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搬石頭砸自己
楊君蘇大大方方地上前：“何書記, 我就是楊君蘇。今天我這種行為是學曹操燒信，讓你見笑了。”
何書記朗聲笑道：“小同志挺有想法，你做得很對。一個小姑娘家難得這麽有心胸。”
白玉鳳和吳劍真想上前拆穿楊君蘇的真面目, 當然, 他們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領導面前慫着呢。
楊君蘇誠懇地說道：“何書記過獎了，其實我剛開始也沒這麽大度，後來宋科長找我談話, 我才茅塞頓開，醍醐灌頂。我覺得我的格局和眼界應該放寬些。可不能因為我們這點私事, 破壞了咱們農場的大好局面。”
何書記越聽越滿意。這姑娘不但心胸寬廣, 覺悟高，應答也從容利落, 見着他一點也緊張, 不像有的人，在他面前話都說不利落。
何書記看着宋要武：“小宋, 你挺會培養年輕人。”
宋要武笑笑。
何書記背着手, 目光掃視衆人一圈，說道：“小白和小吳，你們兩個要深刻反省, 大家也要引以為戒。同事之間，有意見可以當面提出嘛, 不要動不動就搞什麽批判會。咱們是人民內部的小矛盾, 不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争。”
大家齊聲應道：“書記說得是。”
何書記滿意地點點頭, 背着手慢慢離開了。
衆人再看向楊君蘇時, 目光都變了。
白玉鳳和吳劍兩人臉色灰敗, 頭勾得跟成熟的麥穗似的。大家也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們兩個。
……
王家人正在等着楊君蘇被批判的好消息, 結果好消息沒等來，卻等來了壞消息。
白玉鳳和吳劍被狠批了一頓，還當衆向楊君蘇道歉。
中午一下班，白玉鳳就迫不及待地紅着眼睛去找朱紅蓮算帳。
Advertisement
朱紅蓮想解釋，但白玉鳳起了疑心，根本不信，她指着朱紅蓮罵道：“姓朱的，我是豬油蒙了心才信你的讒言，姓楊的跟你有仇有恨，但跟我什麽關系啊？我之前都沒見過她，我是腦子有病才被你當槍使……”
朱紅蓮連忙說：“你聽我解釋啊，我什麽也沒說啊，我連門都沒敢出啊，你不要信楊君蘇的話，她都是騙你的。”
白玉鳳恨恨地說道：“她騙不騙我我不知道。但是你是什麽人我清楚得很，你這人又摳又滑，又貪婪又自私，遇到事情就出賣朋友，這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朱紅蓮被當衆揭了短，也來氣了，反唇相譏道：“我不好就你好，你幹的那些事我都替你瞞着呢……”
兩人互相揭短，吃瓜群衆過了個瘾。
原來，白玉鳳/朱紅蓮你是這樣的人。
白玉鳳和朱紅蓮鬥得兩敗俱傷，悻悻而回。兩人之間的對話也傳得到處都是，大家見到她們都議論紛紛。消息傳到三分場場部，同事們看到白玉鳳都敬而遠之，這種人最好別招惹，瞧瞧她幹的那些事。
白玉鳳想解釋，可是越描越黑。最後氣得幹脆請病假在家躲着。吳劍像過街的老鼠似的，走路都溜邊，在辦公室裏大氣不敢出。
那邊王家也沒好過到哪裏去，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先是楊君蘇沒被批判成，接着是校領導找王中談話，說有人舉報他以前收受學生賄賂，貪污公款，還說他小兒子品行不好不适合當老師。
王中直想罵人，他開始也以為是楊君蘇舉報的，很快又自己推翻了，因為有些事情他做得很隐秘，楊君蘇不可能知道，舉報者肯定是內部的人。他準備明查暗訪，結果沒怎麽查，就知道對手是誰了。呂鐘已經代替王根寶當上了老師。王中氣得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這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啊。
王家是一片愁雲慘淡。
小兒子的工作泡了湯，小閨女王素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因為楊君蘇讓楊招弟去找婦聯的賀主任哭訴了一通，賀主任直接上門來找王中和王根生談話，說新社會怎麽還能有虐待兒媳婦孫女的事？還說，王素連自己家裏的事都處理不好，還幹什麽婦聯工作？王素再三懇求賀主任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賀主任一走，王素就沖着哥哥發火：“二哥你腦子有病吧？你早不打人晚不打人，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打人。把三哥的工作攪黃了，我的工作也快黃了。你這人能幹成什麽事？”
王根生本來就一肚子憋屈，再被自己妹妹罵，氣得當場就要爆發，要上前揍王素，王素也是個厲害人，兄妹兩人差點厮打起來。
王素當機立斷道：“不行，咱們必須得安撫好二嫂。”
