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衛昭月收拾妥當去了前殿,連公公就站在殿內候着,他兩鬓斑白,臉上溝壑縱橫,瞧着年歲不輕。
桌上有宮人為他準備的茶水,卻是沒碰過。
“奴才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态度恭敬,禮儀周全,全然挑不出絲毫錯處。
衛昭月心裏暗嘆,不愧是皇帝身邊跟了幾十年的老人,聽聞連公公當年是從一個最底層的灑掃太監一步步成為如今整個宮廷的總管大太監,這其中的艱辛,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曉。
“連公公,久等了。”
“娘娘這是說的什麽話,是奴才打擾了娘娘的清靜。”
瞧瞧,明明是替皇上來傳口谕,卻說是他擾了清靜。除了一個皇後的身份,衛昭月還真的不認為自己在這皇宮中能有什麽值得他畢恭畢敬,偏生人家就是能這般放得下架子。
“勞煩公公,陛下有何旨意?”
“下個月陛下的生辰,陛下着娘娘同貴妃娘娘一同執掌。”
衛昭月愣住了,陛下下個月的生辰貴妃不是早就開始安排了,怎麽臨到頭了又把自己給加進去了?
這究竟是誰的意思?鄭貴妃不會覺着她有心搶功吧?
“連公公,這是陛下的意思?”
連公公躬身答道:“回娘娘,這是貴妃娘娘主動同陛下提的,陛下本是覺着不妥,貴妃娘娘勸陛下說您得盡快執掌中宮,宮中這些大事兒自然得您親自過目。陛下這才允了,差奴才來給您穿個口谕。”
陛下都親自開口了,衛昭月自然是不能推辭,“本宮知道了,定會同貴妃一起将陛下生辰辦好,勞煩連公公走這一趟。”
“話帶到了,那奴才便告辭了,陛下那兒還等着奴才伺候呢。”
衛昭月瞧了一眼戚嬷嬷,戚嬷嬷立刻上前給連公公塞了個錢袋子,連公公掂了掂錢袋的重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公公,奴婢送您。”
看着連公公消失的背影,衛昭月一直挺着的脊背瞬間松了下來。
“阿枝,你說這鄭貴妃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是有什麽陷阱等着本宮?”
阿枝也不甚明白,“應當不會吧?奴婢自打進宮以來一直聽宮裏的姐妹們說貴妃娘娘是溫柔和善的主子,雖說瞧着一張冷臉,但是從不苛責宮中妃嫔和宮人們。”
“但是本宮未進宮之前,她是宮中後妃之首,皇後的位置非她莫屬...”
衛昭月擔憂鄭貴妃心裏嫉恨她得了皇後之位,使絆子整治她。
以鄭貴妃在後宮的勢力和威望,她如何能鬥得過呢。
衛昭月在玉坤宮磨了半日,過了午時終究是起身帶着阿枝和戚嬷嬷去了翠微宮,翠微宮位于玉坤宮南方,中間還隔着個淑妃的長春宮。
想着就隔着一個宮殿,便懶得坐鳳辇,衛昭月領着二人,懷中抱着雪奴,一路走過去,正好逛逛宮中景致。
入宮這些日子,衛昭月真正去過的地方也不過就玉坤宮和玉宸宮。
這樣好的景致,不好好看看可惜了。
衛昭月并未派宮人前去翠微宮報信,整個翠微宮都無人知曉皇後正在來的路上。
而此時鄭貴妃正在書房中作畫,她面前站着個年輕男子。
“母妃,您近日身子可好?”
鄭貴妃連頭也不擡,筆下的飛鳥栩栩如生,“不是說了,以後都不要叫本宮母妃,本宮與你只是這後宮中普通的後妃與皇子。”
“上次抓到陷害十一哥的奸細,青山回去禀告兒臣說您當場就吐血了,兒臣放心不下,還是來看看你。”
聽到奸細二字,鄭貴妃再也難以維系臉上的平靜,她握着筆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墨汁滴在紙上,一幅畫顯然是毀了。
她終究還是心疼了,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母妃沒事,十七,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好自己,其他的不必強求。”
鄭貴妃面前的男子俨然就是十七皇子謝蘭庭,他看着鄭貴妃比以前更加蒼白的臉色和眼角細微的周圍,心好似被絞在一起。
他記得,十一哥未出事之前,鄭貴妃就像天邊皎潔的月,是冰雪一樣的神女,卻有一副最善良的心腸,她總是會笑着對他說:“十七,你來了,今日過得如何?”
