的手機屏幕碎了,不知道磕在哪裏了吧。
趙楷接到電話就知道出事了,楊景櫻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但是語氣中的絕望,把他弄得慌亂起來。
在停車場接到她,他吓壞了,心都揪了起來,怒氣值飙升:“誰幹的?”看到楊華偉下車,怒視他。
“我哥哥楊華偉,堂哥。”楊景櫻簡單地介紹道,“我弟弟幹的,親弟弟。”
趙楷愣住了,沒多廢話,抱起她往辦公室走去。
“去沒人的地方吧,讓你同事看到不好。”她低聲道。
“辦公室沒人。”他說道,“除了臉上,還有哪裏?”
“膝蓋,左膝。”
趙楷帶她到辦公室,仔細看了看她的額頭,傷口不深,就是擦破皮,他拿了酒精:“消毒,忍着點。”邊幫她消毒傷口,邊用力對着她額頭吹氣。
她忍着疼,讓他消毒。
她的大衣是白色的,趙楷放下她,就看到了大衣上很明顯的幾個腳印。
沒多問,他蹲下,輕按她的膝蓋,她疼得直皺眉。
他皺起眉頭,打了個電話:“現在MRI機器空着嗎?行,我現在過來。”
“去做個核磁共振。”他拿了把輪椅,推着她去做核磁共振。
楊華偉一路陪着他們,看着趙楷看自己妹妹的眼神,他略感安心,他自己也是男人,知道這眼神的意思,他自己當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好,多優秀,但是他怕別人不明白妹妹的好。
趙楷把她抱到核磁共振的機器上,給她耳朵裏塞上棉花之前溫柔地對她說:“會很吵,不疼的,別怕,大概15分鐘左右。”
她點點頭。
趙楷來到操作室,看着同事操作機器,和同事一起看她的膝蓋影像,壓抑住憤怒,不停搖頭。
“半月板破了。”同事說道,“趙醫生,你女朋友嗎?怎麽了?”
“樓梯踩空摔了跤,稀裏糊塗的。”趙楷随口編了個借口,“爬樓梯減肥摔了。”
同事笑了笑,把影像打印出來給他。
“沒事的,小傷。”趙楷安慰她,“疼兩天就好了。”
“你給她看看背上,小畜生踢了她幾腳。”楊華偉說道。
趙楷讓她站好,伸手到她衣服裏,在她背上摸了摸:“骨頭沒事,你現在人難受嗎?惡心嗎?”
她搖搖頭。
“去做個B超。”趙楷還是不放心,雖然可能性很低,他也怕她內髒有事。
借了個B超機器,趙楷親自幫她檢查,內髒沒事,他就放心了。
全部檢查好,趙楷讓她在辦公室坐着休息,拉着楊華偉到辦公室外面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我知道她有事情瞞着我,到底是什麽事?她怎麽會有弟弟?”
楊華偉嘆氣:“她自己會跟你說的,我不多說了,我只能說,我妹妹命不好,她什麽都沒做錯。”
趙楷點頭,還是帶她回家吧:“那個,哥哥。”他跟着她叫楊華偉哥哥,“麻煩你開車送我們回去吧。”
楊華偉點點頭,挑眉問他:“你們住一起了?”他剛才見他沒絲毫遲疑地就把手伸到他妹妹的衣服裏,他妹妹也沒絲毫忸怩,就知道他的妹妹這顆嫩白菜已經被眼前這頭豬拱過了。
趙楷坦然地點點頭,擡頭直視楊華偉挑釁的目光。
“你要是欺負他,想一想。”楊華偉挺挺胸,190的身高,讓趙楷哭笑不得,“我兒子快一米八了,空手道黑帶。”
趙楷笑道:“哥哥,我寶貝她還來不及。”
“你知道我的存在就夠了。”楊華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進辦公室,“小櫻,哥哥送你們回去。”
楊華偉送他們到她家樓下,沒跟上去,跟楊景櫻說了句:“小櫻,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楊景櫻點點頭,謝了謝哥哥,讓趙楷扶着她回家了。
趙楷抱她進屋,把她放在沙發上脫下她的外套,羊絨的大衣,髒了只能送洗了,他聞到了大衣上的香燭味。
他撥開她的劉海看她額頭上的傷,心疼死了。
“不會留疤的。”她苦笑道,“還看得出來嗎?”她指着另一邊的眼角問他。
他捧着她的臉,仔細地看了很久,遲疑地說:“這裏受過傷?”
