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為楊姐幹杯

處理完大姐的事, 楊君蘇便一心撲在工作上。

她領到了兩個月的工資，上次發工資，她在荒原上, 沒來得及領, 這次兩個月一起領。拿着七十多塊錢, 楊君蘇頓覺自己富裕無比。

她拿出十塊錢給葉香雲當生活費，葉香雲不太滿意地接了過來，嘴裏嘟囔道：“你大姐當初工資全交, 你二姐每個月也交15。”

楊君蘇不客氣地回道：“你不想要就退給我，我可不慣你那臭毛病。別人的媽還給閨女錢呢, 你怎麽不給？”

葉香雲正要繼續唠叨, 楊利民卻說道：“五塊錢不少了，別不知足。我每月給你20。”

葉香雲這才閉上了嘴。

自從算了命以後, 楊利民對楊君蘇是越來越好, 不說言聽計從也差不多了。

張口我們君君，閉口我們君君, 連葉香雲都有些吃醋。

楊盼和楊婷婷也跟着受寵不少。兩人都不太适應, 畢竟小時候父親都沒這麽寵過她們。

楊君蘇說道：“咱爸無論多疼咱都是應該的，父母對孩子就應該是無私的，你沒聽戲文裏還有割肉喂孩子的嗎？那動物界裏, 老羊為了小羊，自己去跳懸崖, 他這算個什麽？”沒錯, 她就是故意反諷的, 她從小到大聽膩了孝大過天、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那種反人性的理論, 行, 你們大人厲害, 牢牢掌握着話語權，現在輪到她說話了，就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楊君蘇見這個渣爹有點上道了，時不時地給他上上課鞏固一下革命成果，該誇的誇，該打壓的打壓。時不時地講一些當爹的年輕時不當人，老了被兒女遺棄的凄慘故事。

當然了，楊利民也一把年紀了，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楊君蘇講課，他也反駁：“你說的是真的？就算當爹的再不好，那也是他親爹，兒女不管親爹，就不怕別人戳他們的脊梁骨？”

楊君蘇淡聲說道：“你當兒女是傻的嗎？表面功夫不會做嗎？比如說，有的人，她表面上對你可孝順了，讓外人什麽也說不出來，背地裏，不理你不管你，一會兒撐你，一會兒餓你，你啥不愛吃，她越給你吃啥，別問，問就是為了你好。你能怎樣？”

楊利民咋舌：“這世上還有這麽狠心的兒女？”

楊君蘇：“有狠心的爹為啥就不能有狠心的兒女？有這樣的老人，兒女有樣學樣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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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利民心有餘悸：“君君，咱可不能學那種狠心兒女。不過，你大姐二姐都挺孝順的。”也不是每個人閨女都像老三這樣狠決的。

楊君蘇笑着打破他的幻想：“我這人愛面子，我可不允許別人做得比我好，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覺得我會不出手幹預？大家一起不孝順，才能讓我更加心安理得。你想想我怎麽對付王家人，你就明白了。”

楊利民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感慨道：“你這樣的人真是少見啊。”

楊君蘇理直氣壯地說：“那可不，凡是能成大事的人，心沒有一個軟的。你們男人不是常說，無毒無不丈夫嗎？我就是跟你們學的。”

楊利民：“……”

楊君蘇話鋒一轉，溫和地說道：“不過，爸，我說的那是最壞的結果。你現在可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誰不誇你好？我聽說場領導都要拿你當典型了。你是我親爸，但凡你對我好點，我還能不管你？你想想，我從小到大是什麽性情？是不是溫柔善良孝順體貼？我連螞蟻都不舍得踩死。恨不得連蚊子都放你蚊帳裏養着。也就是後來被逼得狠了，我不得已才硬起心腸來。但我畢竟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的心都軟得很。你對我好一分，我對你好十分。當然，你對我不好，我記性也好得很。反正你最終的結局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端看你怎麽選擇。”

楊利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反正他現在對這個閨女的感情十分複雜，有點喜歡有很多期盼，還有一點怕。

他感覺他養的不是閨女，倒像是養了個祖宗。

楊君蘇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對她又敬又怕最好。什麽真正的父愛母愛，那玩意兒跟真正的愛情一樣都是稀缺的奢侈品，一般人沒那個運氣。

這個世上，大多數父母生孩子都是憑本能随大流，稀裏糊塗地生，稀裏糊塗地養，窮人養孩子更像是買彩票，投資不大，盼頭不小。花2塊本錢卻都想中500萬。自己是豬，卻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自己嫌累不飛，下幾個蛋，天天讓小鳥自己飛。不管是麻雀還是鹦鹉，統統跟天上的雄鷹比高度。也不看看人家老鷹的爹媽是誰。

