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民一那邊打架了。”許澄澄來辦公室拿判決書的時候順帶把這個消息捎了過來,“夫妻雙方沒調解成功,當着律師和王姨的面動了手,男的兇,女的也厲害,叫了兩個法警才把他們拉開來。”

黎初把判決書給她的時候,笑了笑:“婚姻再恐怖有什麽用,還不是要被摁着頭栽進墳墓裏。”她吐槽了句,“我上回推了王姨的局,這次她幫我找了兩個男生,都在周末。”

許澄澄抱以同情:“誰讓黎阿姨特別拜托了王姨,這也沒辦法,我只能祈禱我媽遲點知道我們院裏還供了王姨這尊大佛。”

和黎初同一辦公室的張法官笑:“你們幾個姑娘怎麽的,年紀輕輕都不想嫁,這讓年輕的帥小夥怎麽辦啊。”

許澄澄拿了判決書推門出去,沒過一會兒,又返身回來,對黎初道:“黎姐,你妹妹來了。”她面上還帶着點驚訝和猶豫,大約是因為黎初從來沒有在她們面前提起過她還有一個妹妹的事。

黎初笑容靜了靜,對張法官道:“我恐婚的理由來了。”又對許澄澄道,“說我忙着,上班時間哪有時間見人。”

她說着,順手打開了手邊的卷宗,許澄澄也是人精,見狀明白了大半,回頭找了個由頭回了黃婷婷。

黃婷婷不大在意的樣子:“好,那我等她下班。”

許澄澄便多看了她兩眼,一直等到回了辦公室,合上了門,這才想起為什麽總覺得黃婷婷有些熟悉,倒不是說她和黎初長得像,而是兩人的穿着打扮的風格如出一轍,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黎初分出了道影子。

黎初手上的案子有點棘手,她看完了卷宗便到了下班的時間了,等她收拾完東西出門,正看到對面的會議室坐着黃婷婷。黎初一頓,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麽事值得黃婷婷特意來法院堵她的,便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探了半個身子進去,道:“你還有事嗎?”

黃婷婷本來低着頭玩手機,聽見聲音,把屏幕倒扣在膝蓋上,擡起頭笑了笑,道:“啊,有事啊。”

黎初皺眉,道:“你是怎麽進來的?”法院內部進出是需要刷卡的,先前在忙時沒理會這茬,閑下來了想起來倒是覺得很奇怪。

黃婷婷起身,道:“應川讓我進來的。”

應川……黎初皺着眉頭:“你們有約啊,下次記得約在外面,在法院裏見面不像話……”

“因為我說有話要問你啊,應川大約是一下子慌了,就沒有想那麽多,讓我混進來了。”黃婷婷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和林雅還真是像,“你不打算關門嗎?被別人聽到應該不是很好吧。”

不知道怎麽的,黎初看着她這副樣子有些莫名地煩躁,道:“有什麽事盡快說吧。”

“當初我媽媽流掉的那個孩子,”黃婷婷依然說得不慌不忙,她看着黎初停下了離去的腳步,臉上露出的那點心滿意足的笑意終于到了眼底,她輕聲問道,“到底是怎麽沒的?”

“怎麽沒的?”黎初轉身,抿了抿唇,道,“在浴室裏滑倒,摔沒的,這是衆所周知的。”她的目光在黃婷婷身上打了個圈,道,“我記得那天我還在醫院裏住着,你現在卻舊事重提,難道是在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那天晚上你的房間裏怎麽住着人。”黃婷婷終于把手機翻過了面,掀給黎初看得那一面顯示着正在錄音,黎初愣了一下,黃婷婷已經把手機收了回來,

“我中午和應川聊了一會兒,他沒有提防,不小心說了點真心話。”

“什麽?”黎初感覺自己喉嚨有點發緊。

黃婷婷卻只是抱着手機,道:“我很奇怪,那時候家裏的鐘點工阿姨盡職盡責,怎麽可能會在家裏有個孕婦的情況下獨獨忘記了把浴室的地板拖幹? ”

“這你該去問她,我怎麽會知道?”

黃婷婷又道:“按理來說,應川和我媽也沒什麽利益糾紛,他何苦費盡心機去害我媽肚子裏那個幾個月大的孩子?”