大姐王利翻着白眼道：“咋安撫？人家非要離婚。”
王素說：“以我對二嫂性子的了解，她幹不出這麽果斷的事兒，要離早離了。”
王利冷笑道：“人家現在不一樣了呗，有她妹子撐腰呢。”
王素今年二十，跟楊君蘇是同齡人，兩人還同過學呢。她想了想，說道：“我跟君蘇還算熟，這樣，我親自找她談一談。”
王素的想法遭到了王家人一部分人的反對。
劉春華第一個反對：“你可不能一個人去，她不得把你撕吃了。”
王利也說：“你別去，姓楊的罵人太狠了，一般人不是她的對手。”
王根生陰陽怪氣地道：“你有本事去啊，去跟她打一架，看看誰厲害。”
王根生受到大家的怒目而視。
王利指着他的鼻子質問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們都是為了誰？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不争氣的，管不着自己媳婦就夠窩囊了，還被小姨子打傷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慫貨。”
王根生梗着脖子：“你們不慫，你們去打啊，你們不知道她下手有多狠。”
王中沉吟良久，說道：“素啊，我贊成你去，楊家的關鍵是楊君蘇，只要把她說服了，這談判才能繼續。你去試試跟她好好說。但是記住啊，你跟她不要吵，更不能動手。”
王素說：“我可是個文化人，不能随便罵街。”
愛罵街的劉春華：“……”
王素趕在下班前來找楊君蘇，她上身穿一件藍色毛衣，下穿一條裁剪得當的黑褲子，往那兒一站亭亭玉立的，路過的男同志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楊君蘇一出來，王素就親熱地喊道：“君蘇。”
她上來就熱情地挽着楊君蘇的胳膊，笑道：“我帶了花生和瓜子，咱們找個地方聊一會兒。”
楊君蘇在腦子裏搜着原主的記憶，也認出來這個人是王素，大姐的小姑子。印象中兩人同過學，但關系一般般。王素這人很虛假，小心思還多。
楊君蘇不着痕跡地抽出胳膊，回頭跟門衛說了一聲：“大爺，一會兒我爸來了，你讓他先回家，我有點事。”
王素笑道：“楊叔還來接你，他對你越來越好了。君蘇你也越來越有出息，瞧着模樣都變了，越來越幹練。”
楊君蘇打量着王素，淡淡地說道：“我本善良溫柔，是生活逼着我變強。”
王素假裝聽不出話外之音，附和道：“誰說不是呢。我們都在長大，也都在變化。”
楊君蘇懶得跟王素廢話，直接問道：“你是來談我大姐的事吧？”
王素點頭：“是的，不知道二嫂有沒有跟你提過我，我在家裏跟她的關系還是不錯的，我們就沒紅過臉。”
楊君蘇冷笑：“你是個笑面虎，當然沒紅過臉。何況，你有什麽可紅臉的，我大姐像保姆似的，伺候你吃你喝，還幫你洗衣裳，我要有這樣的嫂子，我也不紅臉。”
王素：“……”
按她的脾氣真想跟楊君蘇直接嗆起來，但她還肩負着任務，只能強顏陪笑道：“君蘇，你怎麽說話越來越犀利了，都快讓人招架不住了。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是來替我哥道歉的，我回去也罵他了，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打女人呢。我要是在場，絕對會攔住他。”
楊君蘇說：“那你在家裏也沒攔着啊。”
王素臉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楊君蘇又說：“按我的意思，我想讓我姐離婚，兩個孩子改姓楊，我們家幫着養。反正怎麽過，也比挨打受氣強。”
王素趕緊說道：“君蘇，老人言，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楊君蘇說：“現在不是破四舊嘛，到處拆廟呢。廟都拆了，幹嗎不拆婚？”
王素突然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好了。
她只能強行聊下去：“你想想咱自己，君蘇，要是你有一個離婚的姐，我有個離婚的哥，咱倆的婚事也肯定會受影響啊。再加上紅玉紅豆那麽小就沒了爸，多可憐。”
楊君蘇說：“你受不受影響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會的。至于兩個孩子沒了爸，那不是更好嗎？你哥這樣的爸要他幹嗎？圖他又蠢又兇會打人？”
王素只覺得心累，這天真沒法聊了。
她也懶得裝了，只好問道：“君蘇，你就直說了吧，你們家究竟要什麽條件才肯讓嫂子回去？”她就不信楊招弟真的願意離婚。
楊君蘇假裝思考一會兒：“我真不想談什麽條件不條件的，我覺得我姐離了更好。至于她嘛，她的想法也被我改變了。哦對了，以前跟她聊過她向往的婚姻生活，她說她想真正的當家作主，想分家，想自己管錢。所以，我想如果能分家單過，再分個500塊錢，我姐應該很高興吧。”
王素吓了一跳：“君蘇，咱們兩家都不是大戶人家，這500塊是不是太多了？”
