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去縣裏開會
農場內刊沒稿費, 讓人家義務寫稿,小劉也有些不好意思:“楊同志,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楊君蘇擺手拒絕:“不用不用, 咱們都是無産階級兄弟姐妹, 理應互相幫助。沒事的, 我給你寫。”
楊君蘇答應第二天交稿。
小劉一臉驚喜:“不急的不急的。”
楊君蘇說到做到,第二天上午就交了兩篇稿子上去,一篇是奠基儀式的感想總結, 一篇是對新場未來的暢想。
小劉先審的稿,看罷, 他不得不承認, 人家楊同志就是有兩把刷子。跟她一比,自己寫的文章就是白開水, 平淡無味, 讓人昏昏欲睡。人家楊同志寫的,能讓瞌睡的人突然精神。小劉揣摩了一會兒, 為什麽同樣的詞句, 人家楊同志這麽一組合就是那麽帶勁呢。就像是同樣的五官,有的人就是能組合出讓人驚嘆的長相。
小劉嘆息一聲,把稿子交給紀書記審查, 紀書記一看,眉頭都舒展開了, 心情也暢快了。稿子就要這麽寫才有意思嘛。
他大手一揮:兩篇都發。
三天後, 楊利民在農場內刊上看到了閨女的名字, 還是兩次, 他激動得兩眼呆滞。
衆人争相傳閱, 紛紛恭喜楊利民。
楊利民得意得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旁邊的耿忠氣得臉都綠了。
他到底沒忍住, 酸氣沖天地說道:“有什麽可得意的,不過是上個農場小報而已,總共才多少人看,有本事讓你閨女上縣裏市裏的報紙啊,那樣我才服你。”
楊利民回擊道:“有本事,你也讓你兒子也上一次內刊呀。”
耿忠冷笑道:“你閨女好又怎樣,你到底還是沒有兒子。”
楊利民頭一揚:“你有兒子又怎樣,到底還是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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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興致勃勃地圍觀,他們現在就靠這對冤家下飯了。
楊利民還記着閨女連個皮包都沒有的事,下了班,他火速去鎮上的商店給楊君蘇買了個黑皮包。
楊君蘇接過皮包高興地說道:“爸,你對我真好,我以後開會就用這個包。”
好消息還不止一個,《農墾報》報社的編輯有時也會關注各大農場的內刊,這天正好看到了勝利農場的新刊,他本來只是随便看看,很快,他就被上面的兩篇文章吸引住了。
這天,編輯打電話到內刊編輯室,要求轉載文章。這可把小劉給激動壞了。人家肯轉載你的文章,那是給你面子。
他連聲答應:“好的好的,沒有問題。”
《農墾報》不像農場內刊,人家是有稿費的。短篇稿子2塊錢一篇,楊君蘇掙了4塊錢稿費。
楊利民激動得非要把這四塊錢給裱起來。
楊君蘇:“……”
她說道:“錢是用來花的,裱起來幹什麽?我還想用它買件短袖呢,馬上就是夏天了。”
楊利民一咬牙一跺腳:“就裱起來,我給你10塊錢,你去買衣裳。”
楊君蘇把稿費給了他,楊利民真的拿去裱了,連同這期《農墾報》一起裱起來貼在牆上。
做完這一切,他又找別人借了一張《農墾報》,回到辦公室當衆狠狠地嘲諷了耿忠一番:“我閨女就是上了報紙,哎喲喲,這次你不服也不行了。”
耿忠耷拉着眼皮,一言不發。
楊利民大獲全勝,神清氣爽。
自從上了一次《農墾報》後,楊君蘇在農墾系統內部也算有了一點點名氣。
甚至,紀書記去縣裏開會時還帶上了楊君蘇。雖然,她只是個小跟班,也沒有發言的機會,但至少是不一樣的。
這下,不僅楊利民激動,連楊君蘇的爺爺楊富貴也激動了。那可是縣裏呀,難道說,那個牙尖嘴利氣死人不償命的孫女還真有官運?難道說,楊家祖墳上真的冒青煙了,還冒錯煙了?
他找楊利民來問,楊利民決定不再隐藏實力,得意洋洋地就把上次算命的事說了出來。
楊富貴也驚住了,他愣了一會兒,埋怨道:“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
楊利民說道:“你見了我不是數落就是罵的,我哪有機會跟你說。”
楊富貴将信将疑:“這算命的真的準?”
楊利民篤定地說道:“那肯定準,人家什麽都給我算清楚了。說我命中無子,說我從小不得爹娘喜歡,這輩子注定碌碌無為。說我家老三天賦異禀,骨骼清奇,前程遠大,就是不會投胎,六親無靠,白手起家。”
楊富貴聽到不得父母喜歡,不由得哼了一聲。
接着,他又問道:“你就沒算算大寶二寶将來會怎樣?”
楊利民說:“我又不知道他們的生辰八字怎麽算?再說了,還用算嗎?現在就能看出來了,肯定不好呗。”他家老三出生時就天降異象,哭聲響亮,長大後天天精氣神十足,打架罵人就沒輸過。那個大寶算個啥,小時候哭起來跟貓兒似的,長大後天天睡不醒似的,一看就不行。
楊富貴狠狠地瞪了楊利民一眼。
父子倆再次不歡而散。
楊君蘇第二次去縣裏開會時還見到了一個熟人,在荒原錯打流氓時遇到的那個什麽溫連長。對方朝她矜持地點頭致意,楊君蘇也點頭致意,兩人一句話沒說,擦身而過。
開完會正好趕上縣報的記者來采訪,記者采訪完紀書記,也想順便采訪一下楊君蘇。楊君蘇征得紀書記的同意後便接受了采訪。
這個記者姓袁,是個剛上班的小年輕,他問道:“楊同志你好,你是怎麽想到集資建房這個主意的?”
