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冬至燈會

因着隊伍中有蔣雲玉,除了蔣華寧和黎靜水,大家都有些拘謹,束手束腳的,玩兒也玩兒不開。

不敢喊不敢笑的。

黎靜水粗糙慣了,并沒有感受到這拘束的氣氛。蔣華寧倒是有所察覺,只她也不好說什麽。

“阿水,你們一行都是女子,我跟着你們也沒法盡興,不若我去前頭咱們路過的那個元宵攤等你們,待你們回府時再來與我彙合,你看這樣可好?”蔣雲玉也看出了大家的不自在,主動說道。

“或者我們分開玩兒吧,咱們大家這麽多人一起,走動也不方便。”蔣華寧說,今日特地把大哥喊出來陪大嫂,若是分開那不就前功盡棄了。

蔡英和韓芷雖然很久沒見黎靜水。甚是想念,不過這點兒眼力見倒是有的,跟着點頭,韓芷一把扯過蔣華寧說,“華寧便與我們一道吧。”

韓芷随她爹,力氣大,将蔣華寧拉的一個趔趄,蔣華寧晃了晃才站好。

蔡英附和:“阿水你就和蔣博士一起吧,蔣博士事務繁忙,好不容易出來一次。”

“行,那你們別玩兒太久,咱們巳時在那馄饨攤回合。”黎靜水點頭叮囑道。

當下一行人便分成了三撥兒,蔣雲玉和黎靜水一起。蔡英、韓芷和蔣華寧一起,順便還帶走了蔣華惜,并沒有人詢問蔣華惜願不願意。

蔣華惜是被劉氏唠叨着出來的,心裏其實很不願意和黎靜水一同逛燈會,能夠分開逛,她更開心,是以便順從的跟着蔣華寧她們走了。四清也表示她們四個單獨去逛逛,到時候回去馄饨攤回合。

蔣雲玉現下的心思仍是有些掙紮,以前他對成親沒什麽太多想法,只覺得人不壞,品性純良就行。可是娶了黎靜水後,院子裏多了一個人,他才知道兩個人生活和一個人生活的差距是多麽的大。

黎靜水總是能做出一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黎靜水自成親後就一直悶在府中,能出來逛逛,而且是這麽熱鬧的燈會,就跟脫了缰的野馬似的,四處亂串,可憐蔣雲玉一邊煩惱,一邊還要跟上黎靜水的腳步,狼狽的不行。

晚上的燈會十分熱鬧,有套環、擲壺、撈小魚兒等玩耍賭彩頭的攤子,還有賣面具、泥人兒等小玩具的攤子。最多的要數小吃攤和花燈攤,花燈攤子基本都是猜燈謎得燈籠。

黎靜水對賭彩頭和那些小玩具沒有什麽興趣,猜燈謎就更沒興趣了,彎彎繞繞的,看都看不懂,別說猜謎底了。全程她只對吃的格外積極。

只要不是甜的,每樣她都得來一份兒嘗嘗,因為太過興奮,完全沒有想到問問蔣雲玉對什麽有興趣,只興沖沖的各處找着好吃的。

直到看到一處鹵豬蹄的攤子,黎靜水便走不動道了,眼神亮晶晶的盯着攤位上那一大桶小火溫着的豬蹄,鹵汁紅的發黑,濃郁的香味兒一個勁的往鼻子裏鑽,來勢兇猛。

黎靜水貪婪的深深吸氣,口水都快掉下來,太他娘的香了。

“小哥,給我來兩個,多加些辣子。”賣豬蹄的攤主看着不到三十,挺年輕的樣子。

“一個就好,你吃吧,我吃不下了。”他們剛剛就吃了不少東西,蔣雲玉現下肚子撐的不行,況且這麽油膩膩的肉,他實在沒胃口。

“我知道你不愛吃肥肉,沒給你點,這些都是我的。”黎靜水還沉浸在豬蹄的香味中,美滋滋的說。

蔣雲玉:“。。。。。。”他們剛剛吃了不下十個攤子,都是些包子、面條等飽腹的主食,他跟着吃了兩三個攤子就撐到不行,現下黎靜水居然還能吃的下兩個豬蹄,實在是把蔣雲玉驚的不輕。

看來他們平時用膳,黎靜水一頓三碗飯還是控制了的,這胃口好生厲害。

“今兒還沒找到麻辣碗,我還得給麻辣碗留肚子。不然就這豬蹄,我能吃五個。”黎靜水又說。

五個。。。。。。。想到五個豬蹄下肚,蔣雲玉一陣反胃,不膩的嗎?