楊君蘇看着王素：“哦，你媽不是說我姐高攀你們王家嗎？咋罵人時是大戶人家，分家時又成小戶了？你們家可不能忽大忽小啊。”
王素為難地說：“這500着實太多了，我也做不了主，不過我會把你的話告訴我爸媽哥哥的。”
王素離開後，楊君蘇也快步走回了家。
大姐這幾天搬回家住，就住在楊盼那屋。家裏多了三口人，熱鬧了許多，夥食也變好了。
吃飯時，楊君蘇誇道：“還是大姐做飯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楊招弟笑道：“我以後天天做給你吃。”
葉香雲在旁邊潑冷水：“屋檐不能常住人，娘家不能常住女。你大姐也是有家的，她早晚會回去，哪能天天做飯給你吃。”
楊招弟尴尬地笑笑，沒接話。
楊君蘇又瞧她媽不順眼了，就說道：“你不會說話就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後媽呢。親閨女回來住幾天就開始旁敲側擊。這世上是有因果的，你現在這樣，以後別指望我們養你。”
葉香雲一臉委屈：“我說啥了，你這樣說我？我就沒見過誰家的閨女敢天天指着自己老子娘罵的。”
楊君蘇說：“你肯定也沒見過誰家的親媽像後媽的。你這媽當的可真容易，孩子就那麽随便一養，大的帶小的，你在外面受了氣回來拿我們撒氣；你吃了苦，回來天天訴苦。養到幾歲就開始幹活，你苦你累你不容易，我們就不苦不累還特容易？我們姐妹幾個爺爺不疼，奶奶不愛，爹不靠譜，娘沒本事，我們招誰惹誰了？”
葉香君又哭了起來：“早知道我就不生你們了。”
楊君蘇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喲，你要真不生，我真得感謝你。你們二位生孩子之前，倒是先打個招呼啊，生孩子可是你們兩個成年人自己做的決定，關我們小嬰兒什麽事？我們一生下來就背負着還不清的債務，你們比銀行都狠，銀行都有還清債務的時候。”
葉香雲哭得更大聲了。
楊招弟和楊盼趕緊又哄又勸。
楊君蘇受不了她，揮揮手說道：“你回自己屋哭去，我跟我姐談談王家的事，——王素今天來找我了。”
葉香雲一聽王家的事，哭聲漸漸小了，也沒回屋。
楊君蘇就當她不存在，接着跟大姐說道：“王素來找我了，問我究竟要怎樣的條件你才會回去，我就說，如果讓你們分家單過再分500塊錢還有一絲可能，姐你是咋想的？離或者不離，你自己做決定。”
楊君蘇之所以沒有堅決地勸大姐離婚，是因為她覺得很多女人離婚需要克服的是自己心理的那道關卡，她姐做為這個年代的土著，又被她媽洗腦影響了那麽多年，讓她一下子徹底覺醒太難了，說不定還有戒斷反應。
何況這個年代離婚需要很大的勇氣，離婚後的艱難處境和各種流言蜚語都需要她自己來承受，她能幫的有限。以她大姐現在的心智和勇氣而言，并不太合适。不過也沒關系，她就讓對方一步步來，先邁出第一步，接着再邁出第二步第三步，人一旦嘗到醒悟的甜頭，就很難再往回走了。她大姐還是有救的，她媽可能沒法搶救了。
楊招弟思索良久，她內心裏還是不太願意離婚，離婚的名聲太難聽了，更不用說還牽扯到幾個妹妹和孩子的将來，還有父母也不支持，聽聽她媽剛才說的話就知道了，她才回來幾天就開始旁敲側擊了。
不過，她被500塊錢吓了一跳：“500塊太多了，他們家不可能給的，能給一百就不錯了。”
楊君蘇說：“你嫁到王家七八年了，每月工資都上交，一年400，八年3200，再加上姐夫的工資，我要500真不多。再說了，你們分出來沒有房子，還得蓋房子，500都不夠。”
楊招弟驚訝地反問道：“蓋房子？怎麽蓋？”
楊君蘇說：“我給你看好了，你們幼兒園宿舍旁邊有塊空地，到時咱找園長商量一下，你在那兒蓋兩間小房子住着，産權還歸幼兒園，你只有居住權。你想，要是不在那兒蓋房子，你分了家還住在王家院子裏，跟沒分有什麽區別？要分就徹底地分開，讓王根生徹底脫離他那一大家子，咱們再慢慢調、教他。”
楊招弟一陣恍惚，說道：“三妹，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要是真能蓋房子，那可太好了。我做夢都想有自己的房子，多小都行。”
葉香雲已經不哭了，聽到女兒不離婚了，她心裏比誰都高興，但一聽到蓋房子，就說道：“你們園長肯定不會同意，你要是蓋了房別人都要蓋怎麽辦？你婆婆那麽摳，肯定不會給你500塊，我覺得咱差不多就行了。”
楊君蘇白她一眼，她媽就是這種人，她想不出任何有建設性的辦法，你替她想了，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試試，而是直接否決。
楊盼也聽不下去，說道：“媽，我覺得三妹說得挺好，行不行的，咱就試試，不行再說。”
葉香雲無奈地說：“行吧行吧，你們想試就試吧。”
楊君蘇又說：“姐，你們園長喜歡什麽，咱買點東西上門，這個周日咱們一起上門，我跟她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