不用說，楊利民和葉香雲就是随大流中的墊底父母。楊君蘇對他們的要求一點也不高，只要他們配合度高，服務精神好，別惹事就行。

楊利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就有些敏感有點頹廢，動不動就唉聲嘆氣的。

楊君蘇一看這樣可不行，男人就不能讓他閑着，一閑就生事兒。

她趕緊找活給楊利民幹：“爸，這個星期天，我墾荒隊的幾個朋友要來看我，你把咱家的院子和房子修整一下，看着也體面。”

楊利民不太想動：“咱家的院子房子不是挺好嗎？”

楊君蘇說道：“好什麽呀，牛我可吹出去了，我說咱家幹淨得很，我還說你會木工會做飯，勤快又能幹。”

楊利民不滿地嚷道：“你咋能這麽說？”

楊君蘇理直氣壯道：“吹牛可不都往好了吹，再說了你身上有什麽好吹的？我說你工作能力強，受領導看重，人家一打聽不就露餡了？”

楊利民：“……”

他頓了一下，說道：“以後可不能瞎吹了。我們男人愛吹牛很正常，你們姑娘家怎麽也愛吹。”

楊君蘇：“你們男的總說你們理智聰明，你們厲害，我們女孩可不得跟着你們學？吹牛要不好，你們為什麽天天吹？”

楊利民一時也接不上話。

楊君蘇趁機給他安排任務：“爸，你去弄點白灰，把我屋裏的牆面給粉刷一下。再把院子的大門給上個漆，木板都斑駁得不成樣子了，院牆和屋頂上的草給拔了，地面重新平整一下。對了，我朋友來那天，你要在廚房做飯。”

楊利民：“……”吹牛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楊利民不情不願地開始修整院子。

吳叔和牛叔看到他幹活，都一臉驚訝，繼而又誇道：“利民，你越來越能幹了，這才像個男人的樣子嘛。”

楊君蘇對兩人說道：“我爸一跟你們在一塊就變好了，果然，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兩人面上謙虛，心裏美滋滋的。不用招呼，他們主動拿起工具去幫楊利民幹活。有了兩人的加入和指導，楊家的院子一天一個樣。

這一星期，楊利民下了班就回家老老實實地幹活，越幹越順手。

院子和屋子慢慢地變了樣，看着順眼了許多。他甚至還跟着葉香雲下廚學了兩道菜。

楊君蘇在旁邊誇道：“爸，你在工作上是沒啥指望了，但家裏也是一片天地。一個男人，工作和家庭總得占一頭，總不能樣樣都不行。你說出去沒面子，我在外面也沒面子。”

葉香雲卻疑惑道：“你爸要是把家裏的活都幹了，那我幹啥？”

楊君蘇說：“你們可以一起幹嘛，我跟你講，書上都說了，越是幹家務的男人對老婆越好。你以後要多鼓勵我爸幹活。”

葉香雲撇嘴：“從古到今就沒聽過這個說法，男人圍着鍋臺轉像什麽樣子？”

楊君蘇直翻白眼：“怪不得你過不好。路我都給你指好了，你不走。你願意過以前的日子你就過呗。”

到了周日這天上午，杜娟、李衛紅，朱圓圓鄭歡她們全部到齊，甚至還有兩個男同志，陳波和小路。

楊君蘇沒想到他們兩個也會來，但對方既然來了，她自然熱情招待。

李衛紅最高興，撲上來挽着楊君蘇的胳膊：“楊姐，我可想你了。”

朱圓圓也跑過來挽着她的另一只胳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杜娟和鄭歡含蓄些，只站在那兒笑。

楊君蘇招呼六人進來，她們每人都帶了禮物來。

楊君蘇客氣道：“咱們之間可不興這個，下回可什麽也別帶了。”

杜娟把一個包袱遞過去：“楊姐，這是大家湊錢買的新蚊帳，你的枕巾拿着堵窗戶了，我給你做了一個新的。”

楊君蘇打開一看，是一頂天藍色的新蚊帳，枕巾是藍底白花的，挺素雅。

她說道：“我那蚊帳本來就破了，剪了就剪了，早說了不讓你們送了。”

杜娟說道：“那哪好意思。”

六個人進了院子，只見院子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楊利民和葉香雲衣着幹淨，腰間圍着白圍裙正在廚房做飯。楊婷婷也在廚房打雜。

楊君蘇向衆人介紹：“這是我爸，我媽，我妹婷婷。”

大家紛紛跟三人打招呼：“楊叔好，阿姨好，婷婷妹妹好。”

楊婷婷羞澀地笑了一下，跟大家打個招呼，又縮回廚房幹活去了。

陳波還多跟楊利民攀談幾句：“楊叔，你也喜歡做飯吶，真巧了，我也喜歡，我爸是廚師。”

