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令人驚喜的是, 艾春菲也給許清元寄來了信件。她生動地敘述了在縣學求學的坎坷經歷,說自己去鄉試闖過一遭, 意料之中沒有中舉, 還埋怨許清元未告知她出書的事。
許清元看得直笑,認認真真地給她回了一封信,寫自己的老師曹大人, 寫自己的同窗們,最後附上汀州的特産,權作賠罪。
而收到的另一封信, 卻讓許清元感到一絲驚訝。
沒想到時隔半年,她通過這種方式獲知了蔣懷玉的後續消息。
他說自己已經跟母親脫離蔣家, 官衙在查清事實後還他清白,并将冒名送信的考生依律發落。他現在邊在縣學中讀書, 邊照顧母親。末尾, 他再三對許清元表示了感激,并許諾自己一定會報答她。
蔣懷玉能成功脫困, 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許清元并不想挾恩以報, 看過就丢在一邊, 沒有回信。
不過晉晴波一直沒有任何消息,總讓她覺得隐隐不安。
由于最近靠分紅狠賺了一筆,許清元一家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将衣食住行提升檔次後,月英又琢磨上往府中買人的事。
與以往不同, 這次許清元提出特殊要求:“幫我挑一個能書會文的人,男女不重要。再找個幹淨利落的婦人吧。”
王奶娘年歲已大, 今年就要回淮陽去跟家人團圓, 需要預備雇位年輕些的婦人接王奶娘的班。
此外, 以後讀書趕考交流會友,甚至做官後都需要一個帶得出手的秘書角色,許清元從小沒有書童,脫雪現在能粗略一讀卻不會寫字,所以要早點物色這樣一個人以備不時之需。
月英近來對她的态度過于熱切,滿口答應下,沒幾天就領着兩個十來歲的男女讓她挑選。
那男童瘦的有點營養不良,從一進門就垂着眼看起來很安分的樣子。旁邊的女童年紀稍大些,眼睛圓溜溜的,并不怕人,留意到許清元在看自己後,朝她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男孩叫王柏,上過幾年學,識字多些。”月英笑道:“另外一個叫方歌,家裏原先是經商的,後來出了事才賣身為奴。大小姐要找的婦人暫時還沒有眉目,尋到後我再領來給大小姐瞧瞧。”
許清元點點頭,對兩人道:“先把你們的基本情況寫出來吧。”
脫雪立刻将兩人引到一側案幾旁,上面是提前準備好的紙筆。
兩人的臉上都沒有流露出驚慌失措,看來肚子裏确實裝着墨水。王柏先寫好,将紙交給脫雪,方歌稍晚一步,卻直接把紙給了許清元。
月英打圓場:“方歌沒有正經上過學,對禮儀所知甚少,大小姐別見怪。”
看完兩人寫的信息,許清元笑道:“月姨說哪裏的話,您選的人都很好,我就留下方歌吧。”
王柏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展露出從進門起的第一個表情。
方歌忙給許清元行禮。
對于這個出乎自己意料的決定,月英卻沒有多問,完全遵從許清元的意見,并把王柏領走了。
“字寫得不如王柏好,但寫得比他詳細。”許清元吹着茶沫道:“待人很大方,不錯,要保持下去。”
“是,方歌明白。”年約十五六的少女俏生生地應答。
“還有,不能停止學習,你和脫雪都是。”許清元補充。
本來脫雪還在擔心,院裏要來一位知書識字的新人,自己的位置會受影響,現在得知小姐讓她一并讀書認字,心中落下大石頭,臉上也和善多了。
“是,奴婢遵命。”兩人齊聲應是。
從此以後,許清元去曹大人處上課便會帶着兩人其中之一,她們的知識儲備與日俱增,許清元也長到了十八歲。
在這三年間發生了許多事情。
商業繁榮的部分地方開始自發實行法人、合夥等形式,但在缺乏朝廷監管的情況下,兩種體制逐漸成為某些商人趨利避害的工具,民間糾紛四起,讓真正想通過法人、合夥企業形式正當牟利、發展的商戶進退兩難。
為了規範混亂的市場,衆多商戶自發結契互相監督,艱難運行新式制度,起初,這些舉措在某些地方取得了一定效果,但不守規矩的商戶一直存在,劣幣驅逐良幣,原本規範運行的商戶受其影響逐漸難以為繼。
此時,順應經濟發展的需要,非官方的中立機構開始嘗試接管監督工作。商會作為已經存在的歷史悠久的協會組織之一,往往擔任着這一角色。
