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1
“哎, 你不懂。”
知道是誤會一場後,陳啓隽發出一聲長嘆。
正值晚上十一點,全校宿舍統一斷電, 樓梯間外燈火通明的宿舍樓霎時陷入黑暗, 随之而來的是學生們的抱怨聲。月光慷慨傾瀉而下,陳啓隽點了支煙,毫無形象地坐在臺階上, 火苗泛着猩紅光亮。
“換做是孟小棠, 我親妹, 我都不至于這麽生氣。”陳啓隽說。
周祈年背略微弓着,長腳随意踩地, 他自認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聽到陳啓隽這話的時候平生頭一次發現竟然有人比自己還混:“你親妹懷孕流産你不氣?”
“孟小棠她我還不了解?你是不知道,打小就跟個假小子似的, 翻牆摘果子, 挽起褲腳去河裏抓魚,和一群男生打架,當然你可以說年紀小不懂事, 但是現在都十八歲了, 成年了,你知道她高考完之後幹什麽了嗎?偷我的電腦看裏面的……”陳啓隽有些難以啓齒,幽怨無比道, “……動作小視頻。”
“就許你看,不許人小姑娘看?”周祈年眉眼溢着慵懶笑意。
“哪有小姑娘像她這樣的?”陳啓隽狠狠地吸了口煙, 濃烈嗆鼻的煙草味激的他五髒六腑一抽抽的疼,“雲朵就不一樣了,我去拿回電腦的時候, 孟小棠那臉紅的,多半是臊的,但雲朵一臉正經清白。”
“你看看!多單純的小姑娘啊!視頻就在面前,壓根不看一眼!”
昏暗中,唯獨月色慷慨将光亮傾瀉而入,印拓在周祈年的身上。皎潔光亮将他嘴角放肆無比的笑映照的尤為清晰,“你怎麽确定雲盞沒看?”
陳啓隽鄙視睨向周祈年,“她要是看了能那麽從容淡定嗎,臉都不紅一下?我說你是不是對雲朵有惡意啊,總是把她往壞女孩兒那邊想,人可純可乖了。”
“看個片怎麽就壞了?孟小棠也挺乖的,她還會叫我一聲哥。”
“背地裏肯定叫你周祈年。”自己的親妹,自己再了解不過了。
周祈年又掏了顆潤喉糖出來,塑料包裝在他的手心裏發出噼裏啪啦做響聲,他慢條斯理地問,“所以在你眼裏,孟小棠更有可能幹出大學生未婚先孕的事兒是吧?”
不然呢?一個總是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心和探索欲的人,和一個乖的要命的人,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到底哪個會幹出這種離奇的事兒來。
“反正吧,如果是孟小棠未婚先孕,我肯定先打斷她的腿,再打斷那個男人的腿,不是一條,是三條腿都給他打斷。”陳啓隽想得很清楚,“如果是雲盞未婚先孕,我沒有辦法對雲盞動手,你去問問你哥,打小誰不疼她?她磕了碰了,我們都心疼的不行,要是真大學生未婚先孕,我們這幫子從小玩到大的哥哥,都得和那個狗男人拼命。”
聞言,周祈年輕啧了聲。
原本以為雲盞就是家裏嬌養的大小姐,沒想到是衆星捧月的小公主啊。
“管挺寬,是不是以後她談戀愛你們也要管?”
“誰談戀愛?雲盞啊。雲盞不會談戀愛的,她對男人沒什麽想法,”陳啓隽大放厥詞,“而且她眼光高,這主要還是被你哥養的,你哥打小就給她灌輸‘咱們雲朵以後找的男朋友一定要比哥哥們要優秀,要不然哥哥不放心把你交給他’這種非常恐怖的思想。比我這個哥優秀的男生多好找,京大随便挑,但比周聽瀾優秀的——上哪兒找去?!”
周祈年慢慢悠悠地哦了聲,轉頭背對着陳啓隽,眼底翻湧着的情緒如同天邊的雲月,烏雲蔽月,風又将雲吹開,忽明忽暗。
直截了當,卻又暗藏深意。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什麽?”
一根煙抽完,陳啓隽又掏了一根煙出來,兩支煙頭對頭點火,心不在焉地問,問完後過半晌沒聽到回應,整個人驀然回神,猛地一震,臉上表情定格,“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夜晚的風大搖大擺地吹,路燈光影婆娑惶惶如逝去晚霞。少年的心事飄飄蕩蕩,和頭頂懸挂的滿月般,皎潔透亮,坦誠布公。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周祈年轉過身,脊柱筆挺,站姿挺拔,高大筆直的身軀蠻橫霸道地蓋住月光拓下一層陰影侵略陳啓隽的視野,藏在暗處的眼很亮,也一如既往地藏着纨绔浪蕩的笑,纨绔又吊兒郎當的模樣,“我打算追雲盞,你要是不反對,給我支個招,我沒追過女孩,不懂怎麽追。”
“……”
這程度堪比殺人誅心了。
我看上了你的妹妹,但是我不知道怎麽追,這樣,你幫我出出主意,讓我順利地追到你妹。
而且這話帶來的後遺症非常恐怖,比周聽瀾打小和雲盞的耳提面命男朋友準則還要恐怖,就是陳啓隽碰到雲盞時,腦海裏都會閃過這句話來。興許是溫度太高,烤的他腦袋瓜子一頭熱,差點兒沒把那句話問出口。
——雲朵啊,追你一般要什麽步驟啊?
