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話
玉妃很快便從千裏閣出來,門外伺候的幾人趕緊跟上,千裏閣外面小明子幾人也趕緊進去了。
“王爺,皇上傳旨來說晚上來這兒用膳。您看?”
“嗯,準備着吧。”風拓垂下眼眸,靜靜地坐回了榻上,又開始了沉默。
小明子看着實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了,就去了廚房看着下人們別安排錯了。
屋內一時間靜的不像有人,陽光漸漸變化着顏色,從明到暗,光和影交織出詭異的形狀,暮鐘聲遙遙傳來,卻在這個空曠清冷的宮殿響徹心扉。
“乾子,我知道你在。”
沒人回答,更顯得風拓像是瘋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還是沒有任何響動。
“這麽看着我和風淵在一起,你不難受嗎?”
“我知道,你愛慕皇上已久,從第一次看見你開始我就知道。”
“你想做什麽?”一道黑影悄然落下,乾子筆直立于風拓面前。
“今日第二次有人這麽問我了,我只求一死而已。”
“為何不和他一起走?”
“……走不了了。”就算人走的出這裏,心也走不出這裏了。
皇帝又連着十幾日宿在風拓那裏,玉妃卻沒再有動靜了,衆人都處在觀望狀态,覺得這後宮的風向怕是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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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風淵一臉滿足地吻了問還在熟睡的風拓,從幾日前,風拓便像開了竅似得,在□□上主動很多,風淵甚至能從風拓的眼中看到潋滟流動的□□,那麽撩人,讓風淵忍不住想要在疼愛他一些,所以在風拓提出給景落那個賤人換個好點兒的地方養着,他也同意了。
輕聲穿好了衣服,風淵又給風拓掖了掖被角,走出了千裏閣。
乾子靜靜地立在陰暗之處,凝視着那個身着皇袍的,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為了得到另一個男人的心費盡心思、纡尊降貴,而那個人根本不領情,乾子握緊了拳頭,閉了閉眼睛,很快就會結束了。
風淵離了千裏閣就去了暗牢。
“轟——”是暗牢大門打開的聲音,在寂靜的一方天地尤其突兀,在角落裏的景落頭一頓,便轉了過來。
“怎麽樣?大公子?這裏沒有日升月落,甚至寂靜無聲,如何啊?”
“我很好,有勞皇上挂心。”
“那就好,今日朕來是因為拓兒求我給你換個舒服點兒的地方。可是朕真的不放心你,所以……”風淵揮手,有個人影落下,“打斷兩條腿吧。”
景落時隔多日,再聽見心裏那個人的名字,心神俱震,記憶又開始翻湧,沖的景落心一揪一揪地疼,很難呼吸。
“動手吧,打斷後,帶去準備好的地方。”風淵看了一眼景落,出了暗牢。
五月初五重陽節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風拓立于窗邊,看着外面下着的淅淅瀝瀝的小雨,春雨便是如此,悄無聲息的淋濕了趕路的人,不知道今日會有多少人因着這一場雨而耽誤了與家人團聚。
“今日怕是沒辦法登高了。”風淵走近,搭了一件衣衫在風拓身上,“雖然天氣暖和了,可是下雨還是寒涼,別病了。”
風拓垂下眼簾,嗯了一聲,再沒出聲。
風淵看着風拓的樣子,心裏覺得很慌,明明就在身邊,卻還是覺得離得很遠很遠,仿佛永遠都沒有擁有過,“拓兒,你看着我。”