攤主麻利的盛出兩個豬蹄,淋上榨好的辣椒油,将碗遞給黎靜水,“麻煩客官自己找位置坐,一共六十文,謝謝您嘞。”

小攤上的豬蹄,若是平時,兩個撐死了也就二十文,燈會這天,所有的東西價錢都漲了兩三番,是個掙錢的好日子。

蔣雲玉掏出六十個銅子兒遞給攤主,攤主接過銅子兒随意扔在攤位上的陶罐兒裏,麻利的又去忙着接待下一位客人了。

燈會這天就是這樣,每個攤子都圍滿了人,忙到不行。攤主們只要是賣現做的東西,都忙到手腳飛起,不麻利點兒掙得就少。

黎靜水碰着碗,還記得護着蔣雲玉不被豬蹄攤子擁擠的衆人擠到,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迅速搶到兩個位置。

護着蔣雲玉坐好,黎靜水自己才坐下。将将坐好便迫不及待用筷子插了那豬蹄啃起來,豬蹄已經炖的軟爛,輕輕一咬連皮帶肉就咬下來一大塊兒。加了辣油的豬蹄肉厚重香辣,口感軟滑細膩,好吃到恨不得将舌頭都吞進去,黎靜水渾然進入忘我境界,吃的津津有味。

認真的啃完一整個豬蹄,蔣雲玉适時遞上一塊兒帕子,黎靜水笑嘻嘻的接過擦了擦嘴,準備緩會兒在繼續攻克下一個,眼神卻瞟到一個瘦不拉幾的小矮個兒。

十分普通的一個人,只是他的手此時正位于別人的腰際,手中握着一個鴉青色的荷包,手上動作十分的靈巧,輕輕一動,那荷包便悄聲無息的落入他的懷中。

黎靜水緩下正擦着手的動作,擰緊了眉心,這偷兒遇着了她可真倒黴。

黎靜水不緊不慢放下帕子,輕聲對蔣雲玉說:“君山,你在這兒等我下,別亂動。”

蔣雲玉不知道黎靜水要幹嘛,正要開口問,黎靜水已經站起了身,不動聲色向那個小矮個兒靠過去。

小矮個兒摸到的這個荷包鼓鼓囊囊,心情甚好,美滋滋的,臉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一下一下摸着胸口位置,并沒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他。

美了一會兒才身形靈活的往外鑽去,小矮個兒又瘦又小,行動間輕輕巧巧,沒幾下就鑽出好遠。好在黎靜水身手好,不然就她這傻大個兒,人又這麽多,非跟丢不可。

跟着鑽了幾下,黎靜水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了前面小矮個兒的肩膀,“小子,你要去哪裏啊?”

小矮個兒僵住,肩頭的力道極重,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故作鎮定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麽要攔着我?”

“你甭管我是誰,乖乖将懷中那個荷包交出來,我就放你走。”

“你想黑吃黑?你跟誰混的,不懂規矩嗎?我可是虎爺的人。”小矮個兒的聲音有些抖。

黎靜水被小矮個兒說的一愣,小矮個兒趁機掙脫掣肘,奮力向前跑,還沒等跑出三步遠,又被黎靜水輕松抓住。

這回黎靜水不再客氣,上去就是一個分筋錯骨手,将小矮個兒的手臂別在背後,身子壓的幾乎伏在地上。

“不錯嘛,膽兒挺肥嘛你,”順帶拍了下小矮個兒的腦袋,“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說着手下微微使勁兒,小矮個兒太過瘦小,黎靜水不敢用太大力氣。

小矮個兒肩膀一扭,傳來一陣劇痛,他嘶撕的抽冷死,卻是一聲未吭,喊都沒喊。

周圍的人看這動靜,迅速散開,圍在四周莫名的看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蔣雲玉因不放心,沒有聽黎靜水的等在原地,剛跟過來不久,此時被人群簇擁着圍在一旁,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不吃了,跑出來抓了個小孩子?

