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直白

次日是許琇寧十二歲的生辰。

雖然不是個整數的生辰， 但沈氏和許正清疼愛自己的女兒，早先半個月的時候就問她這個生辰想要怎麽過。

孩子大了， 他們也不想做專、制的父母，所以有很多事也會問一問孩子自己的意見。

許琇寧想了想， 就說她那天想要出去玩一天。

以往她每年過生辰的時候， 沈氏和許正清都是請一個戲班子過來唱幾出她愛聽的戲， 叫廚房做些她愛吃的菜式和糕點。年年這樣， 未免就會覺得有些膩煩。

沈氏和許正清答應了下來。又問她想要去哪裏玩。

這個許琇寧倒是不知道了，她并不曉得京城裏面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為這件事和許明誠商議了好幾天，最後兄妹兩個一合計，就要去芙蓉園玩。

芙蓉園是前朝的皇家園林，修建的甚是奢侈。本朝太、祖打下江山來， 卻将這芙蓉園對外開放。任憑何人， 都可随意進內觀賞。

這處園林雖然名為芙蓉園，但裏面不單單栽種了芙蓉。一應四季的花卉樹木都是有的。便是假山水池， 亭臺樓閣， 無一不全， 景致甚好。一年四季都有人前去觀賞， 春日尤甚。

沈氏和許正清自然沒有什麽不允的。就遣了個小厮去園裏的停雲樓預定了一間雅座。

這停雲樓卻不是芙蓉園裏原就有的， 而是三四年前， 不曉得是哪個人， 竟然神通廣大的疏通了工部裏的人， 在這裏修建了一座酒樓。

這停雲樓足有五丈六尺高， 一總有六層。在大齊也算得上是第一高樓了。

聽說又請了手藝極好的廚子和糕點師傅來。任憑是誰， 但凡你說出來的菜式糕點，只要這天下原有的，就一準兒能做出來。若做不出來，便會賠償黃金千兩。

于是等到樓成開放之日，轟動了好些人過去看。

聽得說，那日有好些人搜羅了天南地北，各樣生僻的菜式糕點過去，就是故意為難，想要得那千兩黃金的賠償。不過很可惜，最後無論報出來什麽樣生僻的菜式糕點，停雲樓的廚子竟然都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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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衆人嘩然。而停雲樓的名氣也就越發的大了，連偏遠之地也曉得京城裏面有一座停雲樓，能做天下所有的菜式。

于是即便菜金較其他的酒樓要貴一些，但竟然也一直一座難求。便是許正清和沈氏提早十天叫人過去訂雅間，也只訂到一間位置不算好的。

墨蘭和畫屏昨夜雖然跪足了兩個時辰，這會兒腿腳都是軟的，顆還是一早就過來伺候許琇寧起床梳洗。

許琇寧原就是個不夠細致的人，現在心裏又裝着事，所以就沒發現她們兩個的異常。

直等到給她換好了出門的衣裳，梳好了發髻，墨蘭在往她的發髻上簪那支淺粉色的玉蘭花簪子時，她才下定了決心一般，叫畫屏：“研墨。再給我拿一張帖子來。”

畫屏雖然不曉得她要做什麽，但經過昨夜陸庭宣的警示，這會兒她對許琇寧的話無有不聽從的。

就恭敬的應了一聲。走過去研好了墨，再從一直黑漆描金的匣子裏面取了一張大紅帖子出來。

京城裏的貴女閑下來的時候會邀請閨閣好友過來聚一聚。這時便會寫了帖子，約定了日期，遣人送過去，對方才會知曉。

墨蘭和畫屏聽到許琇寧叫拿帖子，就知道她要請人。就是不知道她要請的會是誰。

兩個人都是不認得字的。看着許琇寧提筆寫好帖子，将上面的墨汁吹幹，合起來交給畫屏，吩咐她：“叫人送去周府，交到靜婉鄉君的手上。”

墨蘭和畫屏這才知道是要邀請周靜婉。

心中都有些驚訝。以前沒聽說姑娘和靜婉鄉君的關系密切到，會下帖子請她來一起過生辰的啊。

不過兩個人都不敢問什麽。畫屏伸手接了帖子，轉身出屋。墨蘭則跟随在許琇寧身後往凝翠堂走。

經過昨夜的事，她是再不敢掉以輕心了。往後定然是姑娘到哪裏，她就一定要跟到哪裏的。

只是走出院門的時候，竟然看到陸庭宣就在外面。

穿一件墨藍色的直身，腰間挂一枚白玉墜兒。兩只手背在身後，微仰着頭，好像在看旁邊枝頭上開放的玉蘭花。

竟然跟昨日一樣，打開院門就看到他了。

墨蘭曉得，陸庭宣這是不放心許琇寧，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到她，這樣才能安心。

許琇寧卻不曉得。看到陸庭宣的時候她先是呆了一下，然後才快走幾步奔過來，揚起小臉看他，笑問道：“陸哥哥，你怎麽又在這裏了？是不是因為要去我爹娘那裏，就順路來我這裏了？”