她點點頭:“大概一寸長的傷口,硯臺砸過來劃傷的,沒留疤,這次也不會留疤的。”
他嘆氣,現在他都不知道他該生氣該發火的對象是誰:“說吧,忙了那麽久,居然今天才有機會好好坐下來。”
“今天是我外婆忌日。”她流下眼淚,“四年了,四年前的今天,我外婆心髒病突發,過世了。”
楊景櫻講了個對趙楷而言很玄幻的故事。
31年前,楊景櫻出生了,産房門口,真正開心的,只有她的外婆和她的爺爺。
楊景櫻的母親是她外婆的獨女,楊景櫻作為她外婆第一個理論上也是唯一的一個第三代,外婆自然是欣喜若狂。
楊景櫻的爺爺有二子二女,大兒子生了個孫子,二女兒生了個外孫女,三女兒生了個外孫,他常說,要是小兒子給他生個孫女,他一輩子就沒遺憾了,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齊全了,所以他聽到護士說是個女孩,高興壞了。
原本應該最高興的楊景櫻的母親,因為丈夫和婆婆唉聲嘆氣,沖淡了初為人母的喜悅。
之後的事情,楊景櫻不清楚,沒人告訴她,她自然就不曉得了。
她的記憶從三四歲開始,她最原始的記憶裏,除了外婆,還是外婆,從白天到黑夜,她都是跟着外婆的,外婆說她第一個會說的字是“婆”,一歲不到就會對着外婆喊“婆”,雙音節的單詞對小嬰兒畢竟太難,小小的她就簡化為一個字。
她對母親,還是有點概念的,母親偶爾會帶她睡覺,外婆告訴她,她小時候,父母都是做三班倒的工作,只有父親上夜班母親不上夜班的時候,母親才會帶她,其他時間她都是跟着外婆的。
外婆教她說話,教她吃飯用調羹用筷子,教她尿尿便便要喊大人,她的每一步成長足跡,都是外婆帶着她走的,直到她五歲,被單位返聘的外婆被外派到外地工作一年。
外婆走前,媽媽的肚子已經大了,外婆離開後不到半年,媽媽的肚子又小了,她的弟弟出生了。
“怎麽會的?”趙楷打斷了她,“那時候獨生子女政策多嚴格啊,你爸媽又是在國企。”
“我媽是獨生女。”她平靜地說着,“當時的政策是,夫妻一方是獨生子女,相隔五年就可以再生一個孩子。”
趙楷點點頭,讓她繼續說。
外婆離開到她弟弟出生的幾個月裏,她還過着正常的日子,她上的是外婆單位的附屬幼兒園,而外婆的單位就是父母的單位,所以她每天只要跟着父母去上學,放學了和小夥伴一起玩,吃飯睡覺她基本能自理,她還是個開開心心的小姑娘。
弟弟出生後,坐月子的母親自然需要人照顧,她出生後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的奶奶,樂颠颠地來照顧她的弟弟了,家裏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奶奶做的,自此,她過了幾個月每天只有一頓飯吃的日子。
她記得很清楚,鄰居接孩子時順便把她從幼兒園接回來,她就出去和小夥伴一起玩了,天黑了回家,她喊:“我肚子餓了。”
她弟弟被她的喊聲吵醒了哇哇地哭,她奶奶沖過來,手上拿着一副筷子,對着她又打又罵,嘴裏罵着賠錢貨,把你弟弟吵醒,喊什麽喊,餓死鬼投胎。
她哭着撲向坐在床上的母親,母親忙着給弟弟喂奶,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從小就是外婆嬌養着長到六歲的,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哭天喊地的,她爸爸直接拎起她,把她關到門外,屋裏的父母和奶奶任她怎麽喊怎麽敲門都不開門,她在屋外又害怕又冷,隔壁的伯伯一家又不在家,幸好鄰居聽到了,勸服了父母讓她回家了。