風淵看着風拓的眼睛,裏面平靜無波,“拓兒,你別這麽看着我了。”風淵伸手捂住風拓的眼睛,順勢将他整個人摟在懷裏,緊緊抱住。
“皇上,昨日你答應了讓我去見景落的。”
風淵摟得更緊了些,風拓嘆了口氣,道,“皇上,皇兄,走到如今這步,你我之間……”
風拓推開了風淵,推門步入了雨幕之中,空空的懷抱,連一絲絲餘熱都沒有。
無垠殿
破舊的青石板路上長着些雜草和青苔,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城,居然還有這麽荒蕪的地方,風拓想着,這樣也好,沒人打擾,有時還會有鳥雀相伴。
“吱呀。”沒有糊紙的門扉甚至稱不上是門,一股發黴的味道發散開來,充斥在風拓的鼻腔之中,沖的風拓眼睛發酸。
正殿裏沒有人,但風拓卻好像在地上看見拖拽出來的已經發黑的血跡,心裏咯噔一聲,風拓只得拖着腳步沿着血跡往裏走,血跡延伸了很遠,越往裏面顏色越深,風拓的心也越慌,一下子推開卧殿的門,風拓眼睛就已經是通紅的了。
那是怎樣一種場景呢?沒有肮髒,甚至有些幹淨;沒有痛苦,因為那個人還在笑,他的眼睛裏閃爍着驚喜,可是可是……
“阿落,你的腿……”雙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一種正常人都不會有的姿勢,顯然是斷了。
“沒關系的,阿拓,你怎麽來了?”景落很開心,他還以為那一次受審的時候是最後一次看見阿拓了……
“我來看看你,你……”那句過得好吧,哽在喉頭,怎麽樣也說不出來,風拓的眼淚就順着臉頰滑落了。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啊?”
昨天風拓提出去見景落,風淵似乎是生氣的,昨天晚上沒少折騰,所以即便風拓穿了高領的衣服,也只是堪堪擋住痕跡而已,景落被刺得心中一痛,抿了抿唇,說話便頓了一下。
“我沒事。”風拓有點想走近景落,卻又止住腳步。
“為何不過來,阿拓?”景落眼中失落,語氣卻依舊溫柔。
“我……我被……我不配了。”說着風拓又後退了幾步,都到了卧殿門口。
“阿拓你別走!那不是你的錯,你回來!”景落有些急,在榻上不小心便跌下了床,鎖鏈的嘩啦聲和景落的痛哼聲一同響起。
風拓連忙跑到景落身邊把他扶起來,入手只有一把骨頭,風拓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搖頭哽咽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別動了,很痛吧?”
風拓把景落扶起來坐好,讓他倚着床榻,而景落則緊緊抓住風拓的手不放開。
“阿拓你很好,你沒有,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
風拓不說話,只是搖頭。
“好了,好了。”景落把風拓摟進懷裏,風拓就像是一個在外面受盡了委屈卻倔強着不哭的孩子,但是到了景落的懷裏,即便這個懷抱不像以前那麽堅實,卻能溫暖到風拓的心裏,風拓可以放肆的哭泣,放肆的發洩。
景落的心已經痛的無以複加了,打斷雙腿的時候景落不覺得痛,鞭子抽打的時候景落不覺得痛,那些根本不算什麽,但風拓的眼淚,那麽溫柔,甚至是熱熱的,卻讓景落痛的無法呼吸。
風拓倚在景落的懷裏,緊緊回抱着景落,“阿落,我安排了人送你出宮。”
景落身體一震,“你和我一起離開嗎?”,把懷抱收得更緊。
“不,”風拓哽咽道,覺得自己回答得有點快,“我還得些日子才能出宮,阿落你先出宮等我好嗎?”
景落皺眉,“不,你留在這裏,又讓我去哪裏呢?”
風拓輕輕推開景落,“你知道的,我想出宮比較困難,幾日後,皇帝要出宮祭祖,我會一同前去,那時有機會逃跑,你在城郊十裏亭等我好嗎?”