今年來更是逐漸形成以省域管理為主,行業管理為輔的民間商事主體的管理體系。
但朝廷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權力流向民間,尤其是商人手中。因此在上述體系剛具雛形不久,皇帝便時常收到将權力收歸中央的奏折。
這不是個可以輕易作出決定并落地施行的問題,到現在仍處于懸而未決的狀态。
這三年中,許菘之參加了兩次童試。第一次無功而返,被許長海和月英強逼着苦讀了一年,次年險險考中童生,但沒有通過院試。
與此同時,年近十八的許清元也面臨着一個尴尬的問題。
官媒幾次上門要給她說親事,前幾次許長海都以她年齡還小推拒過去,但今年她芳齡待嫁,再用年齡當借口就有點說不過去。
某天晨昏定省的時候,許長海疲憊道:“去考鄉試吧,考中後為父替你招贅。”
當時許清元被雷到無語,她差點脫口說出自己永遠不會成親的想法,但觑着許長海的表情,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車到山前必有路,慢慢走慢慢看吧,總會有辦法的。
辭別父親諸人,她仍舊一人踏上趕考的路途。
鄉試一般在八月各省省城舉行,故又稱秋闱。有這身墨藍衫裙,出行方便許多,這次許清元選擇的是陸路,她四月出發,從汀州抵達北邑省省城大約過去一個月左右,時間寬裕,可以在本地熟悉環境,好好備考。
作為選拔舉人的考試,鄉試的規格再升一等,主、副考官由皇帝欽命,到達各省後即刻與本地官員組成的“考委會”成員一同鎖院。
鎖院意指所有考官必須入貢院封閉,完成命題、考試、閱卷、确定名次等工作,放榜結束後才可以出貢院。在此期間的衣食住行皆有專人負責,就算有意外情況也不允許出院,否則會被監管官員嚴加盤問,一旦查出什麽,等待考官的将是嚴苛的刑罰。
此舉保證了考試的公平性,防止考官透題、露題,可以看得出朝廷對于科舉十分重視。
北邑省的鄉試主考官是內閣學士章大人,副考官是董翰林,兩人昔年都是進士出身,學識淵博,為人清正。
本地考生接到考官人員确定的消息後,這兩位大人的文章頓時脫銷,許清元作為嘗到過甜頭的人,自然也不會落于人後。
成功與艾春菲會師後,兩人決定合租民居,一是比客棧花費少,二是環境更清淨一些,适合學習。
見面後許清元向她打聽過晉晴波的消息,艾春菲道:“三年前我參加鄉試之時,沒有見到晴波姐姐。”
當初晉晴波斬釘截鐵地說要來考一次試試,但為什麽不僅沒來,而且這三年間幾乎與她們斷絕了聯系呢?
難道她出什麽事了?
兩人思來想去都有些放心不下,最後找到省城的一家镖局,花錢雇人路過淮陽縣的時候去谷堆村打聽打聽晉晴波是否還在村中,人可安好。
除了這樣,目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她們暫時将心思轉移到鄉試複習上,像之前的考試一樣,複習、研究考官文章、針對性練習、模拟考試。
同時為獲取最新的消息,兩人會定期出門交際,所幸省城的風氣要更加開放一些,女子的文會她們自然可以參加,甚至有些文人會舉行不限男女的交流會,這個時候她們也不會被拒之門外。
今日她們就參加了省城本地一位頗具名氣的秀才舉辦的詩友會,雖然不限性別,但能跟異性熱切交流的也不算多。許清元和艾春菲除了探聽消息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認認臉,哪些人有可能考中,哪些人背景強橫,別到時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輕重。
這些人中,名氣最大的是一位叫盧稷的秀才,聽說他爹就是大儒溧陽先生,他的學問也是其父從小一把手教的,十三歲便考中童試,又潛心沉澱了幾年才出來考鄉試,衆人都猜測他就是奔着頭名去的。
許清元一手握拳半遮住口型,小聲對艾春菲道:“你縣試完出來對的答案就是人家父親寫的。”
艾春菲也遮遮掩掩道:“誰想到能在這看到他兒子呢……”
在兩人叽叽咕咕的時候,她們發現周圍很多人的神态動作跟自己如出一轍,只不過眼神看向的都是許清元這邊。
得,看來自己也成焦點人物了。許清元回想一下自己的童試成績和書籍銷量,好像出現這種情況也并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