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會前熱個身
楊君蘇回到場部就去生産科辦公室, 宋要武不在,辦公室裏只有華梅和林玲玲,華梅有段時間沒見到楊君蘇了, 顯得十分親熱, 問長問短的, 還趕緊給她倒了杯溫水端過來:“小楊,你這些日子可沒少辛苦,快坐下歇歇, 喝口水。”
林玲玲在一旁暗暗打量着楊君蘇,瞧她這風塵仆仆的樣子, 肯定沒少忙活, 一個年輕姑娘家,非得這麽奔波, 何必呢。她再想到楊君蘇拒絕她的說媒, 心裏冷笑一聲,哼, 活該你辛苦一輩子。
楊君蘇可沒心思琢磨林玲玲的心裏怎麽想, 她問華梅:“華姐,宋科長人呢?”
華梅說道:“她有事出去了,我想起來了, 她給我一份資料,讓我轉交給你。”
說着, 她從抽屜裏拿出厚厚一疊資料遞過去, 楊君蘇接過來大致掃了一眼, 發現裏面都是些場裏的規章制度, 以及往年的一些主要會議記錄。
楊君蘇接過資料, 一邊喝水一邊認真翻看。先把規章制度仔細揣摩一遍, 省得自己說話不小心過了紅線。
她以前看過一些這個年代的資料,來了之後,又用心觀察揣摩身邊人的說話行事風格,發言應該不會有問題。會議記錄她也認真揣摩一遍。總而言之,雖然時代不同,但底層邏輯是大體相通的,她有信心能應付過去。
楊君蘇在認真看資料做筆記,華梅也在認真工作,就只有林玲玲一個閑人,她又開始剪指甲。
她一邊剪指甲一邊跟華梅聊天:“對了華姐,這次萬昌春怎麽沒報名去四分場,他去年都報名去墾荒隊了。”
華梅尴尬地看了楊君蘇一眼,不太想聊這個話題。
林玲玲就是故意想惡心一下楊君蘇,非得拉着華梅一起聊。
華梅強行轉移了話題:“小林,你看辦公室現在就剩咱倆,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把這個表格給統計一下。”
林玲玲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放那兒,我一會兒弄。”
接着,她又狀似不經意地說道:“哎呀,我公公這兩天可忙了,聽說總場那邊讓他和謝秘書一起主持個什麽讨論建房的會議。”
楊君蘇耳朵一動,喲,明天還有可能瞻仰到林玲玲的公公,那可真有意思。
林玲玲故意放出這麽個消息,就是想讓楊君蘇抓耳撓腮、悔不當初,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求着她透漏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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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君蘇像什麽都沒聽到似的,該幹嗎幹嗎。想擾亂我的軍心,你也配?
等到下午三點鐘,宋要武終于回來了。
她一臉倦色,看到楊君蘇,水也顧不上喝,就把她叫到小辦公室裏,跟她說明天開會的事:“明天的會議由總場黨委書記紀書記的秘書謝秘書和總場辦公室孫興國同志共同主持。”
楊君蘇問道:“這個孫興國同志就是林玲玲的公公?”
宋要武笑道:“你的消息挺靈通,就是他。”
宋要武也知道楊君蘇私下裏跟林玲玲不和,想了一下,便說道:“你放心,孫同志會公私分明的。明天我跟老賀老胡也會參加,還有咱們的何書記游場長,以及一分場二分場的一些同志。”
楊君蘇點頭。
宋要武怕她緊張,鼓勵道:“你不要緊張,就像平常一樣說話就行。”
宋要武讓她提前回去休息,明天争取有個好的狀态。
楊君蘇就提前下班了。
葉香雲正在院外的自留地裏拔草,一看到楊君蘇,連忙站起來問道:“你咋又曬黑了?是回來給領導彙報工作的?”
楊君蘇說道:“是的,你給我弄點飯吃,餓死了。”
葉香雲笑道:“整天跟個餓死鬼似的。”
楊君蘇把楊利民的躺椅搬到院子裏,躺在椅子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等飯熟。
半小時後,面條煮好了。她吃了一碗面,休息一會兒,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明天要開會,她得整理一下思路。
把大家有可能問到的問題都在腦子裏推演一遍,做好充足準備,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才不會慌。
她正在進行深度思考,楊利民下班回來了,站在門口大聲嚷道:“君君,你快出來。”
楊君蘇只好推門出去:“啥事啊?爸。”
楊利民興奮地問道:“我下午聽人說,明天上午總場要開什麽讨論會,你也能參加?”
楊君蘇淡淡地說道:“那可不嘛,這會就是專門為我開的。”
葉香雲也進來了,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真的假的?”
楊君蘇:“我騙你們有獎嗎?這次集資建房就是我第一個提出來的,這次的會議主題就是讨論這個的,你們說是不是為我而開?”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誰也沒說話。
楊利民結合今天聽到的消息,琢磨一會兒,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去總場開會,一般人沒這個資格,我們場長和書記也去,主持會議的是謝秘書和孫興國。”
楊利民突然想起孫興國是林玲玲的公公,自己和閨女都得罪林玲玲了,他憂心地問道:“那個林玲玲不會在她公公面前說你壞話吧?”
楊君蘇無所謂地道:“說肯定會說的,如果他聽了,說明孫興國跟林玲玲一樣蠢,那就不足為懼;如果他沒聽,那不是更好?”
葉香雲還不知道楊君蘇把林玲玲也給得罪了,就急聲道:“小蘇,你怎麽到處得罪人?”
楊君蘇道:“我往上升職就注定要踏上一條血路,路上肯定有煞筆擋道。得罪個把人,那叫事兒嗎?”
