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墾荒先遣隊
八點半左右,楊君蘇和三場場辦的幾個人一起去中心鎮的公交站集合。等人都到齊了,會有拖拉機來拉他們。
過了一會兒,人?婲陸陸續續地到了,楊君蘇看了一下,果然,來的人都是年輕人,十六七歲到二十七八之間,以男同志為主,女同志很少。
女同志們都衣着樸素,一部分留着長辮子,一部分像她這樣留一頭短發。
無論男女,大家的精神狀态都很好。
高潔站在她旁邊時不時地小聲說着話,沒多久,李玉也到了。李玉二十一二歲,身材高挑,長相稱得上清秀,穿一件淺藍色外套,敞着懷,裏面是一件白色的确良襯衫,頭發梳成兩個馬尾。在一衆灰撲撲的女青年中很是顯眼,不時地有男同志偷偷打量着她。李玉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站得筆直,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驕傲和矜持。
李玉很矜持地笑着跟高潔打了個招呼,看都沒看楊君蘇一眼。楊君蘇打量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十五分鐘後,人終于到齊了。
幾輛拖拉機冒着黑煙突突地開過來。
一共來了四輛拖拉機,楊君功和高潔他們擠上其中一輛。
道路坑坑窪窪的,拖拉機開得又快,一路颠簸搖晃着,好在楊君蘇的身體素質很好,也沒有頭暈和想吐的感覺。
拖拉機駛出了農場的中心區,房屋和人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農田。
此時秋收已過,農田裏沒了初秋時節的斑斓之色,而是空蕩蕩光禿禿的,偶爾有一大群鳥雀受到驚吓倉惶地起飛。
田野無邊無際一直延伸到天邊,顯得十分遼闊。路兩旁是筆直的白楊樹,高聳入雲,天空高遠明淨,空氣清涼。
拖拉機的聲音太大,想聊天都得扯着嗓門嚷,大家索性也不說話了。
楊君蘇一路上興致勃勃地欣賞着路邊的風景。就當來戶外旅行了,也挺有意思的。
兩個小時後,拖拉機停在了一處沼澤地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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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有輛拖拉機陷在淤泥裏了。
這四輛拖拉機都去幫忙拖車,他們這些人自然要先下來,大家趁着這功夫,趕緊找地方上廁所。楊君蘇也跟高潔去了一趟。
回來時,她們就看見一個二十五六、身材高大的男同志正在講話:“同志們,大家就地休息吃午飯,吃完飯咱們一口氣到達目的地。”
大家去水邊洗洗手,找個合适的地方,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吃幹糧。
楊君蘇帶的有餅和鹹雞蛋,也拿出來吃。高潔帶的有包子,非要分給楊君蘇一個,楊君蘇收下了,也給了她一個鹹雞蛋。李玉看着兩人的互動,嘴一撇,接着便問高潔要不要吃她帶的雞蛋糕和點心。
高潔跟李玉也不熟,總覺得她跟自己的距離太遠,也就不太想吃她的東西,就搖頭委婉拒絕:“不了,我夠吃了。”
李玉見高潔不識擡舉,臉一拉,扭身離開了。她去找旁邊的女同志套近乎了。
李玉也不是對誰都高冷,這不,不一會兒功夫,就跟二場場辦的兩個姑娘打得火熱,有說有笑。
楊君蘇吃完午飯,就在沼澤地周圍遛彎消食,高潔也跟她一起。旁邊有人正在修拖拉機,那輛陷入淤泥的拖拉機拖上來後也熄火了。
負責修車的一共有兩人,其餘的人都在一旁幫忙打雜。兩人一個身材高大,黑臉大眼,長得跟張飛似的。另一個,身材很瘦,長着一張娃娃臉。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基建科的劉剛跟那個娃娃臉認識,走過來跟他打招呼:“小路,這車能修好不?”
小路頭也不擡地說道:“放心吧,肯定能修好。”
劉剛看到楊君蘇和高潔也在旁邊,咧嘴沖兩人笑了笑:“你們吃飯沒?”
