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金子

聽到她這一連串急迫的問話, 陸庭宣微笑起來。

他看得出來許琇寧是關心他的。剛剛他推門進來的時候, 許琇寧回頭看到是他, 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而且立刻就起身朝他飛奔過來。

她在盼着他回來。

陸庭宣覺得心裏暖融融的, 滿腔的柔情掩都掩不住,從眼角眉梢間流露出來。看着許琇寧的目光滿是溫柔。

他放柔聲音, 一一的回答了許琇寧的問話。

不過沒有說被段睿明打碎的那些東西都是殷商時的古物, 前朝定窯的瓷器這些話,只說是古物。

他不大想告訴許琇寧這件事, 擔心許琇寧會覺得他在炫富。

但這已經足夠許琇寧震驚的了。

這又不是家裏, 只是座人來人往的酒樓而已, 竟然這樣随意的擺了古物在大堂裏面。就不怕人認出來順走了?

“于是你們現在都在等趙禦史的回話麽?”

陸庭宣微微颔首:“是。你大哥現在在下面陪着他們幾個, 你不用擔心。”

說着,擡頭看周靜婉:“明誠兄好的很, 什麽事都沒有。”

他上輩子就知道許明誠和周靜婉兩個人彼此心悅的事,只可惜最後沒有走到一起。周靜婉還病逝在許明誠前面,對此許明誠引以為平生憾事。

周靜婉确實很擔心許明誠。剛剛看到陸庭宣進屋,目光還一直往他的身後看,就是要看許明誠有沒有回來。

只可惜一直沒有看到。正一顆心提了起來, 就聽到陸庭宣特地對她說這句話。

不由的立刻暈生雙頰, 低下頭去。心裏在突突的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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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好像許琇寧和陸庭宣都知道她心儀許明誠的事呢?那個呆子也不知道心裏是怎麽想的。

若說不心儀她, 明明平日看着很沉穩儒雅的一個人, 看到她的時候偏偏會緊張, 也會臉紅。可若說心儀她, 也沒見他跟她說過幾句話……

許琇瑩則是一張臉沉着。

她很清楚, 這一次絕佳的機會又沒有了。

明明淩恒就在樓下,和許琇寧之間就隔着這麽點路,但怎麽就是沒法子讓他們兩個人正面見上呢?

現在陸庭宣還回來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陸庭宣在跟許琇寧說剛剛樓下的事。聽到精彩的地方,許琇寧還會笑起來,看起來很神采飛揚。

周靜婉也會笑。不過笑的要比許琇寧文氣婉約很多。

可是許琇瑩卻是一點兒都笑不出來的。她不得不承認,她內心深處其實是懼怕陸庭宣的。但凡只要有他在,有很多話她都不敢說。

這個人,雖然看着一副清雅谪仙的模樣,行動舉止也很優雅,但她沒有忘記上輩子他做下的那些事。

是血洗了整個淩家的。段家的所有男丁也都無一幸免。聽說朝中跟他政見不同的人,要麽是被流放了,要麽就是被捏造個罪名下獄。總之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這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許琇瑩在心裏給陸庭宣做了這個評價,然後垂下眼,望着面前桌上的甜白釉茶盅,在想往後她應該怎麽辦的事。

一來為了能讓許琇寧安心,二來也确實不想見淩恒,所以陸庭宣在雅間裏面很坐了一段時間。知道有夥計上來禀報,說去趙禦史家的人都回來了,陸庭宣才下去。

結果等到了樓下一看,非但去趙禦史家的四個人都回來了,連趙禦史本人也跟着來了。

随之而來的竟然還有沈承明!

在謹言的禀告下,陸庭宣才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他們到了趙府,遞了許明誠的拜帖,看門的小厮立刻就拿進去通報。随後就領着他們幾個進府。

一路到了趙景同的書房,謹言跪下行了禮,說明來意,将背上的包裹解下,拿出匣子打開,請趙景同鑒賞。

其他同行的三名小厮也如同他這般做了。于是四只匣子便一溜兒的擺在了趙景同的書案上。

就見趙景同拿了一塊琉璃片樣的東西,肅着神色,透過那個東西細瞧匣子裏面裝的碎瓷片和青銅鼎這些,又不時的用手摸一摸,敲一敲,拿起來看一看。最後就很激動的問他們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

謹言遮掩不過,就支支吾吾的說了一部分詳情。哪曉得趙景同聽了,立刻就叫家人備馬,一定要跟着他們過來。

謹言沒有法子,也只得讓他跟随過來了。誰知路上竟然遇到了沈承明。一見到許明誠的小厮,就問表姑娘和表少爺在哪裏。得知在芙蓉園,也策馬跟了過來。

于是才有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樓下的大堂裏面坐了好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像個市集一般,極熱鬧。

陸庭宣擡手扶了扶額角,覺得額頭的青筋跳的有些歡快。

按照上輩子他對趙景同的了解,這個人是個對古物癡狂的人,看到那些個東西肯定會跟過來的。

陸庭宣原本就要趙景同跟過來。有他這個性格剛直的見證人在,段睿明就翻不起浪來。只得乖乖的賠償。

但他雖然是官家子弟,哪裏拿得出來七八萬兩金子?勢必要回去找段德業要。

有趙景同在,這筆金子段德業也賴不掉,肯定要拿。

若拿得出來,那倒是可以利用這七八萬兩金子做做文章了。

陸庭宣是知道的,段德業是個極貪的人。做了吏部尚書,面上看着公正,實則背地裏也有賣官這樣的事。七八萬兩金子對他而言并不是多大的難事。

但是相對于他的俸祿而言,這筆金子就很多了。而且段德業早年出身貧寒,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于是,他便是想要找借口說這是他祖傳下來的金子都不成。

即便段德業不拿,那他也有其他的法子來讓段德業身敗名裂。

只是陸庭宣沒想到沈承明也會過來!