那天晚上她受了驚吓,立刻就發燒了,第二天父親上班的時候把她扔到了幼兒園,老師發現她已經燒到39度多,聯系她父親,她父親說讓她去,老師不放心還是把她送醫院打退燒針,晚上父親來接她,無奈給老師看病的錢的時候那個臉色,把她吓得完全不敢撒嬌,不敢說自己不舒服。
她忘記了,自己是怎麽挨過那場病的,可能是外婆五六年精養着她,讓她有足夠強壯熬過那場病。
人是會自我保護的,哪怕她當年剛剛六歲,她學會了看人臉色,在家裏,不敢說話,不敢哭,不敢提任何要求,不過盡管如此,她還是每天只能吃到幼兒園的午飯,從幼兒園回家,她不敢再出去玩,等着奶奶把飯做好,端着自己的碗巴巴地期待有自己的一份,可是,奶奶除了給母親做的下奶的飯食,做的全是年幼的她不能吃的辣的,放了很多蔥姜蒜的,就連白米飯,都是只做夠她自己和父母吃的量。她記得非常清楚,每天幼兒園發點心的時候,平時挑嘴的她都要偷偷扔掉的點心,那幾個月她都是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餅幹的碎屑她都會舔幹淨。
她每天晚上都餓得睡不着,聽到媽媽對爸爸說,你讓你媽給小櫻做晚飯,這樣不行的,她悶在被子裏,聽到這句話,無聲地哭了。
但是下一句話,她又陷入了無邊的絕望中。
她爸爸說,餓死算了,養兩個哪裏養得起,賠錢貨,養了也是白養。
她以為母親會反駁的,可是等待她的,只有無邊的沉默。
趙楷狠狠地捶了下沙發上的抱枕。
“你奶奶,你爸我不說什麽了,你媽真不是人,你吃不了重口味的,她從她吃得裏面剩一口給你又怎麽樣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吃多少?”趙楷氣得恨不得穿越回去幫她做飯。
她默然,以前,她一直為自己的母親找借口,雖然理智上她早已明白母親的絕情,但是潛意識中,她還是為她母親開脫着。
幸好這樣的日子,她只過了幾個月,她記不清了,約莫是三個月吧,外婆的徒弟,和外婆一起外派的方媽媽提前回來了,上班第一天就樂颠颠地到她們單位附屬的幼兒園來看她,方媽媽自己也生的女兒,平時就喜歡長得可愛的楊景櫻,方媽媽到幼兒園看到她就傻掉了,當場跟幼兒園的老師吵了起來,質問財務科科長的外孫女瘦成這樣,為什麽不跟科長說?
方媽媽帶她回家,吃晚飯的時候,汪叔叔這個大男人都看哭了,哪有她這個年紀的獨生子女會像難民一樣吃得狼吞虎咽,仿佛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了?晚上幫她洗澡的時候方媽媽又哭得一塌糊塗,楊景櫻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才幾個月,方媽媽判斷,這內褲至少兩個星期沒換過,尿路感染已經非常嚴重,醫生也說再晚點治療就會留下後遺症了。
方媽媽的丈夫汪叔叔,聽了妻子的描述,看着才六歲的小姑娘,氣得沖到她父母家,把她父母罵得狗血淋頭,罵他們不配做人。
外婆接到方媽媽的電話,又氣又後怕,匆匆趕回上海,楊景櫻記得非常清楚,方媽媽帶她去火車站接外婆,她看到外婆,撲上去死死抱着外婆不肯撒手,外婆抱着她離開時還是白白胖胖,如今已經瘦骨嶙峋的外孫女直哭,外婆說那天晚上,她抱着外婆,拉着她的衣服怎麽都不肯撒手,外婆去上廁所,怎麽都掰不開她的手,只能抱着她去上廁所,差點把馬桶都弄翻。
自此,外婆徹底和她的父母決裂,帶楊景櫻到她工作的地方,等到她外派期結束,再一起回了上海,托關系讓她進了重點小學,一路砸錢悉心培養長大。
趙楷緊緊地抱着她,眼睛都濕了:“沒事的,沒事的,我在,以後有我保護你,誰都不能欺負你。”
她抱着他,流着淚:“我好想我外婆。”
他抱緊她,讓她在他懷裏盡情地哭。
