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長安的冬天極冷,謝婉出門時謝夫人還不怎麽同意,怕在這緊要關頭謝婉再凍出了病來,那才叫麻煩。

“是有什麽非出門不可的理由嗎?”謝夫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謝婉,多日的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憊并未影響她的判斷。

“一些小事,不過需要我親自出門。”謝婉一點也不怕她娘,也沒打算現在說出來,不然她娘肯定要代替她去。

謝夫人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最後擺擺手道,“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謝婉并不意外謝夫人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行為,從某種角度來說,謝夫人實在是一位開明的家長。

上了馬車,謝婉就抱緊了燒熱的手爐,她以期怎麽沒發現自己這麽怕冷?果然是養得嬌貴了。

“姑娘別急,很快就到了。”見謝婉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清秋好笑的安慰她。

正如清秋自己所言,蟬夏的事對她造成的影響并不大,也可能是因為謝婉給她尋了一堆事情轉移注意力的原因,不過她依舊對今日要見的人沒有多少好感。

盡管那人身份貴不可言。

謝婉閉目養神,盤算着待會可能會有的交鋒,時間一下子就溜走了,還沒等察覺,馬車就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香園門口。

香園門口有人翹首以盼,見到帶有武國公府标記的馬車駛來,頓時眼前一亮,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隔着一層車壁,垂首恭敬詢問,“可是謝二姑娘?我家主子恭候多時。”

馬車裏謝婉一愣,随即明白是想要掩人耳目,畢竟長安城裏遠不止一家姓謝。謝二姑娘也不是謝婉的慣稱,但謝婉從沒有這個想法,不然她也不會直愣愣的坐着武國公府的馬車來,雖然這馬車已足夠低調。

不過她也不會當衆拆臺,索性四周并沒有多少人。

謝婉扶着清秋的手從馬車下來,大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和凍的蒼白的嘴唇。

她跟着人上了三樓,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并不是上一次謝婉見到楚寒時對方常待的地方。那人命人上了熱茶,歉意道,“姑娘稍候,主子馬上就到。”

謝婉點點頭,沒有去碰桌子上的茶,估摸着是她來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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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對謝婉明顯含着戒備的舉動只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只留謝婉一人在屋內,清秋留在了一樓,沒有跟來。

一盞熱茶由熱轉涼,謝婉良好的聽力已經聽到外面刻意加重的腳步聲,只有一人。

謝婉把玩着腰上的玉佩,并未起身相迎。

那人推門進來,黑袍錦衣氣勢凜然,謝婉注意到他發上的水汽,想來可能是剛剛沐浴過,看來傳聞二皇子和皇上關系緊張有幾分是真。

“殿下買通我的侍女,窺探府內隐私,不知意欲何為?”謝婉言辭激烈,先發制人。

楚寒在她對面坐下,步履悠然,他的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或者悔意,“你那侍女本就心存惡念,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謝婉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如果不是這幾日邊疆的消息讓她們母女二人心力交瘁,以謝夫人的能力,可能已經發現了女兒身邊大丫鬟的不對,早早處理了。

她是這樣想的,面上也就這樣表現了出來。

楚寒覺得有幾分可笑,他目光落到對面少女的臉上,她似乎極怕冷,屋內燒着進貢的瑞炭,她的臉上也沒有多少血色,仰着頭看他,顯得格外乖巧。

乖巧?楚寒在心底搖了搖頭,根據他這些日子收集到的報告,謝婉和乖巧可是從小就不沾邊,頂多在謝夫人面前收斂幾分。

“你來這裏就是要來向本殿興師問罪?”他忽然有些不耐,強迫自己的思緒回到正事上。

“自然不是,”謝婉撥了撥玉佩下方的流蘇,淡淡道,“只是想要與殿下做一場交易。”

謝婉也并非良善之人,楚寒的手段站在他的角度來說再恰當不過,即使換作是謝婉,她十有八九也會如此,因此謝婉并不憤怒,頂多在其他方面上從楚寒身上讨回來。

“交易?”楚寒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帶着幾分涼薄的意味,“你現在有什麽資格和本殿談交易?靠你背後的謝家嗎?還是群龍無首的謝家軍?亦或者生死不明的謝大将軍?”