楊君蘇答道:“說來話長,我來自基層,見過千家冷暖,看過萬戶悲歡,深知人民群衆生活中的困難。場領導也想解決這個問題,無奈基建資金不夠,他們又不想伸手向國家要。我看在眼裏,急在眼裏,關鍵時刻,領袖的思想啓發了我。
我懷着忐忑的心情,大膽地提出了這個建議。沒想到場領導就是這麽重視群衆的意見,很快就召開了讨論會,還讓我在會上發言。第一次發言我十分緊張,好在我們三分場的何書記,我們生産科的宋科長,以及總場的謝秘書,都親切地鼓勵我。我順利地發了言,壯着膽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
之後,我們紀書記力排衆議,開啓了這個項目。紀書記的初衷是美好的,政策是英明的,廣大職工深深感動,就說領導心系群衆,我們群衆也要體諒領導。得知基建科人手不夠,我們全體群衆就一起義務勞動。我也跟大家一起搬磚。我們搬的可不是普通的磚,是革命的磚,每一塊磚頭都在奠基我們社會主義的大廈,每一塊磚都是通向共産主義的臺階。”
袁記者一臉震驚地看着楊君蘇,随即他不好意思地說道:“楊同志,你說得很好,我想把你的原話引用到文章裏,可是我沒記全,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楊君蘇面帶微笑,說道:“袁記者,怪我語速太快了。我再說慢一些,你慢慢記,不着急。”
于是,她用緩慢清晰的把原話重複一遍。
剛跟楊君蘇有點頭之交的溫連長經過這裏。
他不由得放慢腳步,聽了個完全,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怪自己見識太少。
楊君蘇跟記者重複完自己的原話,袁記者确保自己每一句話都記清楚了,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不好意思地道:“楊同志,麻煩你了。我剛上班業務還不太熟。”人家老記者都有速記的本領,不用讓采訪對象老重述。
楊君蘇誠懇地說道:“袁記者太謙虛了,我覺得你問紀書記的那幾個問題的角度特別好,挖得特別深,你有着老記者的職業敏感,還有年輕記者的銳氣和朝氣,你讓我重述不是業務不熟,而是對工作認真負責。”
袁記者簡直是心花怒放,他忍不住跟楊君蘇用力握手:“楊同志,你這麽年輕就這麽厲害,以後一定會大有前途。你以後有空可以來報社找我,我的全名叫袁洛。”
“好的,袁洛同志。”
兩人正要道別,袁洛一轉身就看到了溫同志,
袁洛熱情地招呼道:“溫同志,你也來開會了?”
溫致遠朝袁洛點頭:“袁記者,我負責會場的安保工作。”
袁洛想着楊君蘇也是熟人了,就想跟兩人引薦一下,就說道:“楊同志,這位是溫致遠溫同志,是咱們縣武裝部的。”
“溫同志,這位是楊君蘇,勝利農場的。”
兩人互相打量一眼,同時客氣地伸出手:“溫同志/楊同志好。”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袁洛又多補充一句:“楊同志,這位溫同志的叔叔就是你們農場鎮上人民飯店的廚師溫大廚,他做的魚是一絕,我上次去采訪吃過一回,一直念念不忘。”
楊君蘇恍然,對溫致遠的态度略好一些:“溫同志,你叔叔的廚藝很好。”
溫致遠牽牽嘴角:“謝謝楊同志,你也不錯,文武雙全。”打起人來虎虎生威,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可不就是文武雙全嗎?
袁洛笑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兩人之前的過節,只覺得這個誇獎真是別致。
楊君蘇也笑着回敬道:“溫同志下得了廚房,鑽得了叢林,也是個人才。”
溫致遠糾正道:“雖然我叔是廚師,可我并不會下廚房。”
楊君蘇略帶遺憾:“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家祖傳的廚藝。”
雖然她跟狗都能聊,但也未必跟所有人都能聊。她跟這個溫致遠話不投機,那就別尬聊了。
楊君蘇說道:“抱歉兩位,我們紀書記在等我,我得過去了,咱們下回再聊。”
袁洛說道:“好的好的。”
她朝兩人點頭致意,轉身離開。
楊君蘇說得沒錯,紀書記一行人确實在等她吃飯。
他們吃飯的地方在縣委的食堂,謝秘書一看人到齊了,就趕緊帶着人去打飯。
楊君蘇歉意道:“對不起各位,本來我應該先來打飯的,結果倒讓你們等我。”
紀書記和氣地說道:“沒關系,我看袁記者一直在采訪你。”
紀書記說着,指指對面:“小楊,你趕緊坐下喝口水潤潤嗓子。”
楊君蘇坐在紀書記對面,拿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水。
“記者都問你什麽了?”
楊君蘇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忐忑地問道:“紀書記,我回答得沒有問題吧?”
紀書記笑道:“沒有問題,你答得非常得好。”簡直是超出預期了。
楊君蘇松了一口氣,笑容明朗燦爛:“那我就放心了。”
謝秘書帶着人端着飯菜回來,楊君蘇趕緊起身去接盤子。
飯菜上齊後,大家安靜地吃飯,偶爾說幾句話。
每當有人跟楊君蘇說話,她都會先放下筷子,認真地聽,認真地回答。在座的人比她職位高,年紀大,但她一點也不怯場,不亢不卑,應對從容得體。
紀書記愈發滿意,他不經意地問道:“小楊,你是農場子弟,你父親叫什麽名字?”
楊君蘇答道:“我父親是二分場後勤科的科員楊利民。”
“哦,原來是他。”紀書記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這個楊利民是誰。
他還以為楊君蘇的父親至少是個小領導呢。
謝秘書聞言則是松了一口氣,幸虧她爸是楊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