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2

其實雲盞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周祈年發來的消息, 她擰眉思索,正糾結着要如何回消息時,癱在手心裏的手機嗡嗡震動, 又有別人給她發來消息。

是她忙于工作的爹。

雲霄岳發來的是一張尾跡雲的照片。

雲霄岳:【今天的雲真好看,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家的小雲朵。】

人的身份地位确實重要, 相同的話由不同的人說出口,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至少,如果是一個年齡和雲盞相仿的異性說出這種話, 雲盞二話不說就會删了對方的好友。但說出這種話的是雲盞的父親。

在父親眼裏, 任何誇贊女兒的話都非甜言蜜語,而是真心流淌。

雲霄岳:【我家雲朵在幹什麽?】

雲盞:【在散步。】

雲霄岳:【軍訓結束了,周末回家嗎?】

雲盞:【不回, 開學事情好多,班裏班幹部選舉,還要拿新學期的教材,周日晚上還有班級聚餐, 說是要請教官一起吃飯。】

雲霄岳:【好吧,希望你能在忙碌之餘開個小差, 想到爸爸。】

雲盞勾唇笑,她家雲大工程師一直都有點兒小浪漫的。

金烏西沉, 肆意喧鬧的烈陽終究抵擋不住時間的摩擦沾染幾絲溫柔,晚霞的風被荼蘼成煙橘色調, 日落的光暈晃動, 校園裏到處是走動的學生, 一個個面帶笑意,精神抖擻,是獨屬于二十歲左右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雲盞邊走邊回消息, 不僅要回雲霄岳的消息,還要回孟小棠的消息。她想吃食堂二樓的五谷魚粉,讓雲盞回來的時候帶一份。

雲盞忙着他倆的消息忙的不可開交,沒多時就把周祈年的消息給抛之腦後了。

周祈年就這麽等啊等,從京北大學輾轉回京北軍事工程大學的路上在等回複,熄燈睡覺前等回複,早起跑操上課時還在等回複。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周末,都沒等到雲盞的回複。

他時不時會點進雲盞的朋友圈看,雲盞的朋友圈內容乏善可陳,基本都是分享些有關于天空、日落的照片。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孟小棠的朋友圈,那叫一個五顏六色、五彩缤紛。

好比如十分鐘前剛發的這條——

大魚小棠:【在圖書館看書被男生塞小紙條要微信,去食堂吃個飯被男生要微信,坐個校車去校門口拿快遞也被男生要微信,我的雲朵向來魅力滿滿。】

底下評論只有共同好友的評論可見。

陳啓隽:【那你的魅力呢?】

大魚小棠:【我的魅力主要體現在幫雲朵拒絕一切臭魚爛蝦上,男友力滿滿。】

陳啓隽:【沒有男生加我的微信,也不許有任何男的加我好朋友的微信?你真自私啊。雲朵竟然還沒和你絕交,她真是個大好人。】

沒過幾分鐘,周祈年刷新了下朋友圈,竟然看到消失許久的雲盞出現在評論區。

雲朵回複陳啓隽:【哎,低調。】

乍一看挺高調的,承認自己确實備受歡迎、一開學就很多男神問自己要微信的事實,轉念一想,卻也符合雲盞一貫的行事作風。冷靜又從容,不遮掩不漠視,坦蕩的像是夜晚的風,風不藏心事,所有情緒攤開于日光中。

風是有味道的,白天的風淌着熱氣,一腦袋栽進去人便昏昏沉沉;夜晚的風浸在小吃攤裏,各種味道混淆在一處,有雞柳香,有臭豆腐香,有燒烤香,還有面包店現場制作的蛋卷香。

京北大學北門外是熱鬧至極的小吃攤,周祈年沿着擁堵人群往裏走,處于鬧市中的蟬鳴顯得不那麽聒噪了,像是蒼蠅在耳邊嗡嗡鳴叫,惹人心煩,也惹人心癢。于是他拿出手機,在這種心煩心癢的情況下,給雲盞撥通了電話。

電話裏是那道溫婉清淡的嗓音,很有禮貌——

“祈年哥。”

周祈年推開擁擠的人群,大闊步走進餐館裏。

新生軍訓結束後會請教官吃飯,這是慣例。軍訓結束的第一周周末,學校外邊的餐館預約爆滿,幾乎都是新生請教官吃飯的局。今晚這家“福滿樓”餐館同樣如此,餐館共四層樓,滿滿當當的都是新生稚嫩的面孔,中間摻雜着周祈年認識的熟面孔。他邊打電話邊上樓,間或遇到有人下樓,他眼皮沒擡一下,側着身子幾乎貼着欄杆往上走,專注地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吃飯了沒?”