“我看你年紀小,不與你計較,趕緊的別浪費我時間,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說完手下又是一個使勁兒。

小矮個兒疼的都冒了冷汗,臉色煞白,臉都皺成了一堆,卻死咬着嘴唇就是不吭聲。

“跟我這犟是吧。”黎靜水将小矮個兒的另一只手也反剪到身後,只一只左手便輕松控制住他的兩只細瘦的手腕,右手伸進他的胸口尋找荷包。

小矮個兒突然激動起來,奮力掙紮,嘴裏嘶吼着:“你放開我,放開我。那又不是你的荷包,多管閑事,我咒你生兒子沒屁眼兒,王八蛋。”

小矮個兒掙紮的動靜極大,聲音因用力而破了音,透露着憤怒,不甘,還有絕望。只他的力氣哪裏比得過黎靜水,縱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未掙脫一星半點,黎靜水輕輕松松便摸出了那個鴉青色荷包。

圍觀的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矮個兒的這個偷了東西啊,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俱都不屑的看着小矮個兒,極盡各種惡毒的詞語辱罵着小矮個兒。

那小矮個兒被搶了荷包後,摔趴在地上,也不起來,埋着腦袋,周圍的人怎麽罵都沒有一丁點兒反應,跟死了似的,身影透露出無盡的絕望。

這時人群有幾個人說:“那好像是福安縣主吧。”

“好像還真的是。”

許多人發現了抓人的是福安縣主,瞬間沸騰起來,“福安縣主,福安縣主。”

“不愧是福安縣主,抓個小賊易如反掌。”

“可不是,福安縣主真是英明神武。”

黎靜水這會兒顧不上亢奮的圍觀群衆,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矮個兒:“喂,別裝了。荷包既然我找到了,便不會為難你,只你以後可不許再偷東西,不然被我抓到可饒不了你。”

小矮個兒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東西,縣主理他作甚。”人群中某人吼了一嗓子。

黎靜水皺皺眉頭,沒有理會那個人,看着一動不動的小矮個兒,有些擔心,她并沒有怎麽使勁兒,難道這個小東西這麽不抗力氣。

她蹲下身子推了推趴着的人:“喂,你沒事兒吧?”

小矮個兒突然扭過上半身,使勁兒拍開黎靜水的手,惡狠狠的盯着她,跟要吃人似的,怒吼:“滾!不用你假好心,多管閑事的賤/人,你怎麽不去死,王八蛋!滾!”

“嘿!我說你這小屁孩。”黎靜水挑眉,擒住小矮個兒的肩膀,沒想到這小子這麽不識趣兒。

“有本事你殺了我啊,你殺了我啊!”

人群中又爆發出辱罵的聲音,還有人拿了手上的東西扔向小矮個兒。

“縣主,這麽不識趣兒的東西,打一頓扔一邊兒去就是。”

“是啊,是啊,縣主,這種小混蛋不值得同情。”

黎靜水趕緊護住小矮個兒,身上還被砸了幾個面具,泥人什麽的。她肅着臉,氣沉丹田威嚴的大喝道:“肅靜!”

人們見砸到了黎靜水,也不再扔東西,紛紛安靜下來,蔣雲玉也擠了出來,站在黎靜水的身邊,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兒吧?”