謝婉很耐心的聽他講完,才不帶一絲急躁或者懊惱道,“殿下肯見我,不就是肯定了我的資格。”

其實她心底還是有些緊張的,楚寒明明還在香園門口安排了人迎接,說明他是看好或者期待這樁交易的,但為什麽一上樓态度就冷淡了許多。

可不要說是下馬威之類的,都是聰明人,不會來這讓人看笑話的舉動。

搖搖頭,謝婉趕跑這些擾亂的蒼蠅,繼續道,“我們彼此要的是什麽,都心知肚明,殿下只管說同意與否。”對方不待見她,謝婉也不想在這裏自讨沒趣,直接了當的擺出籌碼。

楚寒看着她,忽然笑了起來,他常年冷如雪山之冰的冷峻面孔如同融化一般,迎來溫暖的春日,即使心智堅韌如同謝婉,神色也不禁晃了一晃,而罪魁禍首用低沉悅耳的聲音回道,“不勝榮幸。”

有禮的出乎意料。

……

謝婉沒有在香園停留太久,事實上在楚寒同意交易之後,就提出了離開。

而對方的誠意,謝婉在五日後就收到了。

“娘?”謝婉看着神色難掩欣喜,一進門就吩咐人打包行李的謝夫人,難得的有些懵。

“您去了皇宮?”謝婉皺着眉,語氣篤定,謝夫人穿的是非大事不穿的诰命服。

“是,”謝夫人面上依舊憔悴疲憊,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甚至忍不住上前抱住謝婉,“我們很快就能去見你爹爹了。”

真的?謝婉被她娘勒得死緊,她沒躲,就着這個姿勢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後背,對低落在她頸側的溫熱液體只做不知。

忽然謝夫人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把松開她,和謝婉面對面,嚴肅認真道,“婉丫頭,你告訴娘,這事你到底有沒有插手。”

事情雖艱難,但好在辦成了。然而謝夫人卻發現了不對勁,這比她預料中還要輕松簡單一些,本來謝夫人就沒打算皇上今天會答應,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第三次入宮的準備。

“娘你高估我了,這事我能插什麽手?這不是說笑嗎?”謝婉笑眯眯的,一口否認,打死都不能認下來,不然她日後就沒有清淨日子過了。

謝夫人眉毛隆起,“皇上雖然年老糊塗,沒有壯年時英明,但也不能小觑,怕只怕他秉持着斬草除根的念頭,你這個時候再被他發現端倪,我們可能就真的走不出長安了。”論對政事的敏感度,謝夫人遠在謝婉之上。

這時謝婉也意識到她魯莽了,但她不後悔,遲一日謝岚的危險就高一分,何況她也不想讓母親去四處求人,甚至卑微的祈求龍椅上那人的一絲憐憫。

她心中雖然忐忑不安,但面上依然一派鎮定,還有閑心安慰謝夫人,“娘放心便是,我們一定能平安去邊疆。”她相信,以某人的手段,這些問題對方早就該想到了。

知子莫若父,這話反過來也是适用的。

謝夫人遲疑看着她,“也好。”她嘴上說着也好,實際上還是做了兩手準備。

這一去,本就抱着無論結果如何都一去不返的念頭,國公府凡是能帶走的東西都被謝夫人整理了出來,預備跟在人後面,走水路而行。

為保安全,還安排了一明一暗兩方人馬,謝婉和謝夫人也是輕車簡行,只帶了十來人,意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她們是在當天晚上就低調離開的,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國公府內還沒處理完的事都交給了管家。

她們走的雖然低調,但長安城裏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不過知道的時間不同。

楚寒算是最早知道的,他站在香園二樓的窗口,注視着武國公府的馬車飛馳而過。

“殿下,”長風站在門口,低頭奉上一張紙條,“下面一個小乞丐送來的。”

楚寒有所猜測,接了過來,上等的宣紙,上面是灑脫的行書“多謝”二字,随性而又暗藏鋒芒,楚寒目光動了動,柔和了兩分,把紙條折疊起來收到袖子裏。

長風心驚肉跳,低着頭遮住面上的異色。

長安城裏知道此事的人不少,真心高興的人不多,更多的是抱着不以為意的态度,認為她們是在做無用功。

還有人在屋內走來走去,面上的喜色興奮壓都壓不住,丫鬟擔憂的看着李青禾,姑娘自從半年前大病一場病愈後就越來越古怪了。

李青禾全然不顧他人異樣的眼光,對此嗤之以鼻,她有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這些人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而她,已經占據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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