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親
青石巷中,一身嫁衣的女子,披頭散發,衣衫淩亂,表情嚴肅的打橫抱着個一臉悲憤的男子。
畫面太過清奇,衆人表情十分微妙,詫異中還帶着那麽點兒小興奮。
黎靜水不耐煩的揚起眉毛,“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前面帶路?”她雖然去過一次蔣府,但是平時記性不大好,早忘了路線。
蔣雲玉咳了一聲,艱難的開口道:“你先将我放下來,我自己能走。”
“沒事兒,我抱的動,就你這點兒重量,小意思。”黎靜水以為蔣雲玉怕她辛苦,為了表示自己有膀子力氣,還将蔣雲玉颠了那麽幾颠,然後咧着嘴一臉求誇獎的表情看向蔣雲玉,小眼神亮閃閃的。
蔣雲玉:“。。。。。。”心好累。
“放我下來,這樣成何體統?”蔣雲玉微怒。
黎靜水這才反應過來蔣雲玉這是不願意,旁邊幾人也不好意思再看熱鬧,其中兩人走過來小心翼翼伸出手,局促的說:“嫂子,讓我們攙着二哥走吧,路還遠着呢。”
黎靜水不知蔣雲玉傷勢怎麽樣,只腿上傷口那片紅色衣服被血染的發黑,明顯流的血不少,況他眉頭緊蹙,牙關緊咬。臉上、脖子上盡是冷汗,極為痛苦的模樣,傷的定是不輕。
現下也無法确定有沒有傷着骨頭,若是傷了骨頭繼續行走,肯定會更加嚴重。即使是沒有傷着骨頭,沒有包紮止血,就這樣走路,這不是加快流血的速度嘛。
黎靜水覺得蔣雲玉真是不聽話,都這樣了還瞎折騰,跟個小孩兒似的。在戰場上多少傷員就是因為不注意而丢了性命。
當下肅着臉,周身氣場一凜,厲聲喝道:“頭前帶路,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幾人竟生生感受到了一股殺氣,哪敢再多說什麽,紛紛給了蔣雲玉一個愧疚的眼神,二哥啊,不是兄弟們不幫你,實在是嫂子太強悍,你自求多福吧。然後便乖乖前面帶路去了。
蔣雲玉差點兒被氣的吐血,他堂堂男兒郎,國子監正五品國子博士,如今居然要被一個女子這般抱着招搖過市,若是傳出去,他以後還如何為人師表,臉往哪兒擱?他不要臉的嗎?
只是再如何不情願又能怎麽辦?打是肯定打不過的,說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悲憤的嘆了一口氣,蔣雲玉擡起袖子覆于面上,心中安慰自己,只當自己受傷暈厥,好歹沒那麽丢臉。
路程确實不近,衆人足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得蔣府門口,蔣大夫人呂氏和蔣華寧攜一幹下人在門口等着,算着時辰早該到了,客人也全都到齊,迎親隊伍卻還沒個影兒。
呂氏放心不下,一定要在門房守着,蔣華寧也只好陪母親等着,時不時安慰着:“娘,光是個催妝就且得折騰呢,不過是迎個親,能出什麽事兒。”
呂氏是擔心鎮國公為難君山,她總覺得鎮國公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只這些話又不好對女兒說,女兒安慰一次,她便苦笑一次,心中越發焦躁。
因着今日辦喜事,蔣府中門大敞,客人已然到齊,門口現下只留了幾個小厮守着。
黎靜水一行人遠遠走來,小厮們起先沒看清,待近一些了才發現,這不是跟着少爺一起去迎親的幾位表少爺嗎?再看後面,還跟着一位穿着喜服的女子,懷裏似乎抱着什麽。
穿着喜服,只怕是他們的新少夫人,怎得那麽大一支迎親隊伍,卻只回來這麽幾個人,而且個個衣衫不整,狼狽不堪。
小厮們當下大驚,屁滾尿流的往這邊跑,邊跑嘴裏邊喊着:“哎喲,我的表少爺,這是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
門房裏的呂氏和蔣華寧聽到喊聲,面面相觑,出事兒了!