景落皺眉,覺得沒那麽簡單,以皇帝對風拓的重視,想必會很困難,可是自己又沒辦法幫他,摸了摸風拓的臉頰,景落在風拓唇上落下一吻,“我等你。”
風拓眼中悲傷流溢,複又緊緊抱住景落,微微顫抖,痛哭出聲,景落,對不起,對不起……
風拓哭夠了,景落的前襟都已經濕透了,景落有些無奈,撫了撫風拓哭腫的眼睛,微微一笑,吻了上去,“好了,傻瓜,別哭了。”
“嗯,”風拓也擠出一個微笑,“阿落,有句話,我想告訴你。”
景落握着風拓的手,心跳有點兒快,“說吧,我正在聽呢。”
“景落,我愛你。”
溫柔的吻,輕輕覆在風拓的唇,一觸即分,景落眼中光芒閃爍。
“阿拓,我也愛你。”
說完景落便又捉住了風拓的唇,一點一點地舔舐研磨,叩開風拓的牙關,纏住他的舌頭,相濡以沫……這是最後的悲曲。
莊子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風拓被吻地喘息不暢,景落才放開了他,“阿拓,你明白我的心,還肯回應我,我真的很高興,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我在十裏亭等你,你不來我不會走的。”
景落還想拉着風拓說話或者吻他,門外卻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王爺,差不多該走了。”
景落輕輕地吻了一下風拓的額頭,“你一定要來。”
風拓低着頭,景落沒看見他眼中劃過的深切悲痛,“好,我一定會去的,等接你的人來了,你就快走。”
“好,我知道了。”
風拓起身朝外走去,景落的眼神緊緊跟随,風拓的背影有些蕭索,景落看的又是一陣心痛,忽然那背影停了,轉過身來,說了句話,可是還沒等景落聽得清楚,風拓就消失在拐角處了,景落想算了,等幾日後見到,再問她便是了。
“交代好了嗎?”乾子有些厭惡。
“好了。”風拓繼續往前走,腳步卻一踉跄,停下捂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了幾次,才繼續往外走去。
“那我就先去安排了。”乾子搭了風拓的脈象,微微一笑,“算你識相。”
“嗯。”風拓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塊兒都是偏殿冷宮,平日裏沒什麽人會來這邊,有點冷,雨還在下着,天氣陰沉沉的,壓得風拓有點喘不過氣來。
走到一棵樹下,是顆很大的桃樹,風拓想,有點像同塵寺裏的那顆呢。
桃樹的枝葉很茂盛,雨水點點落在桃葉上,彙集成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挂在葉片上,實在是太沉了,便會落下,而桃葉則會向上跳一跳。
滿樹的晶瑩,即便在這暗沉的天氣裏也發出熠熠的光芒。
“好漂亮啊。”風拓感慨,便坐在樹底下,地面因為桃樹的遮擋竟然還不太潮濕,有些幹燥。
風拓思緒飄遠,想自己這短短十幾年的光陰除了最後這幾月,除了時不時的天災人禍,還算快樂,只是可惜,剛剛明白自己的心意,卻不能和相愛之人攜手到老了,沒關系,只要那個人也是愛着自己的,在一起一秒還是一輩子又有什麽區別呢?
皇宮亂了起來,即便坐在這冷宮的桃樹下的風拓也感受到了,遙遙望了一眼無垠殿的方向,風拓笑了笑,“對不起,阿落,騙了你,還有,忘了和你說再見。”
一顆糖瓜靜靜地躺在風拓的手心,風拓又眷戀的看了那方向一眼,雨下的大了些,霧蒙蒙的,看不真切了。
嘆了口氣,風拓把糖瓜拈了起來,放進嘴裏,喃喃道,“好甜啊,景落。”
樹下的人,漸漸失了生機,背後的樹,頃刻間,落盡了桃葉。
風拓死了,那顆糖瓜還沒有吃完,風拓便死了。
祭祖變成了喪禮,風淵親手殺了乾子和玉妃,為風拓陪葬。
而景落在十裏長亭站着等了一天一夜,他突然聽清了那天分別時,風拓對他說的話,“我走了,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長亭,本就是送別的地方啊......
不知為何,重陽那天的雨一直沒停,像是老天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