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如此同門(四)
“鐘公子, ”謝婉對着鐘紹嵘輕輕颔首。
鐘紹嵘也是第一次見她, 稍稍有些失态,雖然知道她年紀一定不大,但可能也是沒想到神秘的謝神醫這麽年輕, 看起來最多雙十年華。
盡管如此,鐘紹嵘也對她态度很是恭敬,起身相迎,“謝姑娘好。”
謝婉在主位坐下, 綠绮不知道什麽時候端上了新的茶點。
她略略吃了一些,人都追到這裏來了, 謝婉也知道清閑不下去。
“謝姑娘, ”鐘紹嵘輕咳了一聲,将專心致志吃東西怠慢客人的某人注意力吸引過來。
謝婉“嗯”了一聲, 算是應了。
鐘紹嵘無奈,覺得大抵是有本事的人都有性格吧, 他帶着些歉意道, “上次令師弟師妹的事是紹嵘處理不當,祥叔手段偏激了一些,紹嵘代他賠罪。”
他說着從長袖裏取出兩個錦雲木盒, 謝婉掃了一眼,點點頭,綠绮上前受了下來。
鐘紹嵘神情明顯輕松了些, 他也知道上次的事是他魯莽了, 可那不是爺爺病的越發嚴重了麽, 他也是無法,謝婉不出謝府,也不接拜貼,府內還布置着各種陣法,明裏暗裏都不行。
“有什麽事就直說吧?”謝婉吃完了兩盒糕點,又喝了口茶,綠绮遞過來一張帕子,謝婉擦了擦嘴角,直接道。
鐘紹嵘從座位上起身,站在花廳中央,俯身深深拜了下去,“謝神醫,請恕紹嵘無禮,鬥膽請神醫随紹嵘即日啓程,紹嵘祖父病重,危在旦夕。”
太陽早已升起,金色的陽光為他的白衣鍍上一層光暈,加上青年俊雅清逸的容貌,綠绮不緊走了點神,莫非對方還打着美人計的主意?
一道淩厲的眼神投了過來,綠绮神色一凜,連忙去扶起青年,還柔柔道,“我家姑娘身子弱,可禁不起您這一拜。”話裏卻是不怎麽客氣。
危在旦夕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也沒心思還在這和謝婉說這些客氣話。
謝婉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擱,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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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紹嵘哪裏還不知道自己觸了這位年輕偏又古怪的神醫的黴頭,頓時臉上就顯出了無措來。
綠绮心裏一嘆,這人想來不知道他第一次投帖來謝府時,姑娘就派人去探了鐘老爺子的病情,沒有到非謝婉出手的地步,她就沒管。
說來這也是富貴人家的通病,明明是小問題,非要請那個領域的頂級大成者也放心。
謝婉才不慣他們這些毛病。
這次肯答應,除了發現那位鐘老爺子的病有些古怪之外,也是順便借個理由出門而已。
“好了,”謝婉語調微沉,“你安排好,什麽時候出發都可以。”念在他的确是一片孝心的份上,畢竟能在她這耗接近半年也是挺了不起的。
鐘紹嵘大喜過望。
……
兩個時辰後,一隊車隊從陽城出發。
謝婉帶上了莊奕,容丹巧一來已經答應了韓家的邀請,二來比起容丹巧,危險的東西或人還是在眼皮子底下比較安全。
謝婉這一次是附在一個剛剛死去的乞兒身上,她的到來,給這具身體帶來了一絲希望,但僅此而已。
乞兒是打了一頓後扔出了城的,因為得罪了城裏一位富家小姐,起因不過是行乞時被人推了一把,撲倒在富家小姐腳下,連帶着弄髒了小姐的繡鞋。
衣着華麗的富家小姐甚至一句話都沒說,只是輕輕蹙起眉頭,下仆就把乞兒拉了走。
謝婉托着外表無礙實則內裏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在一場大雨到來之前趕到了破廟。
然後在哪裏見到了她現在的師父。
三十上下的俊秀青年,饒有興味的看着她,手裏的長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撥着火堆,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呦,這是哪裏的小姑娘?”