怎麽說呢,那幾個月,她确實是特別寸,原本和她父母住隔壁房子的伯伯一家,因為伯母的父親病重,伯母帶着堂哥回娘家照顧父親,伯伯也跟過去了,要不然,伯伯一家不可能放任她奶奶和父母虐待她,但是也是這幾個月,讓她,讓她的外婆認清了她父母,徹底決裂,外婆沒再顧念母女之情,沒再想着孩子還是跟着父母比較好,把她徹底帶離了火坑。
楊景櫻漸漸長大,一直對于挨餓這件事情有很大的應激反應,不光是外婆的教育讓她養成了愛惜糧食的習慣,她本人對于食物的珍惜是發自內心的,就好像父母輩經歷過饑荒年代,本能地會愛惜每一粒米飯,她記得以前跟朱正瑜吵架就是朱正瑜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食欲比胃口大,每次都會點很多,吃不掉就扔了,和她在一起吵過幾次架後朱正瑜才收斂了。
“我無法理解,真的,在上海這樣的大環境下,你父母怎麽能做出這種事?他們沒有考慮過後果嗎?要是真的把你餓出好歹了,要坐牢的。”趙楷頓了頓,嘆了口氣,“當我沒說,這年頭還有父母虐待子女的事了,別說以前了,我太天真了。”他在醫院聽過見過的事情比她多多了,只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我爸,他不愛我,他也不愛我弟。”楊景櫻平靜地說着,“他只愛他自己,他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最高,女兒讓他沒面子,兒子讓他有面子,所以他很自然地選擇兒子,他對兒子,也沒什麽愛,從不教育,從來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他就是自私,他只要自己過得好就好。”
趙楷搖着頭。
“我奶奶我不做評價,我媽麽,傀儡吧,以男人為天,她是愛兒子的,愛到骨子裏,這個讓她揚眉吐氣的兒子,所以我弟被寵成了一個200斤的大寶貝。”楊景櫻嘆道,“我漸漸長大,越來越覺得自己幸運,我被外婆帶走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運。”
“沒錯,我不敢想象你爸媽會把你教成什麽樣。”趙楷同意她的想法。
“中間的事情,就不說了,反正我外婆有錢,她是國企離休幹部,又是老黨員,享受幹部待遇的,退休工資比我爸媽兩個人工資加起來都高,原先還被單位返聘回去工作了幾年,徹底退下來後學人家炒股,外婆膽大心細,也算有天賦有運氣,炒股不僅一分錢沒賠,幾次股災都全身而退,我大學畢業一年後,就給我付了這套房子的首付。”
他點點頭,他早就知道她是被富養長大的孩子,平時吃穿用度,對錢的态度,一看就是從小不缺錢的孩子。
“我從小被外婆悉心培養,砸錢讓我學這學那,我弟弟被我爸媽驕慣着養大,現在是什麽樣子,也不必多說,Ray和他一樣大,90年的,雲泥之別。”
“之前沒什麽,大家相安無事,反正我爸媽不花錢養我,他們也不覺得虧本,不過他們時不時會來找我外婆要錢,我外婆那時候完全可以拿捏他們,有錢就是老大嘛,因為我媽是獨生女,他們也不擔心我外婆的財産旁落,所以在我外婆去世前,都還算相安無事,他們也不知道外婆給我買了房子,他們想着,外婆死了,所有財産自然是我媽的,也不着急。”
“但是你外婆把所有的財産都給了你對嗎?”他這麽一想,都理順了,為什麽她跟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人一樣,從來不提她的父母,為什麽她的弟弟會如此忤逆,動手打姐姐,為什麽她書櫃裏的那些書,讀得那麽認真。
“嗯。”她點頭,眼圈紅了,“從我大學的時候,外婆有的時候會讓我把身份證留下,下一周回來就會還給我,我也不問,反正外婆不會害我,後來我才知道,從我大學開始外婆就開始把現金都存在我名下,存折全部毀掉。”