呂氏忙往外走,蔣華寧趕緊跟上攙扶着呂氏,到得門外蔣華寧率先驚呼:“嫂子,這是怎得了?”當下也顧不得扶着的呂氏,提裙小跑過去。
旁邊一男子苦着臉解釋:“半道兒上碰到一群黑衣人,上來就砍,人都跑光了,就剩我們幾個,二哥腿上受了傷。”說着指指黎靜水的懷裏。
“君山,我的兒。”後面的呂氏臉色大變,面色發白,抖着嗓子喊道。腳下趔趔趄趄,幾欲摔倒在地。
這邊蔣華寧也是十分駭然,只顧不得問什麽,趕緊的去扶呂氏。
怕呂氏吓出個什麽來,蔣雲玉也顧不得面子問題,放下面上的手臂頗為無奈的說:“娘,莫擔心,我沒事兒。”
呂氏撲到蔣雲玉身上,面上布滿了淚水,“我的兒,你這是傷哪兒了?疼不疼?要不要緊?這是造的什麽孽喲!”
黎靜水看着情緒失控的呂氏,萬分頭疼,她今兒就沒吃飽,之後又是好一通折騰,然後又抱着蔣雲玉走了這麽遠的路,早已是精疲力盡,有傷員不趕緊找大夫,堵在門口哭個什麽勁兒。
忍了半天忍不下去,黎靜水将脾氣都撒在小厮身上,用訓新兵的聲音大吼:“一個個堵這兒好看嗎?還不趕緊去找大夫。”
幾個小厮渾身一激靈,口中應“是”,手忙腳亂的跑了個幹淨。
呂氏也被這吼聲吓一跳,頓時就止了哭,愣愣的看着黎靜水,臉上還挂着幾行淚水。
“你這麽兇做什麽?吓着娘了。”蔣雲玉不滿的說。
黎靜水尴尬,又餓又累沒控制住,怨氣大了點兒,不好意思說話,黎靜水歉意的沖呂氏嘿嘿樂了幾下。
那幾顆大白牙晃得呂氏眼角一陣狂抽,這會兒情緒穩定下來才發現面前的情景有多麽詭異,為什麽她的兒子被兒媳婦以這種姿勢抱在懷裏,還一臉淡定。就算是受了傷,這還有好幾個大老爺們,随便誰都能背着就回來了。為什麽一定要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回來。
黎靜水幾人還真沒想到還有背這個方式,蔣雲玉要是知道她娘在想些什麽,肯定要後悔死。
蔣華寧在一邊憋着偷樂,還不忘打趣:“二哥,嫂子這不是緊張你嘛。”又攙起手下的呂氏,“娘,咱們先把二哥安頓好,我瞧着二哥精神十足,想來也沒傷的多嚴重。”
呂氏白了蔣華寧一眼,“合着傷的不是你,淨會說風涼話。”
“好啦好啦,娘,咱們趕緊進去吧。”
當下衆人進了大門,又過了垂花門,正巧碰見聞訊趕來的蔣老太爺和蔣大老爺。
“我聽說出事兒了?”蔣老太爺問。
呂氏點點頭,“回來路上遇到些麻煩,爹,咱們去君山屋裏說吧,別被客人看見了。”
蔣大老爺吩咐身邊的小厮帶幾位表少爺先去入席,那邊有蔣二老爺與二夫人招呼着。
這邊黎靜水随着衆人來到了蔣雲玉的院子,因着蔣雲玉身上有傷,還流着血,不好放去新房,便安置在東廂房內。
蔣大老爺沉着臉:“怎麽搞成這幅樣子。”
“孩兒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便從屋頂上飛下來一堆黑衣人,胡亂砍人。”蔣雲玉倚靠在床上,也是一臉困惑。他們家向來與人為善,并未得罪過什麽人,有誰會如此大費周章的來對付他家。
蔣老太爺捏捏胡子沒吭聲,斂眉深思。
“雖不知道是何人所為,但是他們并不是要除掉誰,就只是單純的為了搗亂。”黎靜水開口。
“哦?你是如何看出來的?”蔣老太爺詫異的看向黎靜水。
“當時除了我們幾個,其他人全都順利跑掉,且他們雖傷了蔣雲玉,卻也只砍了一刀,并沒有追着繼續,後來圍向我時,招式之間也透着敷衍,随意招呼了幾下便匆匆撤退,所以我确定他們只是來搗亂的,有可能一個惡作劇,也有可能是為了拖住我們來掩飾什麽。”黎靜水分析道。
蔣老太爺又是陷入沉思中,呂氏卻是不懂這些,只一臉愁容的說:“吉時就快到了,客人們都等着呢,君山現在這個樣子,怎好去拜堂。”
“今日還來了好幾位皇子,公主呢。”蔣華寧順着呂氏的話說道,順便掃了一眼黎靜水現下的樣子。
頭發胡亂用一根帶子松松綁着,任何飾物都沒有,東一縷西一縷的,淩亂不堪。面上流了許多汗,眉毛和嘴唇俱都糊了妝。身上的喜服是上好的大紅妝花緞制成,金絲紋樣,鑲嵌各種珍珠寶石,此時也是皺巴巴挂在身上。
蔣華寧無力的垂下頭,哥哥受了傷,嫂子又是這幅模樣,大好的日子。唉,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幹的好事兒,若是被她知曉,定要打上門去才解氣。
這時門口傳來小厮的聲音,“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說着一個小厮拽着一個狼狽的老人兒闖了進來。
蔣大老爺負手喝道:“來便來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不知通傳一聲嗎?自己去李管家那兒領罰去。”
小厮灰溜溜退下,呂氏上前引着大夫往床邊走,“今日是我兒大喜的日子,不想竟碰到歹人,煩請楊大夫看看我兒傷的可重?”
