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恭賀

聽完許琇寧說的話,陸庭宣便怔住了。心裏原先的那股子,因着擔憂和緊張升騰起來的怒氣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了。

他垂眼看着許琇寧。

小姑娘柔嫩白皙的右手還緊緊的攥着那幅字。一雙點漆黑眸望着他,裏面帶了些懼意。肩膀也在瑟縮着。

肯定是剛剛他發怒的樣子吓到她了。

她拼着自己的手會被火燒傷也要撿起來的字,就是因為這幅字是要送給他的禮物,但是他竟然還對她發怒……

陸庭宣心裏很自責,竟然抑制不住的想要将許琇寧抱入懷裏,好好的安撫她一番。

墨蘭不知道他心中這會兒的洶湧,一臉擔憂的走過來,着急的拉過許琇寧的手看起來:“姑娘,您的手有沒有被火燙着?剛剛奴婢在旁邊看到,真是吓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将她的手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了好一會兒,見她的手都好好的,連一點兒灰塵都沒有沾染上。手裏緊攥的那幅字也好好的。

就轉過身,屈膝對着陸庭宣行禮:“多謝陸少爺。”

陸庭宣沒有說話,不過背在身後的雙手卻緊緊的握了起來。

明明都已經決定以後不再關心她的事,也要同她疏遠了,但是在她面前他總是很容易的就失控。

這樣很不好。他也不想再這樣。

就側過身不再看許琇寧,說話的語氣也冷淡下來:“天色也不早了。既然沒什麽事,就扶着你家姑娘回去。”

墨蘭比許琇寧年紀大,知道男女之防的重要性。夜色已經很深了,是肯定不能讓姑娘再繼續待在這裏的。

就對陸庭宣屈膝行禮:“奴婢告退。”

然後輕聲軟語的勸說許琇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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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琇寧還在看陸庭宣。

雖然他什麽話都沒有說,臉也沒有跟剛剛那樣的沉着,但是她能察覺得到他的不高興。

她知道肯定是跟她有關的。

不過她現在心裏也有點怕他。

說起來很奇怪,上輩子陸庭宣明明大多數時候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她一點都不怕他,還能在他面前撒嬌發脾氣,可是現在,她就是有點怕了。

眼前的這個少年,好像跟她記憶中的少年有點不一樣了。

眉宇間的威嚴深沉?不說話時身上迫人的氣勢?

許琇寧一時也說不上來。

就呆呆的看了他一會,然後走過去,将手裏的卷軸遞了過去。

“陸哥哥,這是我送你的喬遷禮物。”她微垂着頭,聲音低低的,軟軟的,受了驚吓的小貓兒一般,“喏,給你。”

陸庭宣見着她這樣,心裏忍不住的又開始自責起來。

很想要摸摸她的頭。但一來他原就是個情緒內斂的人,二來也是下了決心想要跟她疏遠的。若總是對她心軟,他擔心到最後自己不會對她放手。

可是小姑娘明明是不喜歡他的,若強留她在身邊,看着她日日郁郁寡歡……

他也不想那樣。還是寧願她時時刻刻都高高興興,臉上一直都有笑容的好。

就伸手接過卷軸,冷淡着聲音簡潔的說道:“謝謝。”

完全沒有自己想象中陸庭宣收到這幅字時會如何驚喜激動的模樣。

許琇寧一下子就沮喪了下來。輕輕的哦了一聲,轉過身要走。

這時就聽到陸庭宣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很喜歡。”

許琇寧立刻回頭,雙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陸庭宣微微的點了點頭,聲音較剛剛溫和了不少,“我會把這幅字挂在我書房的牆上。”

到底還是不忍看到她落寞傷心的樣子。而且他說的這幾句話也确實是實話。

許琇寧立刻就高興起來,雙眼也越發的亮起來。如同有星辰墜入其中。

“你喜歡我就放心了。”她笑靥如花,“剛剛我看你一臉冷淡的樣子,還以為你不喜歡,心裏還很傷心呢。”

陸庭宣微抿着唇沒有說話。

他怎麽可能會不喜歡?喜歡的都害怕自己因為這件事就不會對她放心。

是忍了又忍,才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歡喜和高興來。

先前陸庭宣已經叫了個小厮去繪雅苑,讓丫鬟送許琇寧的衣裳和靴子過來。這會兒畫屏正在外面等侯着。

墨蘭将她叫進來,兩個人伺候許琇寧穿衣裙,靴子。

是一件杏黃色前襟繡芍藥花,領口袖口出風毛的圓領夾襖,一雙大紅色掐金羊皮小靴,外面再罩了一件很厚實的大紅色出風毛撒花緞面的鬥篷。

即便已經包裹的這樣嚴實了,陸庭宣依然擔心她會凍到。叫謹言将湯婆子裏的水倒掉,重新換熱水來。讓許琇寧抱在懷裏。

鬥篷上面的兜帽墨蘭已經幫她拉高戴上了。邊緣一圈厚實的白狐貍毛,毛茸茸的,擋住了她烏黑的秀發和光潔的額頭。

“陸哥哥,”她微歪着頭看着陸庭宣,面上是盈盈笑意,“那我先回去了。明兒等你搬到竹意軒的時候我再過去。”

