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設套
淩恒原還是身子斜倚在門框上, 雙手松松的抱在胸前, 唇角噙着笑意看段睿明和段靈秀找秦川的麻煩,只當看戲了。但這會兒聽到許明誠說話的聲音,他身子就站直了些。
也轉過頭循聲望了過去。
雖然許明誠和陸庭宣一前一後的都站在樓梯上面,但是淩恒的目光還是首先落在了陸庭宣的身上。
穿墨藍色直身的青年, 身姿清俊挺拔。僅就靜靜的站在那裏不說話, 強硬的氣勢便不容人忽視。更何況他看過來的目光深沉幽暗, 極具壓迫。
淩恒忽然輕笑了一聲, 右側長眉微挑。
總還是覺得這個陸庭宣對他很有敵意。但他以前分明沒有見過這個人, 也不曉得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他,每次望着他的目光都冰冷的很。
其實陸庭宣也不過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随後就收回目光。
他緩步走下樓梯,看到秦川額頭上的鮮血淋淋漓漓的滴下來, 将他淺藍色直裰前胸的衣襟都給弄髒了。
就叫小夥計扶他下去清洗包紮。
秦川還掙紮着沒有走,撲通一聲對着他就跪了下去。
然後他一臉誠惶誠恐的說道:“是我看護不周。那些花盆、花瓶、還有玉雕的貔貅擺件都摔壞了。還有那些青銅鼎,木雕的擺件,只怕,只怕也都有磕壞損傷。您, 您罰我吧。”
說着,就對陸庭宣磕下頭去。趴在地上的時候雙肩還在不住的抖動着。可見心中有多害怕。
看的旁邊的人都一臉不解。不過就是放在酒樓大堂裏用來充門面的一些擺件, 能值多少錢?一百兩銀子要拉好幾車子來。秦川好歹也是停雲樓的掌櫃, 出去也是有頭有臉的, 竟然就為這些個東西跪在陸庭宣面前請罪?
而且, 陸庭宣又是什麽人?怎麽秦川還要對他下跪?
除了許明誠, 段睿明,段靈秀和淩恒心中都很不明白。
陸庭宣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遍地狼藉,漆黑的雙眸中竟然浮上些許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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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個貴重的古物原就是先前他吩咐謹言特地趕過來,叫秦川擺上來了。就料定了段睿明等人會到停雲樓來。他再吩咐下去今日不再接待外客,依着段睿明的脾氣,肯定要鬧。
而這些古物都是嬌貴的東西,稍微不甚碰一碰就會碎……
正愁找不到法子除去段德業和淩恒,好避免上輩子的事,現在段睿明就主動跳入他挖的坑裏來了。
不過須臾等他轉過頭來,面上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清模樣。
“我知道了。”他對秦川點了點頭,叫小夥計扶他起來,“扶他下去。”
秦川應了一聲是,忐忑不安的站起來,在小夥計的攙扶下要往後走。
段睿明卻還扯着嗓子聒噪:“哎,你這就走了算是怎麽一回事?叫你家的那個主人出來跟我搭話。今兒啊,他是一定要給我開一間最好的雅間,還要在旁邊親自伺候我,給我布菜倒酒,我才饒過他。若不然,哼,不過就是一座酒樓,一個商人,惹惱了我,查封了你的酒樓,抓了你和你家主人去吃牢飯,看你們還敢把我往外推。”
秦川聞言心中實在氣惱,頓住腳步,就要轉過身同段睿明理論。
但才剛轉過身,就被陸庭宣喝止:“下去。”
他額頭上的鮮血已經越流越多了。就算小夥計拿了一塊幹淨的帕子給他按着,但還是止不住的一直沿着臉頰流下來。若再不清洗包紮,只怕會失血過多出事。
秦川只得應了一聲,轉過身自去了。
段睿明見他們通不把他的話放在耳中,只氣的跳腳。
正要叫個小厮去拉了秦川回來,就見陸庭宣已經擡眼望着他,一臉平靜的說道:“我就是這停雲樓的主人。段公子有什麽話,不妨直接跟我說。”
“啊?”
段睿明看着站在不遠處的陸庭宣,呆住了。
段靈秀也呆住了。就是淩恒,也目光驚訝的望着陸庭宣。
其實剛剛看到秦川對陸庭宣下跪,言語态度間那樣的恭敬,他心中也隐約有過這個懷疑。但總是不肯相信罷了。
實在是,陸庭宣看着年紀輕輕的,還不到弱冠的年紀,但竟然會是這座停雲樓的主人。
他可是曉得的,停雲樓在京城裏面可是首屈一指的酒樓,經常一座也難求。但是,這竟然會是陸庭宣的酒樓!
段睿明和段靈秀心中則是更加震驚。
原本以為這停雲樓背後的主人也只是個商人而已,所以他們兩個才沒有放在眼裏,肆意言語侮辱打罵掌櫃。還揚言說要這停雲樓的主人給他布菜倒酒,親自伺候他,不然就要抓去吃牢飯。
但是,這停雲樓的主人竟然會是陸庭宣!
這畢竟是許正清的女婿,也是沈翰藻的外孫女婿。
而且,現在許明誠也跟着陸庭宣下來了,很顯然就是要給陸庭宣撐場子的。
段睿明直接傻眼了。
他就算再仗勢欺人,但也不敢要許侍郎的女婿,內閣首輔的外孫女婿給他布菜倒酒,親自伺候他啊。抓他去吃牢飯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了。
哪個牢獄敢收?