蔣府但凡需要請大夫,都是請的仁和堂的楊大夫。
楊大夫慢悠悠在床邊坐下,掀起蔣雲玉的衣擺,只見大紅的褲子破了一道口,周圍布料被血染的發黑。
楊大夫将口子往兩邊扯了扯,細細看了看傷口,又用手在傷口周邊按了幾下,蔣雲玉霎時便疼的變了臉色,嘴唇發白,直抽冷氣。
呂氏心疼的扯緊了帕子,眼淚撲簌簌直往下落。
楊大夫卻是翻了個白眼,不客氣的在蔣雲玉的傷口上拍了幾下,“一點子小傷口就給你疼成這樣,一點兒男子漢氣概都沒有,啧啧。”說着又随意的擺擺手,“不礙事兒,就是剌了個小口子,上點兒止血藥連拜堂都不耽誤。”
“您确定?我瞧他疼的厲害,要不您再看看是不是傷了骨頭?”黎靜水不放心,感覺大夫也沒怎麽仔細瞧,就随意掃了兩眼。
楊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黎靜水,樂呵呵說:“這便是新娘子福安縣主吧?以後你便知道喽,君山嬌弱着呢,便是被蚊子盯個包都得哼哼好幾天。”
蔣雲玉黑了臉,不滿的喊了聲:“楊大夫!”不帶這麽揭人老底兒的,一個大男人怕疼,這是能随便說的嗎?他不要臉的嗎?成個親,一輩子臉都丢光了。
楊大夫經常出入蔣府,與蔣家人甚是熟稔,說話便比較随意,當下笑着打趣:“以後你們是要過一輩子的,就算我不說,人家早晚也會知道。怕丢臉,你自己便硬氣些不就是了。”
蔣老太爺聽得傷勢不重,松了口氣,畢竟大家都等着呢,這是皇上賜婚,萬衆矚目,出了岔子可沒法交代。蔣老太爺握住楊大夫的手,感激的說:“麻煩楊老弟了,馬上就要開席,留這同我喝杯酒可好?”
楊大夫搖搖頭說:“不啦,館裏還有病人等着呢,小徒弟處理不來,我得去盯着些。”
又從藥箱裏拿出一瓶藥放在桌子上,“這是止血的,随意上點兒就行,傷口特別淺,沒事兒的,也不用包紮,天兒熱,敞着就行。”
“那便不耽誤你了。”蔣老太爺轉頭對蔣文遠說:“文遠,送送楊大夫。”
蔣文遠應“是。”領着楊大夫出去。
“娘,你看,我就說吧,哥哥指定傷的不重。”蔣華寧語氣輕松的說。又揶揄的看向蔣雲玉:“哥哥你也真是的,一個小口子便将你疼的路都走不了,真是出息。”
蔣雲玉:“。。。。。。”是他不想自己走的嗎?他是被迫的好不好。他倒是想反抗,胳膊能擰得過大腿嗎。
黎靜水很無辜,這也不能怪她,當時蔣雲玉的神色十分痛苦,直冒冷汗,若是軍中的兄弟這樣,不是腿斷了就是胳膊斷了,指定是傷的十分嚴重,她這才嚴陣以待的,誰會知道只是一個小口子。
堂堂一個男兒郎,這也未免太嬌氣了,跟個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