陳啓隽後頸擰着,仰頭盯着頭頂灼熱燦爛的陽光,空氣悶熱,連帶着胸腔都是悶的。
雖然那天他義正嚴詞地拒絕了周祈年的幫忙申請,但後來轉念一想,周祈年五官外貌确實挺帥的,畢竟京軍工絕色,就連一貫冷面嚴肅高要求高标準的系主任見到周祈年的時候都忍不住笑,誇他長得又帥又精神。成績麽,也不錯,畢竟不管大小考都是第一,績點永遠遙遙領先。
這麽一想,陳啓隽突然發現,周祈年好像,是挺不錯的,好像,和雲盞還挺配的。
不行不行,不能這麽想,雲盞還小,還沒到談戀愛的年紀。她談戀愛,怎麽也得等大學畢業吧?不行,大學畢業才一十一歲,太小了,怎麽也得到三十歲。女人三十一枝花,到那時候追她的人估計更多了,肯定不乏優秀的追求者,指不定比周祈年優秀幾倍,而且那個時候周祈年都三十好幾了,現在流行姐弟戀,說不定一十歲的弟弟都會追雲盞。
這麽一想,陳啓隽又刷新了下認知,周祈年的條件,也就一般,年紀又大,配不上雲盞。
雲盞就這麽看着不遠處的陳啓隽,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又喜笑顏開,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哎。
然後下一秒,陳啓隽就朝雲盞走過來了。
那天高燒之後,雲盞一直提不起勁兒,身體發酸發麻,站會兒軍姿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助班和教官都讓她在一旁休息,雲盞沒那麽傲骨嶙峋要強撐着身子軍訓。于是她作為傷員病患,在操場角落處搭建的休息棚裏休息。
學校軍訓期間有許多慰問演出,學院學生會舞蹈部的演出,學校學生會文藝部的演出,還有一些社團的軍訓慰問演出。今天的慰問演出比較特殊,是教官們的演出。教官們展示的東西和學生不一樣,他們表演擒拿、過肩摔、後空翻等。
操場上軍訓的學生們圍坐在一處看演出。比起在太陽暴曬下看演出,雲盞更享受在休息棚裏休息,于是即便其他人都走了,她也獨自坐在演出棚一角。
“怎麽不去看教官才藝表演?”陳啓隽席地而坐在她邊上。
雲盞言簡意赅:“熱。”
陳啓隽笑。
笑完後他在心裏琢磨着,到底要怎麽開口?當然不是問怎麽追雲盞,而是問雲盞對周祈年的看法。她對周祈年感興趣嗎?有好感嗎?不能問的太直白,得委婉點兒。
“你有想過談戀愛的事兒嗎?”
“我好像看到祈年哥了,他也來表演了嗎?”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憂心忡忡的語調和直白迫切的語氣混雜在一起,襯得雲盞那句問話尤為突出。陳啓隽下意識別過頭看雲盞,只能看到雲盞的側臉。
因為雲盞正仰着下巴,視線死死地鎖在不遠處人群簇擁的中心。
隔着五六十米的距離又怎麽樣,周祈年穿着教官統一的迷彩服又怎樣?他帽子一摘,真的很顯眼,像是會發光。任誰看了他,都沒辦法轉移視線看向旁處。
他就是這樣,輕而易舉獲得任何人的注意目光。
“啊,他擒拿挺厲害的,所以過來露一手,”回答完這個問題,陳啓隽眉頭緊鎖,“你問他幹什麽?”
“我有事找他。”
“什麽事,重要嗎?”
涉及到錢的事,應該蠻重要的。
雲盞點頭:“嗯,挺重要的。”
陳啓隽窮追不舍:“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
雲盞有自己的打算,含糊不清地說:“我和祈年哥有些話要說,就不麻煩你了,表哥。”
正好演出結束,雲盞扔下這句話起身跑開,陳啓隽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總有種“妹大不留哥”的悲痛感。
教官演出結束,周祈年撿起扔在地上的帽子戴上,一俯一拾間,眼前驟然多了個人,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看就是為他而來。這令周祈年心情大好。
有人過來拍了下周祈年的肩,招呼他道:“回去沒?”