……

包廂裏人多嘴雜,雲盞特意起身離開包廂,停在廊道盡頭接的電話。

她們班今天也請教官吃飯,原本不是今天的,因為福滿樓在學生中很受歡迎,物美價廉,服務又好,軍訓剛結束預約就爆滿了。孟小棠作為雕塑一班臨時班長過來預約包廂,憑借着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讓老板給她騰了一層樓的包廂出來。雕塑兩個班加起來就五十來號人,一層樓大約有十桌,還剩一半,孟小棠為人很仗義,勻給了新聞一班、二班。

學校附近的餐館真沒多好,空氣裏有股散不去的油煙味。雲盞推開廊道盡頭的窗想通通風,窗戶推開一小道縫,小吃街喇叭的吆喝聲刺耳嘹亮傳進靜谧的廊道裏,吓得她連忙又把窗關了,雙手撐着窗沿,看着窗外走動的人流,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周祈年的話。

“還沒吃呢,”她毫無誠意地關心起周祈年來,“你吃了嗎?”

“還沒。”

“你晚飯準備吃什麽?”

“看有什麽能吃的。”

“食堂嗎?京軍工的食堂有京北大學的食堂好嗎?”雲盞真情實感地問道,“我們學校有八棟食堂,好幾棟都是兩層的,葷菜才三塊錢一個,今天小棠買了只大雞腿只要三塊五,好便宜,你們學校的菜也這麽便宜嗎?”

周祈年是一到四樓就看到了廊道盡頭的雲盞的,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耳朵就能聽到她的聲音,貫穿在樓下熙攘的嘈雜聲裏,顯得分外悅耳動聽。

其實她真的很一般,周祈年是真這麽覺得,他見過的女生多了去了,追他的也不勝枚舉,軍訓當教官比在任何社交平臺營銷還有效,每次軍訓都能讓他在那個學校出名。迄今為止,他的軍裝照片還挂着京市四大高校的學校論壇主頁。

雲盞長得是很漂亮,但又沒漂亮到讓人難忘的地步,就是比起別的女生,她更有種感覺,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反正,別的女生比不上她。周祈年是這麽覺得的。

他原本煩心倦目的,那不然呢?等了一個禮拜都沒等到她回消息,京軍工絕色何時受過這種待遇啊,平時都是別人等他的消息的。就連系主任問他要不要進acm校隊,周祈年都是欠了吧唧地回:“進校隊事兒太多,影響我打工賺錢談戀愛啊。”

結果就是被系主任拿手邊的教科書砸臉,好在他眼疾手快地躲過,撿起教科書拂了拂書上沾着的灰,滿腹惆悵道:“前程和愛情,您得讓我仔細想想到底要哪個比較好。”

話是這麽說,周祈年還是進了校隊的。

見到雲盞纖瘦的脊背時,周祈年整個人懶洋洋地松懈下來,停在距離她五六米左右的位置,視線漫不經心地掃着她的背影,“還行吧,大學食堂的菜能貴到哪兒去?”

距離太近,近到周祈年說話的聲線就這麽在空中盤旋震蕩,和手機傳出來的聲波重合,敲打着雲盞的耳蝸。

雲盞猛地意識到周祈年就在她身後,一個轉身,看到了他。

誰都沒挂電話。

其實外人看來兩個像是有什麽大病,隔着五六米的距離打電話。

雲盞:“我都忘了,你是小棠他們班的教官。”

周祈年:“還忘了什麽?”

雲盞:“嗯?”

電話裏,空氣裏,滿是他的聲音,散漫而清澈,但他眼裏湧動着的壓迫感氣勢逼人,頗有種誓不罷休的意思在,“我給你發消息怎麽不回?”

雲盞恍然大悟:“忘了。”

所以說她身上真的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種愧對人的話,偏偏周祈年面對她的時候一點兒脾氣都沒有。周祈年覺得自己一身反骨都被她潛移默化地給掰直了,脾氣好到無以複加,他覺得如果有天她把自己的錢都給騙了他都會來一句“夠嗎,不夠我再掙。”

雲盞是真忘了,那天消息太多,事太多,再加上她不知道要如何回那條消息。

——你以前都是用錢打發別的男人的?