“為什麽要毀掉存折?”他不解地問。
“你聽我說下去。”
“外婆在我大四的時候被診斷出心髒病,外婆那時候就知道,她可能會突然離開這個世界。笑笑的媽媽,方媽媽的女兒,比我大十歲,她是個律師,外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委托給她,這套房本來就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無需安排,外婆拆遷分到的那套房子,我成年後她就把我的名字加上去了,那套房子拆遷的時候,産權就非常明晰,屬于我外婆一個人,然後外婆又公證了遺囑,死後把她的份額給我。”
他點點頭,能夠理解,她是她外婆的外孫女,但是她外婆是把她當女兒養大的。
“外婆果然如她自己所料,心髒病突發,什麽都沒交代就走了,外婆的喪事剛辦完,我爸媽就去辦房産更名,那時候是11年,房價已經是買不起的地步了。”
趙楷點點頭,猜測着她外婆去世後會發生什麽事。
“汪濤姐姐已經把房産過戶到我名下了,外婆走得突然,我當時完全是崩潰的狀态,阿董和心心,還有我堂哥,幫我搞定了這些事,他們讓我簽字我就簽字,我爸媽發現到手的房子飛了,沖到家裏,把家裏全砸了。”
他握緊拳頭。
“他們拿不到房子,想着我外婆不可能沒留下一分錢,沖到家裏,把我的每個抽屜每一本書都翻遍,找存折,你現在知道,我外婆為什麽會把存折全部毀掉了吧,在我的名下,憑我的身份證就能拿錢,但是存折不能留着給我爸媽發現。”
他點頭,好睿智的老人。
“我爸媽見什麽都翻不到,把家裏的電視機空調,值錢的東西全部砸了,90年代一萬多塊錢買的鋼琴,也都砸了,我弟抓起我寫書法的硯臺朝我臉上丢過來,我要不是躲了一下,眼睛就瞎了,他們說,打死我,父母打死女兒,判不了死刑,房子就能給我弟弟了。”
他抱緊她,四年前她經歷了什麽?
“我鄰居,見事情鬧那麽嚴重,就打電話報警,打電話給我堂哥,我伯伯伯母先趕到,阻止了他們繼續施暴,我堂哥趕回家,做主讓我在警察那裏留個記錄,就讓我放棄追究,我的傷連輕微傷都算不上;回到家,我堂哥就帶着他的幾個兄弟,把我爸媽家全砸了,把我弟弟扔硯臺的那只手打骨折。”
趙楷頓時對楊華偉肅然起敬,覺得非常解恨。
“我堂哥鎮住了他們,他們不敢再對我使用暴力。”她嘆道,“但是,無賴就是無賴,他們居然跑到我公司樓下,拉橫幅……我也是少不更事,外婆提醒過我,別讓我爸媽知道我在哪裏工作,我那時候很得意,500強快消公司的管培生,很難進去的,大學畢業的時候我爸媽問我工作找好麽,我毫無心機告訴他們了,沒想到他們會到我公司樓下拉橫幅,說我侵占父母財産。”
“靠!老不死的。”趙楷爆了粗口。
“我只能辭職,我丢不起那個人,他們不要臉,我要臉。”她說道,“Jenny,唯一一個還聯系的前同事,也是因為當時,她是唯一一個沖出來替我說話的人,那時候她還是個實習生,其他人都明哲保身。”
“後來呢?”他心疼地看着她。
“後來,我堂哥又去教訓了他們一番,但是他也知道,這都是馬後炮,我堂哥總不能打死他們,我堂哥讓我把外婆的房子租掉,讓我去到遠一點的地方租房子,換工作,讓他們找不到我;我辭職以後,去北京住了幾個月,本來阿董那段時間每兩周的周末就飛到上海來陪我,開解我,後來她懷孕了,學長又接到了外派半年的任務,我這裏一團糟,工作也沒了,我現在這套房子的房客一時找不到房子,我也不好意思逼得太緊,還住在外婆的房子裏,就在我爸媽同一個小區,怎麽都不安生,我就幹脆去北京住了幾個月,回上海後這套房子的房客也搬走了,我就自己住到現在。”
故事快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