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謝婉等人到達邊城的時候正是傍晚,十幾匹飛馬的到來,在邊城未引起百姓絲毫的注意。

“籲――”

謝夫人一馬當先,打了個手勢,并沒有貿然進城。

“娘,”謝婉裹的很緊,動作卻輕靈敏捷,脾氣暴烈的寶馬在她身下服服帖帖,來到謝夫人身側詢問她接下來的計劃。

“先在邊城歇一晚,明天再去軍營。”謝夫人翻身下馬,吩咐道。

城門口的士兵盤問她們來此的目的,謝餘板着那張兇臉說是探親,他那張臉的威懾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頓時吓的那士兵連忙收回在謝婉兩人面上流連的目光,不敢再亂看。

謝夫人神情有些失落,謝婉不解的看了過去,她搖搖頭,将兜帽重新戴上,壓的更低了些,她張開嘴,冒出一股白氣,“我曾跟你爹爹在邊城住過幾年,謝家軍軍紀嚴明,邊城百姓和軍隊關系親密,不說愛戴,但也不是現在這樣懼怕。”

而她們剛才看到的,看守城門的士兵玩忽職守,更甚者利用職位方便牟利,推嚷百姓更是常态,百姓對他們也是怕多于敬,敢怒不敢言。

主将和少将軍失蹤,平日鎮壓下去的鬼魅魍魉都出來了。

“娘,那我們明日該如何做?”謝婉覺得這半月她皺眉的次數遠比過去十五年。“只怕我們連軍營都進不去。”

王朝軍隊駐地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得出入,但怕只怕有人會故意為難她們。

“傻孩子,”謝夫人仔細替謝婉把臉上吹亂的發絲撥回耳後,“娘已經通知了你爹的親信,明天會有人來接我們。”

謝婉臉紅了紅,她上輩子沒跟官府打過交道,這輩子前十五年也一直困于長安,哪裏會想到這些,難怪謝夫人一路上都不怎麽着急。

咦,謝婉忽的臉色一變,狐疑問道,“娘,王校尉到底帶回來幾封信?”王校尉正是謝景湛派回來送信的那人,是謝景湛的親信,據說和謝家還有拐彎抹角的親戚關系。

“傻孩子,又問傻問題。”謝夫人笑了起來,伸指點了點謝婉的額頭。

謝婉懊惱的捂着額頭,也覺得她娘說的很對,确實是個傻問題,真當皇帝是擺設啊,什麽東西都能帶進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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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過之後謝夫人才說,“我和你爹爹成親近二十年,總有些兩個人的小秘密。”

謝婉無語地看着她娘,這叫什麽?成親數年一如新婚,從來沒見過她娘這樣的表情,像是思春的……少婦?連忙搖頭,太可怕了。

“那我爹他……”謝婉眨眨眼睛,她發現謝夫人好像越靠近邊城就越放松,沒有在長安時的焦灼不安,一路上只顧着趕路,謝婉現在才有時間去細想,這一想差點沒讓她跳起來。

心撲通撲通的直跳,有個念頭就要脫口而出。

謝夫人抿唇笑了笑,同樣朝她眨了眨眼睛。謝婉倒吸一口涼氣,捂着胸口,說不出話來。

剛好到了客棧,邊城的客棧很簡陋,遠遠比不上長安,謝夫人提前給謝婉預警,謝婉連連點頭,眼睛發亮,雙頰紅潤,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別的,哪裏還顧得上這點小瑕疵。

跟着小二上了樓,安全起見,謝婉和謝夫人一間屋子,謝婉一進門就撲到了謝夫人懷裏,拉着她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她。

謝夫人心下好笑,卻很受用,謝婉從五歲起就不愛黏她了,這樣撒嬌的樣子更是一只手就數的過來。

她端着不肯說,謝婉卻有些等不及了,一咬牙,又往謝夫人懷裏鑽了鑽,抱着她的腰,叫了聲,“娘――”甜膩膩的聲音謝婉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明顯的謝夫人也接受不了,把閨女從懷裏拉出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叮囑道,“你心裏明白就成,別說出來。”

什麽都沒說,卻又什麽都說了,謝婉眼睛發亮,點頭如搗蒜,她加上上輩子活了三十多年都沒這麽佩服過人。

同時她又慶幸謝岚不是那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之人,不然在不久的将來她可能要來一場亡命天涯,或者和她娘被幽禁在長安。

這樣看來,謝婉覺得她未曾謀面的爹爹可能會更加了解她。

“那我們明天還要去軍營?”謝婉興奮過後,問出了關鍵問題,從謝夫人的接下來的動作上可以他們的計劃。

“去,”謝夫人肯定的點頭,“你爹爹依然放心不下謝家軍,軍隊裏面害蟲不少。”