“吃過了。”
劉剛跟小路攀談起來,他們閑聊,楊君蘇在旁邊提煉信息。
從兩人的閑談中,她得出以下信息:這個地方也在他們墾荒的範圍之內,最不好對付,用拖拉機開墾容易陷進去,人工開荒又慢。其他的地方開荒也不好弄,地上淨是大樹根,累死個人。
楊君蘇盯着拖拉機看了一會兒,思索良久,隐約有了個想法。
她正盯着拖拉機看,就聽那個叫小路的男同志說道:“嘿,同志,你也對拖拉機感興趣啊,我們機務隊也有一個女拖拉機手,開得可好了。”
對方主動搭話,楊君蘇豈能放過?她面帶微笑道:“嗯是啊,我對這個大家夥很感興趣,覺得你們這些拖拉機手真厲害。”
小路嘿嘿笑了兩聲,露出一口白牙。
他們兩人聊得挺開心,誰知旁邊那個黑臉“張飛”不幹了,沒好氣地嚷道:“小路,你專心修車。別見着個姑娘就搭話。”
小路委屈地說道:“我也沒耽誤修車呀。”
“張飛”對小路發作完,又拿楊君蘇開怼:“這位女同志,你離遠些,拖拉機這玩意可不是什麽玩具,你們女的就不該靠近。”
楊君蘇對這人好感全無,她冷笑道:“瞧你年紀輕輕,濃眉大眼,怎麽一股子封建腐臭氣息?領袖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這是開歷史的倒車,我建議你好好修理修理自己的思想。”
“張飛”:“……”
小路見兩人嗆嗆起來了,趕緊勸道:“張進,咱們都是墾荒隊的成員,說話要和氣嘛。——這位女同志,對不起啊,張進這人就是嘴欠,他沒啥壞心。”竟然真的姓張。
楊君蘇不想繼續糾纏,她趁機對小路說道:“路同志,我看到拖拉機陷在淤泥裏也很着急,我倒有一個想法,我說出來你聽聽。”
楊君蘇正要往下說,那個張進又粗聲粗氣地阻攔道:“你開過拖拉機嗎?你懂什麽?上來就提建議。”
楊君蘇被惹火了,瞪着張進氣勢十足地說道:“我跟路同志說話,你不要插話,一點禮貌都不懂,好好幹你的活。”
劉剛離他們不遠,一聽楊君蘇跟人争執起來,趕緊過來看,高潔也是如此,在兩人的勸和下,張進終于不吱聲了。
楊君蘇繼續跟小路說道:“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看,在拖拉機的鏈軌板上加幾塊木板,防止機車下陷。還有你們犁地時,鐵犁很重,遇到濕地也容易下陷,可以把鐵犁的輪子用木頭加寬一些,就用桶式或是圓錐型加寬法,從物理上來說,就是讓物體的受力面積增大,以減輕單位面積壓力。”
小路初時聽楊君蘇提意見還只是禮貌,後來越聽越覺得辦法可行,關鍵是這個方法簡單易行,回到營地就可以着手試驗,就算不成功也沒什麽損失。
小路雙眼發亮,客氣地請教道:“這位同志,你提的意見很好。你叫什麽名字?你是知青嗎?”
劉剛搶着回答:“她叫楊君蘇,是我們三分場場辦的科員。”
小路伸出油膩膩的手想跟楊君蘇握手,手伸出來才想起太油膩,趕緊不好意思地要縮回來。
楊君蘇卻毫不在意地握了一下他的油手,說道:“我叫楊君蘇,跟劉哥是同事。”
小路又問:“你是大學生吧?竟然還懂物理。”
楊君蘇笑道:“我是高中生,只懂一點簡單基礎的物理常識。”
他們在聊天時,張進一直在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楊君蘇也不理會她。
又修了一會兒,拖拉機終于修好了。小路和張進手上臉上都是機油,用水洗也洗不幹淨,兩人也不在乎,直接用袖子一擦,開上拖拉機就出發。
其他幾輛拖拉機也準備出發,大家各回各隊,擠上車,重新出發。
越往東開越荒涼,天地越來越遼闊,陽光亮得刺眼。
到了下午三四點鐘,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墾荒隊的臨時營地建在河邊的一塊空地上。搭的是簡陋的木屋茅草屋和帳篷,男女都住集體大通鋪。
楊君蘇高潔李玉她們三個跟二分場一分場的科員以及女知青分到了一個宿舍。她們的對面就是男宿舍。
楊君蘇的鋪位靠着窗戶,旁邊是高潔,高潔旁邊是二分場的一個叫杜娟的女孩,杜娟跟話多的高潔不同,話很少,氣質有些偏冷清。跟楊君蘇和高潔打聲招呼就專心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楊君蘇打開行李卷開始收拾床鋪,她先拿出蚊帳,找幾根木棍把蚊帳挂上。
宿舍裏帶蚊帳的不多,就她和另外兩個女孩。
高潔看到蚊帳,不解地問道:“天涼了,蚊子少了,還用挂蚊帳嗎?”
楊君蘇解釋道:“這裏附近有大片沼澤地,容易滋生蚊蟲,蚊子應該不少。”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身材敦實,紮着兩個樹杈一樣短辮的女同志大聲說道:“我覺得你根本沒必要挂蚊帳,我們墾荒青年是來鍛煉自己的,吃不了苦可怎麽行?”
楊君蘇懶得跟這種人争論,似笑非笑道:“有沒有必要,你明天早上就知道了,我不是不能吃苦,是沒必要讓我無産階級的血液便宜了吸血階級蚊子。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那個女同志:“……”
屋裏響起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