“你究竟想說點什麽?”黎初半截子話才剛出口,便被人拽住了胳膊,往後一帶,她沒有半分的提防,整個人往後踉跄過去,只看到一個瘦高的背影。

但只是這背影,黎初也知道他是應川。

應川手抵在門邊,把黎初擋在了争執的背後,對黃婷婷道:“你接下來是不是要甩那張銀行轉賬記錄了?十年前的事了,你卻直到現在才翻出來說,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你自己清楚。”

黃婷婷捏着包的手指一緊,是被人戳中心思之後的窘迫,她道:“那是我和姐姐之間的事,應川,和你沒有關系。”

應川沒吭聲,也沒打算應她,只是回身不由分說拽着黎初的手走了,他的力氣太大,黎初幾乎是被拖着走的,黎初回頭看時,黃婷婷剛從會議室出來正看着她,手機橫屏放在身前,上面打着碩大的兩個字“回聊”。

這件事當然不可能這麽容易就結束了。

黎初低聲喝道:“放手,應川。”

應川果然就放開了,黎初甩了甩被捏疼的手腕,沒打量他的神色,打算繞過他就走了。在擦肩的剎那,還是應川開了口,道:“一句交待都不肯支會了?”

黎初的步子被擋在了原地,她看他,他也在看她,兩人之間是長久的安靜。

黎初道:“當初不辭而別,杳無音訊的是你,不是我。”

應川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是因為什麽,難道也要為此和我算賬嗎?”說實話,應川的面相并不友善,颌骨的線條淩冽,平時也不愛笑,總帶着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

但黎初從不怕他,即使在他打完群架回來後,黎初也從來只是細聲細語地給他上藥,旁的一句話也沒有,以至于讓應川很長時間內都以為,黎初性格也就是這樣的溫順了。

黎初道:“私下的聯系也沒了?”

“爸媽強制逼迫我換了手機號碼,QQ號碼,以及一切的社交賬號。”

“所以你就換了?”

“只有這樣他們才願意供我念藝校,考導演。”

“你何時學會要如此聽話?”

“什麽意思?”

黎初也有些後悔話說得太快,暗自咬牙,忙改了話頭,道:“你确定要在這裏和我争執嗎?”

應川的目光終于從黎初的臉上挪開了,他掃了圈過路行人臉上看戲的神采,又回頭搭了眼保安亭裏挪在外邊的半個圓滾滾的身子,總算是意識到了此處并非算賬的好去處,便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黎初想走:“我還要回家和媽媽吃飯,改天吧。”

應川皺着眉頭,道:“都三十歲了,還要和小學生一樣每天晚上回家應卯?”

黎初頓了頓,道:“過去的事情有什麽好談的。”

即使百般不願,但遇上應川,黎初總是沒了法子,她算是被硬塞進了車裏,連電話都是被摁頭打的。黎初挂完電話之後,正好遇上了個紅綠燈,應川道:“黎阿姨現在還管得這麽緊?”

“也沒有了,就是只要林雅別出來在她眼前晃就是了。”黎初說起這個也很煩躁,她扭頭看着車窗外的車水馬龍,“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跳出這個圈子。”

轎車外面有個冷冰冰的殼子,即使搖下了車窗,一閃而過的依然是人冷漠的側臉,但這些非機動車不一樣,人便是最大的亮點。他們所有的狀态和神色都坦露在外,黎初可以看到年輕的母親帶着剛從幼小的孩子回家,車籃上放着剛買的菜肴,綠油油地裝了滿筐,孩子坐在兒童椅上用特別字正腔圓的音調強調着剛剛老師給的大紅花,自行車慢慢地蹬過去,孩子脆生的笑滾了一路。

也有三兩結伴回家的穿着校服的孩子,黎初看了校徽,竟然還有些嫉妒,江城一中是她當年肖想卻又錯過的學校,而在學生的口中,作業,老師,同桌,運動和游戲是永恒的話題。

只有在看着他們的時候,黎初才會感覺自己冷淡的心會回暖過來。

應川注意到了黎初的視線,他的目光也遂随之久久地停留,些許後方才道:“羨慕嗎?”

黎初收回了視線,才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便聽應川接着道:“我的畢業作品就是拍攝某條馬路上一天的人來人往,很有意思。”

黎初道:“話說回來,你怎麽忽然去學了編導,做了紀錄片導演,這我真是萬萬想不到的。”

應川打着方向盤,道:“因為我很喜歡記錄,還喜歡觀察人,不是各式各樣的人,只是一個人的兩面而已,我就覺得很有意思,明明是千差萬別的性格,怎麽就能同時存在在一個人的身上?”

黎初頓了頓,假裝沒有聽清應川話裏話外的意思,微微将視線錯開,盯着前車窗發呆。

應川繞了停車場小半圈方才找到一個停車外,黎初借着車窗玻璃看清楚了飯店上挂着的川菜牌子,還在疑惑着應川這十年難道學會了吃辣,應川已經繞過了車子幫黎初打開了車門。

黎初才要彎腰下車,應川的身子卻一動不動地堵住了黎初的去路,他道:“這家川菜館還記得嗎,是你總想帶我來吃卻一直都不成行的那家。沒想到,十年過去了,它竟然還在營業。”

而我們,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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