措辭連帶着标點符號,無一處不透着鋒利的質問,夾槍帶棒的。雲盞不知道他是嫌錢少還是不喜歡她和他算得這麽清楚,思前想後許久,也沒得出個結論來。

直到現在她也沒想明白,試探性問:“是……錢太少了嗎?”

周祈年是真的服了她了,不過确實是他的問題,一直以來老在同學面前樹立個窮逼形象,事實上他确實是窮,他媽二婚了,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供他到高考結束便和他斷絕聯系,因為在她眼裏,周祈年是個污點,是時時刻刻提醒她,她的人生因為他而毀了的污點。

所以男人活着真輕松,在床上爽一發,就要女人為他懷胎十月,婚後柴米油鹽的生活将愛情裏的浪漫擊碎,離婚後,男人可以輕松離去,剩下女人獨自撫養孩子。

男人向來比女人心狠,因為男人沒有十月懷胎的心酸苦楚與感知到孩子存在于腹的喜悅盈滿,也沒有經歷過生産時的痛徹心扉,那份痛和愛,是世間獨一份的,是母親獨一份的。所以男人可以在離婚時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句“孩子歸你,我不要”這樣的話,而作為母親,說不出也做不到。

也不知道為什麽,和雲盞在一起的時候,周祈年很容易想到他媽。

可她和他媽除卻性別一致外,毫無相似點。

“……”

雲盞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舉着手機的手終究是酸了,趁他走神之際挂斷電話。耳畔電流聲戛然而止,周祈年也回過神來,按斷了電話,嘆了口氣,說:“我真沒那麽窮。”

雲盞沒說話。

周祈年眼睫半垂,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五百塊錢而已,你不會覺得我拿不出來吧?我好歹是周家小少爺,怎麽,你忘了?”

這話倒是提醒了雲盞,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可是周家的小公子,他什麽都可能缺,就是不缺錢。但他說話時,臉上擺出的神情裏夾雜了幾分譏诮與自諷。

“好吧,周家小少爺。”雲盞沒深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隐。

“雲大公主。”他禮尚往來,嘴角噙着笑,“公主感謝幫過自己的人,都是直接給錢的是吧?不夠誠心啊,本少爺不太滿意。”

“……不是,我一般不麻煩別人,”雲盞對上他的眼,“還有,你別叫我公主。”

“那叫你什麽?雲朵?妹妹?還是校花?你的外號怎麽這麽多?”

“公主”這詞還是在孟小棠的朋友圈裏看到的,孟小棠的朋友圈裏雲盞含量約有百分之八十。

【嗚嗚嗚今天雲大公主給我買了一塊提拉米蘇,我宣布我這輩子都是雲大公主的小迷妹。】

【最近一直熬夜感覺老了很多,遂問雲朵要怎麽辦?本以為她會勸我早睡,結果她說笑一笑十年少,笑着熬夜就不會老了。哇,突然頓悟。雲.哲理大師.盞。】

【隔壁班的班長說是x中校花,我看了一眼,嗯,長的是挺漂亮的,就是沒我家雲朵漂亮,畢竟我家雲朵是附中校花。】

【讓雲盞教我她外婆那邊的方言,她說開水用方言說是kiss,好浪漫啊,結果下一秒她就說,還有更浪漫的,拉屎是love。嗯……倒也不至于這麽浪漫。】

【……】

【……】

雲盞靜靜地看着周祈年,大概也能猜到他是從孟小棠朋友圈裏知道自己這些外號的,平常大家夥都是換着法的叫她,當然叫她“雲朵”的比較多,主要是近些年來,“公主”這詞兒越發貶義了。

一般形容人嬌生慣養,脾氣不好,所以叫她“公主”。

雲盞的脾氣是一等一的好。

或許是周祈年這人身上有股子風吹不走雨淋不散的浪子特質,不管什麽詞兒出現在他口中,總會變味,唇齒間輾轉着揮散不去的暧昧與黏稠,拉絲凝結成寵溺。不像是叫鄰居妹妹的詞,更像是叫他女朋友的愛稱。

“有幾個外號不也挺正常的嗎?”雲盞壓着心底的浮想聯翩,下意識腦海裏冒出個念頭來,他也有外號啊,而且他的外號聽起來可沒比她的雲大公主正經多少,“——你不也有外號嗎,京軍工絕色?”

雲盞忍了忍,還是把後半句話給咽回嗓子裏了。

——是聽着就像欠了一屁股風流債的外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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