楊利民一聽陳波的爸是國營飯店的廚師，對他不由得高看一眼。

再一問小路是機務隊的，又是一陣歡喜。閨女交的這幾個朋友挺有來路哇。

對于葉香雲來說，她的關注點主要在小路和陳波身上，這兩人是不是對小蘇有意思？到底選哪個好呢？

楊君蘇要是知道她的心理活動，又得翻白眼。

楊君蘇領着六人去堂屋，堂屋裏收拾得也很整潔。牆上挂着領袖畫像和《山河一片紅》的宣傳畫。

靠牆是一個書架，上面擺着初高中課本和領袖著作。

六個人聊着分別後的事情。

李衛紅快言快語，先問道：“楊姐，我聽人說你差點被批判了？到底怎麽回事啊。”

大家都挺關心，一齊看着楊君蘇，等她解答。

楊君蘇雲淡風輕地說道：“小事一樁。我行得直坐得正，誰能批判得了我？再加上我們領導英明，批判會都沒開起來就結束了，事後，那兩個受蒙蔽的同事當衆向我道歉，咱這人跟別人不一樣，我也沒跟他們計較，甚至把別人送到我手裏的舉報資料都當衆燒掉了。”

李衛紅氣憤地拍着大腿道：“楊姐，你就是太寬容了。就該好好地治治這些人。”

朱圓圓也罵：“這兩人太不要臉了，楊姐你受委屈了。”

楊君蘇不甚在意地說道：“嗐，胸襟都是被委屈撐大的。我也是為了顧全大局，不想跟他們計較，希望他們好自為之吧。”

朱圓圓問起楊君蘇大姐的事，農場職工之間的關系都是千絲萬縷的，有點什麽事都能傳得遠近皆知。

楊君蘇還是那副語氣：“王家不當人，我為了幫助他們進步，好好地給他們上了一課。最近他們有所收斂，不過，他們沒少敗壞我的名聲。”

杜娟安慰道：“大風吹落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我相信只要跟你接觸過，都知道你是什麽人。”

鄭歡附和道：“對，就是這麽個道理。”

李衛紅摩拳擦掌道：“楊姐，下回你再有事情，就通知我們，我們來幫你。”

小路也說：“對，楊姐，你打架叫上我。咱不怕他們。”

楊君蘇感動地說道：“有你們支持我，我有底氣多了。要不怎麽說，多條朋友多條路呢。”

他們正說着話，楊利民端着一大盆菜進來了。這菜就是遠阿姨送的臘魚，加上豆腐白菜菜幹等一起炖的，鹹香酸辣，香味撲鼻。

陳波以為這菜是楊利民做的，嘴甜地誇道：“哎呀，楊叔，你的廚藝可太好了，這菜聞着真香，我覺得咱們人民飯店最會做魚的溫大廚也不過如此。”

楊利民被人誇，滿臉笑容，笑完又有些心虛，便說道：“這菜是我跟你阿姨一起做的。”

陳波繼續誇：“你們兩位真是太厲害了。”

楊君蘇趁機誇道：“我爸的動手能力可好了，會木工還會做飯。”

衆人用敬佩的目光望着楊利民。

楊利民既高興又心虛。

楊招弟在百忙之中也趕來支援妹妹，她還包了兩飯盒餃子送過來。

今天的飯菜十分豐盛：臘魚炖菜、餃子、麻婆豆腐、骨湯酸辣粉、大拌菜，還有幾道素菜，都是大盆大碗，顯得很有誠意。

楊君蘇熱情地招呼衆人：“來來，吃飯吃飯，都別客氣哈。”

葉香雲和楊利民楊招弟他們另開了一桌，菜都是一樣的。

楊君蘇還拿來了米酒，給每人滿上一杯。

她舉杯說道：“你們能來看我，我心情特別好。來來，咱們幹杯。”

“幹杯。”七只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

大家都是年輕人，特別喜歡口味重的飯菜，臘魚大炖菜和酸辣粉受到了熱烈歡迎。

陳波尤其喜歡骨湯酸辣粉，覺得又香又酸又辣，吃了還想再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大家的情緒愈發高昂。

李衛紅拍着楊君蘇的肩膀說道：“楊姐，我就喜歡跟着你一起幹，帶勁。下次再有墾荒活動，咱還參加。”

小路也嚷着說要參加。

楊君蘇一臉深沉地說道：“咱們國家很大，還有很多荒地沒有開墾，機會多的是。遠的不說，明年春天咱們農場的大部隊就要繼續向荒原進發，我肯定是要報名的。這是惠及自身，幸福子孫，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我必須要參加。”

大家群情激昂：“我們也要參加。”

李衛紅端起酒杯，站在凳子上，大聲說道：“來來，為了我們火紅的青春，為了偉大的革命事業，幹杯！”

“幹杯！”

“我提議為楊姐幹杯。”

楊利民楊招弟一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