這就很尴尬,也很難辦了。
段睿明臉上做出來的兇狠惡意僵着,眼中偏偏又帶着很震驚和尴尬的神情,看起來實在是醜陋的很。
正不曉得該如何圓這個話,許明誠偏偏還要來落井下石:“段公子,你剛剛說要誰給你布菜倒酒,伺候你?”
伸手指了指陸庭宣,又說道:“昨日我外祖母大壽,我這位妹婿去拜見我外祖父,我外祖父見了他,對他好一通誇贊。都不曾要他布菜倒酒,讓他伺候,還讓他坐下一道說話。怎麽,段公子的架子竟然比我外祖父還要高?”
段睿明張大嘴,想要說話,可是他沒有這個急智,關鍵時刻竟然不曉得說什麽才好。
他和段靈秀其實都是一個樣。對着窮苦的人,權勢不如他家的人,便百般的作威作福,膽大包天。但是對着權勢比他家大的,立刻就膽小如鼠。只恨不能谄媚了。
段靈秀不想自己在許明誠的眼中是個嬌蠻跋扈,以權勢壓人的人,就趕忙開口說道:“許公子,我二哥,還有我,都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剛剛,剛剛只是在說玩笑話而已。你,你可千萬不要當真。”
許明誠已經冷下了臉來。
“只是說玩笑的話而已?”他轉過身指了指倒地的花幾,和被泥土,花盆碎片弄的一地狼藉的地面,還有秦川被小夥計扶着走遠的背影,沉聲說道,“你們只是說個玩笑的話便又砸東西又砸人,那若不是玩笑的話,你們待如何?”
段靈秀讪讪的說不出話來。
淩恒雖然心中震驚于這停雲樓背後的主人竟然是陸庭宣,但依然身子斜倚在門框上,雙手松松的抱在胸前,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幾個人說話。
他和段睿明只能算是酒桌上的酒肉朋友,而且許明誠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裏,他覺得實在沒必要為了段睿明得罪許明誠。
只安靜的在這裏坐壁上觀,看戲就好。
目光斜斜的瞥向陸庭宣。
相比較許明誠現在的義憤填膺,這位酒樓的主人看起來可就太平靜了些。
不過麽,不咬人的狗才叫得歡,咬人的狗不叫,輕視不得。
段睿明這會兒雖然也覺得臉上讪讪的,心裏也些許懼意,但面上到底也是不願意認錯的。
就揚着脖子說道:“不過就是打破了一盆花和一些擺件,打傷了一個酒樓的掌櫃罷了,這能算是什麽大事?大不了我陪就是了。”
伸手指了指地上滾落的那兩錠銀錠。一錠上面滾了好些黑褐色的泥土,一錠上面還沾染着秦川額頭上的鮮血。
“這兩錠銀子一共一百兩,賠了那盆茶花和那些擺件,再給那個掌櫃的拿去看大夫,總該夠了吧?多出來的我也不要了,就當給那掌櫃的壓驚好了。”
心裏總以為那只花盆和那些博古架上的擺件肯定都是路邊的攤子上随意買過來的。一百兩夠買幾大車子這些東西了,值得些什麽?
說着,就招呼段靈秀和淩恒:“走了,走了。原本只是想要進樓來吃頓飯的,高興高興的,沒想到還會遇上這樣的事。真是掃興!往後這停雲樓我是不會再來了。”
段靈秀還舍不得走,目光依依不舍的望着許明誠。卻被段睿明拉住了胳膊,往外就扯。
也不曉得控制手上的力道,段靈秀被他拉的一個踉跄,腳下絆到門框上,險些不曾摔倒。多虧她的丫鬟玉珠從旁扶住。
只是他們三個人才剛走出門兩步,猛然聽到一道語帶凜冽的聲音響起:“站住。”
是陸庭宣。
段睿明沒有理會他,拉着段靈秀一徑往前面走。
他确實忌憚許明誠不錯。因為陸庭宣的身份,他心裏也多少有點忌憚他。但誰還沒有個氣性?剛剛他都已經被許明誠三翻四次的說了,還要面子不要?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離開這裏就是了。
而且,陸庭宣說白了現在也沒有和許琇寧真的成婚,只能算是個未婚夫婿。以後還說不定會有什麽變故呢。也許這個陸庭宣最後做不成許家的女婿也未可知。
所以實在不用将他的話太當一回事。
就只當沒有聽到陸庭宣說的話,繼續往前走。
但才剛走出兩步遠,耳邊忽然就聽到一聲銳利之極的破空聲。
走在一旁的淩恒已經側頭避讓過,段睿明卻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至一粒金珠落在他腳步前面,尚且還在地上滴溜溜的打着轉時,他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
停下腳步,他震驚的轉過頭去看陸庭宣。
段靈秀這時已經吓的很沒有出息的尖叫出聲了。
剛剛她可是感覺到,這粒金珠就是擦着她的耳朵過去的。她現在仿似都能感覺到耳朵上面火辣辣的痛。也不曉得有沒有流血。
忙驚恐的叫了自己的丫鬟玉珠過來查看,但玉珠回答的卻是:“姑娘您的耳朵好好兒的。不說流血,皮都沒有破一塊。就是紅都沒有紅。”
段靈秀卻不肯信,一定要說玉珠沒有看清楚,非拉着她讓她接着看。
段睿明被她吵的受不了了,轉過頭就惡狠狠的沖她嚷嚷了一句:“吵死了。你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