看他過來就拉着許明誠問寧表妹在哪裏……

陸庭宣就覺得心裏有些煩亂了。

趙景同這時已經問過許明誠,知道那些個東西都是陸庭宣的—昨兒沈老太太壽辰他也是去了的,見過陸庭宣—這會兒就走過來,一把拉住了陸庭宣的胳膊,直叫賢侄。

趙景同身量不高,也就堪堪到陸庭宣的胸口。不過體型倒是圓滾滾的。生就一雙濃眉大眼,瞪着眼睛的時候極有威嚴。

這位趙景同趙禦史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耿直公道。任憑你官職多高,但凡被他逮着錯處了就照死裏參。哪怕皇帝都已經覺得只是小錯,不用追究了,想随便說兩句就給含糊過去。但趙景同卻一定要個結果出來。

也因着這,朝中的文武百官背地裏都稱呼趙景同是鐵面禦史。

而現在,這位鐵面禦史卻是拉着陸庭宣的胳膊,臉上是小孩兒要糖一般讨好的笑:“賢侄,聽說那些個東西都是你的?你有沒有其他的私藏?能否讓我看一眼?”

還特地的強調:“我真的就看一眼,絕對沒有要據為己有的意思。甚至連摸我都不會摸一下。只看一眼就滿足了。”

哪裏還有昨兒陸庭宣見他時一臉板正如棺材臉的嚴肅模樣啊。

陸庭宣有些頭疼的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舍不得讓趙景同看他的那些個藏品。這位趙禦史他是了解的,品行極好的一個人。上輩子兩個人也共事過。後來陸庭宣做了內閣首輔,相繼将段德業和淩學義處死之後,就上章奏給新帝,擢升趙景同為吏部尚書。

吏部掌管着天下文官的升遷,為首的尚書是肯定要個剛正不阿,秉公執法的人的。陸庭宣知道趙景同的人品,所以才在新帝面前一力舉薦他。

随後兩個人共事過幾年。趙景同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是剛直的模樣,何曾有過現在這般的模樣?

心裏竟然忍不住的覺得有幾分好笑起來。

就輕咳了一聲,随後說道:“既然趙大人開了尊口,這件事自然是可以的。陸某現在寄住在許府,若趙大人有空,可往許府來。陸某一定掃徑烹茶以待。”

趙景同心中很明白,私藏的東西嘛,那肯定都是珍品,豈能随意拿到外面去?不說掉了,就是磕了碰了都不得了。肯定是要他過去看的。

不過他也沒想到陸庭宣竟然會答應的這樣豪爽。當下只喜的臉上滿是笑意,雙手不住的互搓着,喜的不知道如何才好。

最後還伸手來用力的拍着陸庭宣的肩膀,一疊聲的說着:“好賢侄啊。真是個好賢侄啊。”

他生的體型寬胖,手上的力道肯定也不小。高興之下,也不會特意的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

這得虧是陸庭宣,習武多年,身體強健,被他連着這樣拍了好幾下還能面帶微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若是換個人,只怕已經被他拍的半邊身子都矮了下去。

段睿明在旁邊看的就心驚的很。

趙景同一過來就沖着許明誠去了,然後等陸庭宣一下樓,立刻就沖着陸庭宣去了。甚至跟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還那樣的,谄媚?!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那些個殷商時期的青銅鼎,前朝定窯的瓷器,陰沉木的根雕到底是真品還是贗品啊?怎麽就不說一聲呢?

心裏不安的很。忍不住的就想要去抓站在他身邊的淩恒的胳膊。

卻被淩恒給察覺到了,很嫌棄的甩了甩衣袖子,閃身站到了一旁去。

段睿明現在也沒心情計較這個了,一臉着急的就問淩恒:“這個老家夥一來怎麽就跟陸庭宣說起話來,眼裏再沒旁人?你說,那些個東西到底是不是真品啊?”

問到後來,聲音裏都帶上了哭音了。

淩恒垂眼看了他一眼。內裏竟然帶了些悲憫的意思。

段睿明心涼了半截。不過仍然不死心的又追問了一遍。

這次就聽到淩恒涼涼的聲音在緩緩的說道:“你就準備好銀子吧。還有,做好挨板子的準備。”

若不是真品,趙景同一個二品的官員,會那樣急迫的跟着幾個小厮找過來?而且一找過來就滿臉笑容,拉着陸庭宣說話?

而且,都知道趙景同是個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的人,有他在這裏,段睿明砸壞了那些東西,想不賠都是不行的了。

賠償的金額肯定會很大,段睿明雖然是段家唯一的嫡子,但手頭肯定沒有那麽多錢,少不得的就要跟段德業要。

段德業知道了這件事,不氣的要死?但有趙景同知道這件事了,他又不能不賠。

只怕賠了之後,還要被趙景同這個好管閑事的在皇上面前參上一本,說他管教無方,縱子行兇。

段德業肯定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狠狠的打段睿明一頓才怪。

不過這些淩恒其實都是不關心的。

他關心的是,他竟然看走了眼,那些東西都是真品!

肯定要被陸庭宣笑話了。

想起先前陸庭宣跟他說話時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由的就覺得心裏如同壓了一塊鐵秤砣般,沉甸甸的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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