陸庭宣輕輕的嗯了一聲。叫謹言拿了燈籠過來送她們主仆三人回去。

不過眼見他們出了院門,他心裏到底還是不放心。悄悄的一路跟随在他們身後,眼看着許琇寧主仆三人進了繪雅苑的院門,才從旁邊的陰影處走出來。

于是謹言一回頭就見證了這出大變活人的戲法,只吓的面色發白,蹬蹬蹬的往後倒退了三步。差些兒慌亂驚恐之下就一腳跌倒了。

陸庭宣看他一眼,對他微微的點了點頭。他這才看分明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是少爺。

“少、少爺?”

胸腔裏的一顆心還在突突的亂跳,問出來的話也帶着顫音。

陸庭宣沒有說話,雙手背在身後,轉過身自走了。

若謹言聲音叫的再大些,只怕繪雅苑裏的丫鬟會聽到。還是立刻回去的好。

謹言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了。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不解。

少爺心裏明明很擔心許姑娘,非要親眼看着她進了繪雅苑的院門方才放心,剛剛做什麽不跟許姑娘說親自送她回來?還得博得她的好感。反而這般默默不言的一直跟随在後面護送?

他這般做,許姑娘又不會知道。也是白做了。

謹言一時就很有沖動要将這件事告訴給許琇寧知道。但陸庭宣好像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般,立刻開口說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語氣頗嚴厲。謹言只得應下了。

知道許琇寧要送陸庭宣的那幅字被毀壞了,許琇瑩高興的笑出聲來。

她看着繡繃上已經繡好的菊花圖,叫碧桃拿小剪子來。

自打知道陸庭宣要搬到竹意軒去住,她回來就開始繡梅蘭竹菊。想要做一座插屏送給陸庭宣放到他的書案上。

雖然她也知道陸庭宣喜歡米芾的字,但米芾的字很貴重,不是她能買得起的。而且自己動手做的東西,總要比買來的更顯得真心,有誠意。

碧桃拿了小剪子來,看着許琇瑩将白絹從繡繃上拆下來,剪去上面多餘的線頭,就簪着:“姑娘這菊花繡的可真好。就好像是從外面現摘下來的菊花貼到上面的一般,奴婢都能聞得到香味了。”

人總是喜歡聽恭維的話的。許琇瑩面上帶着笑,伸手輕撫絹面。

她好強,什麽都要學。但學下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只有半吊子,獨有這刺繡女工上面學的最好。

不過有什麽關系?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要她做了溫婉賢惠的模樣出來,男人都會愛的。

就吩咐碧桃小心的将這幅菊花鑲嵌好,只等明兒上午就送去竹意軒。

她一早兒就使人打聽過了,知道陸庭宣是等辰正的時候才搬過去。于是掐着辰正一刻的時間就到了竹意軒。

不想走進去,非但許明誠和許琇寧已經在那裏了,就是沈氏和許正清也在。

很顯然他們一家人是一起過來的。

許琇瑩面上神情微僵。然後走過去對沈氏和許正清見禮。

許正清對這個侄女還是很溫和的,叫她不用多禮,起來坐。

沈氏原本對她也很不錯,但自打上次聽許明誠說了那些事,她再看許琇瑩,就覺得這個人心機深沉的很。也一肚子壞水。

忍不住的想要說她兩句。就道:“今兒還沒有看到瑩姐兒過來對我這個大伯母請安呢,倒先忙着到宣哥兒這裏來恭賀了。可見在瑩姐兒心裏,我這個大伯母還比不上一個外男。瑩姐兒,大伯母可要傷心了。”

是調侃的語氣,面上也是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樣,教人只以為她這是吃醋了。

果然許正清還拈須對着她笑:“你這個做大伯母的,倒跟個小孩子一樣。這樣的一件小事就吃起醋來了。”

他是見到過的,沈氏以往對許琇瑩很不錯。年前她帶着許明安過來投奔,沈氏就拿了自己體己裏面的绫羅綢緞出來,叫裁縫給她做四季衣裳。還給她買首飾,經常叫她過來說話。所以再想不到沈氏這是話中有話,只以為真的是在吃醋。

許琇瑩卻知道不是。

她擡起頭看着沈氏,正好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只覺得心裏頭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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