謝婉恍然,“可是,沒有謝家人的謝家軍會被解散吧。”她可不信皇上會留着這一大隐患,更何況皇上觊觎謝家軍已久。

“還有你哥哥呢,”謝夫人以手為梳梳理着謝婉的長發,“你哥哥還年輕。”

年輕就意味着威脅小,皇上容不下一個積威甚重的武國公,但年輕的繼承人,皇上還是可以容忍的,更何況,邊疆也需要人守護。

謝婉卻笑不出來,她把頭埋在謝夫人懷裏,悶悶的聲音傳出來,“皇室太無恥了。”

可不就是無恥嗎?謝婉覺得還是當一個江湖人更快活。

謝夫人搖頭笑了笑,“娘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這樣想,但後來爹爹告訴我,他們守護的不是皇室,他們是為百姓而戰。”

“可這天下不就是皇室的嗎?包括百姓。”謝婉擡頭不解。

“不是的,”謝夫人拉着她起身,來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冷風灌了進來,謝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謝夫人搖頭輕笑,手指着外面,“你看,你爹爹他們真正保護的是這些人。”

謝婉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此時天色已是傍晚,街上沒有多少行人,街道兩旁的小攤還沒有收起,賣馄饨的大爺在招呼客人,後廚忙碌的年輕姑娘脆聲應諾。

“這家馄饨鋪子開了幾十年了,味道很不錯,”謝夫人這才發現她指的地方竟然還是故人,她帶着幾分追憶道,“我記得當年來的時候是一對父子。”

“嗯,”謝婉輕聲回應,盡管她現在還是不大明白,但她心中對皇室的憤懑卻漸漸平息,被這眼前極具煙火氣的景象安撫下來。

“婉兒,王朝易改,可百姓是不會變的,”謝夫人也不着急,不疾不徐道,“打個比方,若是前些日子你爹爹沒有獲勝,邊城已經被吐蕃占領,那你說吐蕃會如何處置邊城百姓?”

謝婉沉思片刻,“若是吐蕃首領是個有遠見的,會以安撫為主;若如傳言一般野蠻粗魯,邊城百姓就會淪為奴隸。”

“不錯,”謝夫人贊賞的點頭,“王朝由百姓組成,但百姓不歸屬于皇室,我們不能寄希望于吐蕃的首領英明與否,将軍們守護的是百姓。百姓受難,皇室可能心痛愧疚,也可能為保全自身,直接割地賠款,将百姓拱手相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這天下換一個主人也是一樣的,三百年前這天下歸屬于他人,這邊疆一樣有人守護。今日邊疆有謝家軍守護,三百年後可能會有李家軍、張家軍。”

“支撐我們的不是榮耀,而是責任。”

謝夫人輕柔悠遠的聲音還在耳畔徘徊,謝婉覺得像是當頭一棒,又像是有什麽從迷茫中被喚醒。

謝婉也不知道自己懂了沒有,但到底有些什麽不一樣了。

……

第二天果然有人來接她們,陸毅官拜雲麾将軍,是謝岚的心腹中的心腹,謝岚不止一次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

“嫂子,”陸毅是認識謝夫人的,“這是侄女吧,都這麽大了。”

謝婉眨眨眼睛,看向謝夫人,謝夫人點點頭,介紹道,“這是你陸叔叔。”

謝婉會意,起身行了個福禮,“陸叔叔。”

陸毅可不敢受她的禮,畢竟她身上還有個縣主的封號在,他躲開笑道,“侄女肯定不記得我了,說起來我還吃過侄女的滿月酒呢。”

謝婉是在邊城出生的,一周歲後才應召回長安。

她抿唇一笑,“陸叔叔這樣的大英雄,我那時不記得,現在卻是不會忘了。”

陸毅先是一愣,轉而大笑,“我這樣的莽夫,算什麽英雄。”

謝婉經過昨晚謝夫人的教導,對保家衛國的将軍尊重敬仰之情達到了頂點,她笑了笑,沒有說話,言語永遠沒有行動表達來的直接。

“軍營情況有些糟糕,夫人前往還要多加小心。”說笑過後,陸毅神色凝重對謝夫人道,“我和弟兄們都聽從夫人領導,至于其他人……言語冒犯之處還請夫人包涵。”

如果只是來軍營參觀或者尋找主将,謝家軍中大多數人都不會對謝夫人有敵意,反而會對失去丈夫兒子的謝夫人抱有同情,即使是如今有反心的一些人也是如此,但恰恰相反,謝夫人不是這個目的。

謝夫人不擔心這點,她素來不是靠武力取勝的人,點頭輕笑道,“那我和婉姐兒的安全就要拜托将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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