他雖說着小姑娘,可在這幾個字是明顯咬重了音,是在調侃她。
“小姑娘”謝婉并不想和他計較,慢吞吞挪到了角落裏,一個能一眼瞧出她身體不對的人,不是她現在可以對付的,哪怕是因為她剛剛附體,兩者沒有完全融合。
“嘿,小姑娘,”謝婉沒想理他,他卻不想放過謝婉,難得遇到這麽有意思的人,他伸手摩挲了下下巴,“你撐得住?”他風流桃花眼露出點惡意。
當然撐不住,謝婉閉着眼,睫毛顫了顫,她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時找到合适的藥材,她這具身體算是廢了。
那人沒等到她的回答,也不急,把火撥弄的更大,一雙含情目灼灼盯着角落狼狽的小乞兒,“打個商量怎麽樣?你拜我為師,我幫你治療。”
謝婉默不作聲的睜開眼睛,明顯顏色淺淡的瞳仁盯着他看。
意思很明顯。
青年咳了聲,可能也覺得這提議不好,有占便宜的嫌疑,“你別想多,只是名義上的。”
真想教他也教不了什麽啊……
謝婉靜靜的看着他。
青年讪讪一笑,也不敢賣關子了,長嘆一聲,桃花眼裏也不再是玩笑,一片嚴肅,“你也看得出來我的問題。”
謝婉一點頭,不錯,很有問題,她甚至還有懷疑可能是皎月珠帶她來的餘波造成的意外。
“你果然看得出來,”青年面色變了一變,“既然你瞧的出來,也當知我不日就要離開,我有樁事要拜托你,也不能說是拜托,是交易。”
──然後謝婉就上了賊船,交易內容是看好他的兩位弟子,不求做俠肝義膽的正派少俠,不霍亂江湖死的身敗名裂就成。
謝婉随他在江湖待了一年,養好身體,在他要走的最後一日,帶來了兩個孩子,一五歲一三歲……
謝婉當場就想反悔。
青年摸着鼻子笑得分外不好意思,表情分外無辜,“也不怪我,按說我不該是這時候收他們倆為徒的,而是在兩年後,可我這不是帶不下去了嗎?”誰知道他莫名回到了幾十年前,還獨獨只有他一個人莫名老了幾十歲。
他現在的狀态就像是塞在了不合身過小的房間裏,憋屈。
謝婉白了他一眼,只對他說了一個字,“滾。”
說的再好聽,還不是要坑她。
十年來謝婉算是當爹又當娘的把兩個小孩拉扯大了。
辛苦歸辛苦,對她而言也是一場磨練,這才是謝婉沒當場翻臉的緣故。
修行修心。
但當修心也行不通的時候,就要去尋找外力。
謝婉這趟就是去尋找外力的。
車隊行了八日,終于到了鐘家莊。
鐘家莊在武林名氣不小,最大的原因還是鐘家莊的頂梁柱鐘老爺子,鐘老爺子在江湖已經神隐數十年,但年輕一輩依然聽過他的傳說。
“謝神醫,”鐘紹嵘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莊奕一躍下了車,抱拳道,“鐘大哥。”
謝婉兩日指點一次他的武功,今日恰好趕上。
他扶着看起來嬌弱的不行的師姐,對上鐘紹嵘緊張的目光,很是無語,都明裏暗裏暗示過他多少回了,這是他師姐,把他們管得死死的大魔頭。
結果鐘紹嵘就跟沒聽見一樣。
掃了一眼鐘紹嵘,發現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把要接謝婉下來的手收了回去。
“謝神醫,莊小弟,”青年一派溫和,今日換了一身青衣,挺拔如同玉山青竹。
山莊的人收到鐘紹嵘回來的消息,一堆人出來迎接,謝婉跟着認識了鐘家主母,還有鐘紹嵘的父親。
她到底還是要在鐘家莊待一段時間的。
剛一認識完,鐘父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帶她去看老爺子的病。
謝婉攔住了欲言又止的鐘紹嵘,又拜托他照看一會兒莊奕。
“謝神醫放心,我一定看好莊小弟。”
“嗯,”謝婉一點頭,警告的目光就落到了莊奕和她對視的眼裏,她更怕的是莊奕弄出了來什麽禍來。
自他們還小不會收斂的時候就和他們打交道的謝婉對他太了解了。
他的血脈注定了他的不安分。
謝婉只略看了一眼鐘老爺子的面色,初步判斷這事不簡單,怕是牽扯到了什麽陳年舊案,她又給老爺子把了次脈,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鐘莊主,”謝婉輕輕喚了一聲緊張過度的鐘父,道,“這次貴府的診金我不收了。”
鐘父覺得他聽到了一聲心碎的聲音,他自己的。
他雙唇顫抖,語不成句,整個人都跟着惶恐起來,“神……神神神醫,我爹他……他沒沒沒救了……”
這話怎麽說,謝婉莫名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他的想法,“鐘大俠別多想,”謝婉抿了抿唇,聲音冰冷,“老爺子這是中了毒,這毒……和我有關。”準确的說,就是她配的。
和謝神醫有關?他剛請來的神醫?鐘父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怎……怎怎怎麽會?”他們家這樣算不算助纣為虐?
鐘父眼裏升起一絲明悟,很快鎮定下來,一個個命令下達下去。
謝婉給他提了方向,比如她的毒哪些人手裏才可能會有,算是一個明确的方向。
“老爺子這毒中的時日不久,”算是給他們一根定心針,“解起毒來不算麻煩,鐘大俠莫擔心。”
解起自己的毒,很是容易,她順手又給老爺子調理了下身子,謝婉雖并不知道這毒到底是誰下的,和她也沒有半分關系,但這毒确實是她的,就當作補償了。
謝婉又等幾日,鐘父那裏有些進展,查出來魔後黑手,是鐘老爺子很喜歡的一個晚輩,奉家裏頭的命令給老爺子下的毒。
謝婉不管這些彎彎曲曲的故事,她拿了種新毒,交給鐘紹嵘,因為她知道鐘父膽小,有些事是不會做的。
“……你将這毒送給她,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