兩人面面相觑。
楊君蘇中間吃了碗面,并不耽誤她吃晚飯,該吃多少吃多少,她吃飽喝足,洗漱泡腳一條龍,一覺睡到天将明。
她睡了個好覺,神清氣爽。楊利民卻哈欠連連,一問才知,他昨晚緊張得沒睡好。
葉香雲在旁邊替楊利民邀功:“你看看你爸為你操碎了心,一宿沒睡好。”
楊君蘇說道:“爸,你這是心态不好。真正成大事的人別說是這種小事,就是哪怕得知明天要去法場,他也能睡得着。”
楊利民:“……”
楊君蘇又往自己臉上貼金:“所以,算命先生果然沒說錯,我生來就是幹大事的。無論多大的場面,我都不緊張。”
楊利民只有佩服,他好像真的做不到。別看他在酒桌上吹得天花亂墜,一到公衆場合,發個言都哆哆嗦嗦。
楊君蘇一大早就完成了本月的洗腦任務,倍感滿足。随便換個角度,天地萬物皆為我所用。睡眠好也能說出花兒來。那要是睡眠不好呢,那又是另一番說辭了,比如心思深沉,思慮周密,人家諸葛亮都愛熬夜觀天象。
葉香雲知道女兒今天要幹大事,一大早就起來烙了荠菜餡餅。
楊君蘇連吃了五個餡餅,喝了兩碗粥。換上淺藍色工作服,腳蹬黑皮鞋,把頭發梳成女幹部的模樣,書包裏放上筆記本,兜裏插根鋼筆。
她收拾完畢出來一看,楊利民早就打扮好了,身穿一身灰色中山裝,腰板挺得直直的,雖然睡眠不足,但擋不住精神很好。
他拍拍自行車:“君君,爸送你去總場。”
楊君蘇說道:“那就去吧,反正那個地方我遲早是要經常去的,你也提前認認門。”
葉香雲默默地算着從分場科員到總場領導得跨越多少級別,她搖頭嘆息,自家男人太沒上進心,閨女又太有上進心,要是調過來該有多好。
楊君蘇拿着書包,坐上自行車後座,楊利民看她還背着學生時的黃綠色帆布書包,就說道:“這種書包跟你的身份不搭了,你該買個黑皮包。”場裏的科員幹部都用這個。
楊君蘇說:“你以為我不想啊,還不是沒錢?”
楊利民想了一會兒,覺得面子問題不能忽視,便咬牙道:“我給你買一個。”
楊君蘇笑道:“謝謝爸。”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跟父女倆打招呼。
“利民,小蘇,上班啊。”
楊利民往往都會特意補充一句:“我送我家君君去總場開會。”
“去總場開會,喲嗬嗬了不起。”
還有人想細問,但無奈早上時間太緊,只得暫時壓下疑問。
楊利民十分享受這種目光。
楊君蘇見縫插針地教育道:“爸,這才哪兒跟哪兒,等我當上科長,場長,你猜他們得對你有多恭敬。”
楊利民沒敢往深了想,他只要想想這個可能性,就興奮得不行。
四十多分鐘後,父女倆到了總場場辦,這兒比分場場辦氣派多了,一排一排的房子,光辦公室就有二十多間。
楊利民覺得在這裏工作的人走路帶的風都比他們大,一個個衣着光鮮,說話有腔有調。
他再瞧瞧自家閨女,旁的都好,就是穿得太樸素了,那個帆布書包看着真礙眼。他恨不得現在就去買一個皮包回來。
楊君蘇倒絲毫不覺得自卑,反正誰想讓她自卑,她就能把對方罵到自閉。
楊君蘇對楊利民說道:“爸,你趕緊去上班吧,記得別遲到,你現在身份可不一樣了,要嚴于律己,省得別人抓你把柄。”
楊利民從善如流:“行,那我走了。”
楊利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不一會兒,大家陸續來了。
其中有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背着雙手,慢慢地踱了過來,他圓柱身材冬瓜臉還禿頭,旁邊跟着個帶金絲眼鏡的小年輕,楊君蘇莫名覺得金絲眼鏡看着眼熟,仔細一想,這個人跟上次在鎮上訛人家中學生的那個眼鏡男長得有點像,就是年齡有點對不上,很有可能是對方的弟弟之類的。
楊君蘇暗暗對此人産生了警惕心理。
金絲男亦步亦趨地跟在矮冬瓜後面,小心地問道:“孫同志吃早飯沒?沒有我去買早飯。”
楊君蘇一聽孫同志,好嘛,原來這位就是林玲玲擦嘴的豬油公公,形象挺符合的。
楊君蘇本來在一旁安靜地等着會議開始,可是偏偏有人不讓她如意。
金絲男目光一閃,徑直向楊君蘇走來,他上下打量了楊君蘇一眼,見她衣着樸素,心中不免起了輕視之意,再加上林玲玲的特意囑咐。他的膽子壯了起來,故作親切地問道:“這位女同志,看着你挺眼生,你就是那個提出集資建房的楊君蘇吧?”
楊君蘇點頭:“對,我就是。請問你是?”
金絲男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叫王宏聲。我是想提醒你,今天會議上有好幾十人參加,都是領導,你可能沒見過這麽大陣仗,緊張嗎?還能順利發言嗎?”
周圍的人聽到兩人說話,不自覺地豎起耳朵聽着。
楊君蘇眉毛一挑,朗聲說道:“王同志,你這是什麽話?我們都是同一個農場的,都是無産階級革命戰友,你怎麽把大家說的像是財狼虎豹似的?”
王宏聲沒想到楊君蘇言辭這麽犀利,連忙解釋找補:“楊同志你誤會了,我是怕你第一次發言緊張。”
楊君蘇慷慨激昂地說道:“如今的世界是人民當家作主,我們無産階級大膽往前走。我有什麽可緊張可害怕的。”
圍觀的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