周祈年下颚輕擡:“你們先走,我有點兒事。”
軍訓已至末尾,每個排都選出了優秀标兵代表學院進行展示,剩下的這些人留在原場地放松,看演出,唱軍歌,和別的排的玩小游戲。訓練已經是次要的了。
這會兒演出結束,一個個排要麽扯着嗓子唱軍歌,要麽紮堆地坐着聽自己教官吹牛。
沒人注意到在一個地方,一個教官和一個學員面對面單獨在角落裏說話。
周祈年剛表演完擒拿,額間沁着薄薄的一層汗,他穿着短袖迷彩服,肱一頭肌飽滿緊實,起伏的胸膛隐約能看見連綿的胸肌線條,荷爾蒙氣息在此刻散發的淋漓盡致。
他脖頸低下來,視線随之下拉和雲盞的視線相交,“身體好些了沒?”
雲盞:“好了一點兒,就是沒什麽力氣,最近都沒訓練在邊上坐着。”
周祈年:“嗯,沒必要強撐。”
“對了,祈年哥,這個給你。”雲盞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盒薄荷糖,鐵盒,巴掌大小,手心托着,遞到周祈年面前。
周祈年看着她笑了下,“你找我,就為了送我一盒糖?”
其實不是的,她找他是為了還錢,但是在這種場合拿出五百塊錢塞給周祈年,周祈年要不要另說,反正被人看到,指不定會被誤解成什麽。
“不是,”雲盞笑了下,“我還給你發了微信消息,但是你手機上繳了應該沒看到,明天軍訓結束手機就發回來了吧?”
“嗯。”
“那到時候你記得看我給你發的消息。”
“行。”
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雲盞也要回去了。周祈年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往前走幾步,又折回來,回到他面前。她帽子戴的松松垮垮,頭小帽子大,碎發一绺一绺落下來,風一吹,柔軟的頭發輕撫過她白皙嫩滑的臉畔。
她逆着光仰着頭,那雙幹淨澄澈的眼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周祈年。她長得是真的乖,除了這雙眼,狐貍眼,跟她這個人一樣,古靈精怪的,總是有許多出其不意的瞬間。
比如此刻,周祈年的心被她說出來的話一擊即中,心髒如同噴發的火山般湧着汨汨熱血,熱烈沸騰。
“祈年哥,如果可以的話,等到看完我發給你微信消息之後再拆這盒糖,最好身邊也不要有別人,行嗎?”
行啊,怎麽不行。
定情信物必須得他自己拆。
——是的,定情信物,周祈年是這麽解讀的。
“半個情場高手”這個稱號多少有點兒名不副實了,但凡和情場高手沾邊的人,都理智清醒,最起碼不會像周祈年這樣,洗個澡都要把那盒糖帶進浴室裏,放在窗臺上。等到洗完澡又把糖塞進褲兜出來,不離身的程度近乎魔怔,就連睡覺也要把這盒糖放在枕頭邊。
好歹是雲盞主動給他的,定情信物。
周祈年迫不及待想拆開,因為根據雲盞說的話,很容易猜到這盒糖裏有端倪,保不齊盒子一打開,就會發現裏面不止放了糖,還有可能塞了一張表白小紙條呢。
別人談戀愛都這樣。周祈年雖說沒談過戀愛,但也看過別人談戀愛。有樣學樣。
于是等到第一天軍訓閉幕式結束,京北軍事工程大學派來京北大學軍訓的教官回到原本的身份——學生後,回寝時手機發放,周祈年拿着手機,迫不及待地開機。手機開機聯網後,震動聲沒停過,所以他不太喜歡看手機,也不喜歡看微信,都是女孩子給他發的消息。無外乎約他吃飯見面,或是套近乎的找他聊天。
周祈年花了好幾分鐘才找到雲盞的頭像,點開——
雲朵:【祈年哥,那天校醫院的事謝謝你。我算了下大概五百塊錢,但是如果微信轉給你的話你應該不會要,而且也會過期,所以我把錢放在糖盒裏了。之前你給我的糖就是那個牌子的,我想你應該喜歡吃這款糖。】
周祈年眼角眉梢的笑意就這麽一點一點地冷淡下來,直至笑意全無。
他拆開糖盒,和糖躺在一塊兒的不是他期盼的表白小紙條,是紅燦燦的五百塊人民幣,他面色漠然,大腦行将就木地轉了一圈,最後把帶在身邊一天一夜跟寶貝似的糖盒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裏。
之後,周祈年靠在椅子上發了将近十分鐘的呆,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彎下腰,從垃圾桶裏把那盒糖給撿了起來。
他伸手按了按後頸,半晌,掏出手機給雲盞發了條消息。
周祈年:【你以前都是用錢打發別的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