十一哥走後,她的心也跟着死了,人也跟着迅速衰敗下去。
“母妃,兒臣一定會給十一哥報仇的,請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鄭貴妃是何等通透的人,她何嘗不知道是誰在暗中阻撓他們調查十一的案子,她不忍心打擊謝蘭庭,只能再三叮囑,“你答應母妃,以你的安危為首,母妃不能再失去你了。”
“兒臣謹記。”
鄭貴妃瞧着當年瘦弱的小皇子如今已長成風流倜傥的俊秀模樣,像極了當年豔極一時的宸妃娘娘。
“你還有一年半就要及冠了,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指望皇上給你指個好婚事是不可能了,你若是有心儀的女子就和母妃說說,母妃找人去給你說和。”
謝蘭庭也沒想到鄭貴妃會突然提到此事,面上一愣,“母妃,您怎麽突然提起這個了,兒臣現下沒空想這些,再說了兒臣在朝中的名聲母妃也不是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小姐能願意嫁給兒臣呢。”
“胡說八道,你若是想出頭,你那些哥哥們哪個比得上你。”
“還有,年紀輕輕的,整日穿得這般沉悶做什麽?此前江南制造司進宮的幾匹竹紋天水碧,還有水洗藍的湖綢,本宮給你拿去做幾身衣裳。”
鄭貴妃瞧着謝蘭庭身上的玄色錦袍就不順眼,她回憶起幼時的謝蘭庭便是粉色的袍子都穿得甚是俊秀,哪像現在整日不是玄色就是墨色。
“母妃,兒臣不愛穿那些。”
“你生得這般俊俏,就是要穿靓麗一些,這樣才能早些遇到心儀的女子,将婚事定下來,再生個小郡主,定是萬分靈秀。”
“母妃...”
“還有,上次送去給你侍寝的宮女你瞧不上給送了回來,溫柔可人的你不要,母妃這回給你找了另一個嬌媚的,這整個京中打着燈籠也找不到你這麽大還未經人事的公子了。”
“母妃,兒臣現在無心此事,您就不要再瞎操心了。”
“莫不是你同你父皇那般喜歡豐腴的?”
“...”
鄭貴妃露出狐疑的神色,“還是說你同瑞郡王那般好男風?這母妃可是萬萬接受不了的。你十一哥已經走了,你總是要娶妻生子的。”
“母妃!”
眼瞅着鄭貴妃越說越離譜了,謝蘭庭剛想插科打诨将此事糊弄過去,便聽到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
“皇後娘娘駕到。”
謝蘭庭一時臉色有些難看,她怎麽來了?
方才鄭貴妃提到婚事之時,謝蘭庭第一時間想起了那日在酒樓,看到的那張純真的臉蛋,還有昨日在玉宸宮的那個意外的擁抱。
誰知小皇後下一刻便出現在翠微宮,叫謝蘭庭頗有些被撞破的窘迫。
“小皇後怎麽突然來母妃宮裏了?”
鄭貴妃瞪他一眼,“胡鬧,她可是中宮皇後。”
但是轉念一想,讓他一個男子叫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女子為母後,他不樂意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謝蘭庭是個“厚顏無恥”的,早就叫了小皇後不知多少遍母後了。
“本宮去見皇後,你自己找機會離開吧。”
說完也不再管謝蘭庭,轉身便出了書房,書房外衛昭月懷中抱着貍奴笑盈盈地站着。
鄭貴妃看到她懷中的貍奴,一時有些意外,這不是十七的那只貍奴大餅嗎?
平日可是誰都近不得身的,怎麽如今這般乖巧地躺在皇後懷中。
她雖是意外片刻便神色如常,“臣妾拜見皇後娘娘。”
“貴妃姐姐不必多禮,本宮今日來是想同你商讨陛下壽宴的事宜。”
“還請皇後娘娘随臣妾到前殿商議。”
衛昭月欣然點頭,随着鄭貴妃往前殿走去。
只是餘光中似乎看到了一片玄色衣角消失在書房的牆角,那布料和花紋,顯然是男子的外袍樣式。
衛昭月下意識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鄭貴妃疑惑地看向她。
“娘娘,怎麽了?”
衛昭月回過頭莞爾一笑,“無事,貴妃姐姐,我們走吧。”
她深知在這深宮之中,生存的第一條便是切莫多管閑事。
鄭貴妃不動聲色地問道:“娘娘您這貍奴生得可真好,竟是乖乖地在懷裏待着。”
“雪奴最是乖巧了,本宮也是有一日在院子裏瞧見了它,問了幾日也不見有哪個宮說是養了貍奴,本宮擔心它無處可去便自己留着養了。”
鄭貴妃挑挑眉,這小東西可真會給自己找地方,居然在宮中四處安家了。
“想來也是它和您的緣分。”
“是啊。”
衛昭月抱着雪奴,親熱地蹭了蹭雪奴的臉。
鄭貴妃的翠微宮位于西宮最前方,再往西邊便是先繼後曾經的寝宮。
衛昭月進了前殿心裏便暗暗感慨,這可比她這個皇後的玉坤宮氣派多了!
多寶閣上的玉器寶瓶、半人高的珊瑚,無一不是衛昭月從未見過的寶物,在鄭貴妃眼裏卻是習以為常的死物。
不過想來也是,鄭國公府是京中的一等公爵,府上人丁興旺,人人都是朝中棟梁,鄭貴妃進宮前是家中獨女,這天下的寶物什麽沒見過。
而衛國公府顫顫巍巍,随時都要被削爵,朝中随意一個三品大員,府上都比他們氣派得多。
想到這裏,衛昭月頃刻間便恢複了心态,她啊,即便是尊為皇後,也改變不了衛國公府出身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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