她住的繪雅苑正好位于竹意軒和凝翠堂中間，陸庭宣要到凝翠堂去，确實是要經過她這裏的。

就以為他這是順路過來的而已。不然還能是特意過來等她的？

陸庭宣不說話，低頭垂眼看她。

穿一件杏黃色的上襦，桃紅色的長裙。因為今兒是她的好日子，發髻上還簪了一朵石榴紅色的堆紗絹花。

看起來很嬌美妍麗，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今日是她十二歲的生辰，從明兒起，她就是十三歲了。

十三歲，說起來都不再是小姑娘了，已經是可以成親的年紀了。陸庭宣知道，本朝就有好幾位公主出嫁的時候年紀就是十三歲。民間也有好些女子在十三歲的時候便會嫁人。

但是陸庭宣知道，許正清和沈氏肯定不會答應的。他自己也憐惜許琇寧年紀還小，想要等她再長大一些，兩個人才完婚。

不過現在，也是時候慢慢的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就開口溫聲的說道：“我不是順路過來。我是特意過來接你一起去凝翠堂。”

這若是在以前，他肯定不會直白的說出這個話來，只會順着她的話說是順路。但是現在，他不想再掩飾了。

許琇寧果然吃驚。圓睜着一雙眼睛望着他，好像沒有聽懂他說的話。

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印象中她從來都沒有聽過陸庭宣說過這樣的話。

送她東西也好，過來見她也好，從來都說是随手買的，或者順路之類的話。但是現在他竟然……

實在很難讓她不震驚。

陸庭宣是知道她的震驚的，不過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他已經決定了，以後他會慢慢的更加直白一些。

她總是要習慣他的直白的。

見她發髻上戴的那朵石榴紅色絹花有些歪了，他就擡手給她扶正。

再仔細的端詳了兩眼，才放下手來。但是順勢握住她的手，眉眼間一片柔和的說道：“走罷。別讓伯父伯母等急了。”

昨夜從繪雅苑回去，他輾轉難眠。總覺得牽過許琇寧的那只手掌心裏面還是溫軟的，親過她臉頰的雙唇上仿似還殘留了她身上的香味。

這會兒重又握上了她軟嫩的小手，心中不由的就起了一圈漣漪。

但是很可惜現在不能親一親她柔軟滑嫩的臉頰……

陸庭宣心中是暖融融的，也是軟綿綿的，就連一向淡漠的眉眼看着都柔和了不少。

許琇寧整個人卻還是懵的。

震驚于陸庭宣忽然的直白。更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忽然過來接她。

她自打重生之後确實想要對陸庭宣好一點，但其實仔細想一想她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也就前幾天陸庭宣遷到竹意軒的時候送了一幅字給他而已。

就心裏想着，看來陸庭宣果然是很喜歡米芾的字的。若不然，他能忽然就對自己這麽好？

胡思亂想中，凝翠堂就到了。

陸庭宣放開她的手，兩個人并排走進院子裏。

丫鬟看到他們兩個過來，忙對他們行禮，叫姑娘，陸少爺，然後掀簾子請他們兩個進去。

沈氏正在看着丫鬟放桌子擺早飯，看到許琇寧進來，就笑道：“小壽星來了？”

又對陸庭宣點了點頭，笑着叫他庭宣。

許琇寧和陸庭宣對她行了禮。沈氏笑着遞了一只黑漆嵌螺钿的小匣子過來。

許琇寧笑嘻嘻的伸手接過。打開來一看，都是各樣貴重的釵環珰钏之類的首飾。

許琇寧謝過了。看到許正清正從東次間出來，和陸庭宣一起，也對他行了禮，笑着喚了一聲父親。

今日是女兒的生辰，許正清也很高興。笑着應了，然後就将早就備好的生辰禮物遞過來。

是一只翡翠玉墜兒。雕成了一枚壽桃的模樣，寓意長壽。

許琇寧拜謝了。尚且還來不及說話，就見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大少爺來了。

許明誠一進來，還沒有跟許正清和沈氏請安，先笑着叫許琇寧。然後将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遞過來。

是一副赤金累絲嵌珍珠的手镯。上面的每一粒珍珠都有蓮子米那麽大，色澤瑩潤。

許琇寧也笑嘻嘻的接過來了。然後笑着歪頭看他：“哥哥，是不是你攢下來的月例銀子都用來給我買這副手镯了？這樣可不成的。等往後你成家了，你要拿什麽給我嫂子買首飾啊？所以以後你還是不要給我買東西了，月例銀子就攢下來給我嫂子買首飾好了。”

許明誠先是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忽然說這樣的話。但随後就笑罵道：“你這丫頭。倒學會打趣大哥了。大哥現在連個功名都沒有考上，哪裏會想什麽成家的事？”

許明誠說起來還比陸庭宣要大上兩個月，到今年夏天的時候就要滿十九歲了。

這個年紀是足可以成親的。沈氏也詢問過他的意見，想要給他相看一門合适的親事。不過每次都被許明誠以自己還沒有考取上功名，不想這個時候分心的話給糊弄過去了。

實則是心裏有喜歡的姑娘，總想等有了功名之後再過去提親。

但他臉皮薄，所以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喜歡周靜婉的事。但沒想到許琇寧有過上輩子的經歷，是知道他心悅周靜婉這件事的。

許琇寧見許明誠不肯說實話，就嘻嘻的笑着，身子湊近來，對他眨了眨眼睛，輕聲的說道：“哥哥，昨天我在外祖父家裏，可是看到靜婉鄉君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