黎靜水看了蔣雲玉一眼,搖搖頭。又嚴肅的向周圍掃了一圈說:“他年紀還小,只是偷了個東西,現下已被我找出,你們也不要太激動,今日我先将他帶回去,明日送去衙門讓衙門管教管教也就是了。”

“你們也不要圍在這裏,各自散開吧,今晚這麽熱鬧有趣,大家都是出來玩的,耽誤了豈不可惜?”說完舉起手中的鴉青色荷包,“另外,這個荷包是誰的?主人可在這兒?”

人群中擠出一個小姑娘,羞羞澀澀走到黎靜水跟前:“這是我的荷包。”

“這荷包裏都放了些什麽?”

小姑娘低着頭很是害羞,“八錢銀子并五十三個銅板,還有一些鵝卵石。”

黎靜水打開荷包大概看了看,确實是八錢銀子并一小把銅子兒,還有幾個小動物模樣的石頭。将荷包遞給小姑娘,黎靜水揚唇笑笑,溫柔的說道:“以後記得仔細點兒。”說完還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髻。

小姑娘的臉瞬間爆紅,連連鞠躬,嚅嗫着說:“謝謝縣主,謝謝縣主。”

“我應該的,不用客氣,去玩兒去吧。”黎靜水笑眯眯的說。

小姑娘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回頭的時候羞紅着臉,含情脈脈,看的蔣雲玉心頭一塞,如鲠在喉,突然心情好糟糕。

人們還是非常聽黎靜水的話的,議論紛紛的對黎靜水誇了又誇,慢慢的散開來。只走後仍是與好友家人熱烈的讨論着剛剛的情形,對他們的福安縣主崇拜的不得了。

這邊黎靜水處理好了圍觀群衆,才不滿的看向蔣雲玉,“都說了讓你好好坐着,這邊這麽亂,你若出事兒了怎麽辦?”

蔣雲玉剛剛目睹了黎靜水抓人,拿荷包的帥氣過程。心情振奮,很是與有榮焉,之前的別扭勁兒早忘到九霄雲外,只覺得自家娘子真是厲害。有這樣正義又身手好的娘子,真是好讓人得意的。

他現在看黎靜水身上都冒着光,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這樣英勇潇灑的女子。

小矮個兒頹廢的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神色痛苦,臉上竟是挂滿了淚水,喃喃說着什麽。

蔣雲玉心思細些,蹲下了身子,溫聲問道:“你可是有什麽難事兒?”

小矮個兒沒反應,黎靜水也覺得不對勁,皺皺眉頭板着臉說:“不管怎麽樣,偷東西就是不對。我看你年紀小,放你一馬。”

小矮個兒凄慘一笑,絕望而無助,“年紀小,哈哈,年紀小。我都二十九啦。”

黎靜水和蔣雲玉訝然,看着又瘦又矮,面皮也嫩,也就十二三的樣子,竟有二十九歲。

黎靜水有些不忍,粗着嗓子故作不經意的說: “你有什麽難事兒說給我聽聽,我看看值不值得我幫你。”

小矮個兒驀地擡頭,淚水滿面眼含希望的看着黎靜水,然後迅速翻身爬起跪在地上,嘭嘭嘭就是幾個響頭響聲十足,一點兒水都不摻,“求縣主救救我娘子,縣主大恩大德,小人做牛做馬一定報答您。”

蔣雲玉趕緊去扶小矮個兒,只小矮個兒死活不起來,緊緊跪伏在地,卑微而又恭敬,身子因期待緊張而微微顫抖着。

蔣雲玉扶不起來只得作罷,“你娘子出什麽事兒了?”

“城中惡霸虎爺貪圖我娘子美色,強搶了我娘子去,”小矮個兒聲音哽咽,強忍着悲憤一字一句道:“他,他侮辱了我娘子,我上門找我娘子,反被他打了一頓,後又說讓我拿二百兩去換我娘子,我哪兒有那麽多銀子,砸鍋賣鐵也就湊了一百七十兩,我連房子都賣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只得出來偷。”

小矮個兒字字血淚,幾度哽咽的說不下去,緊緊咬着嘴唇,血都咬了出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