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3
黎肖在聖誕節當天結束了自己的年假,寧森的精神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好了很多,他的胸口也因為再也沒有注射過激素而不再會有白色混濁的液體流出,醒着的時候也能控制身體的排尿,因為有些不放心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會給自己穿上紙尿褲。
黎肖在寧森晚上再不會被噩夢驚醒并且開始降低了吃安眠藥的頻率後把被子又抱回了客廳準備睡沙發,因為他上班要早起而寧森睡眠又比較淺躺在一張床上他擔心可能會吵醒對方,但是他才把被子搬到沙發上的第一個晚上才洗了澡出來就見寧森規規矩矩地坐在鋪了床的沙發上,他坐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看着黎肖讓對方去睡床自己來睡沙發,這本來就是應該的,他想。
黎肖說:“我早上醒會吵醒你。”
寧森垂着眼睛,他的手攥緊在褲子上,是黎肖特意給他買的寬松的籃球褲,買了好幾條,他每天在家可以有衣服換,寧森說:“不會。”他垂着眼睛還是有一點緊張,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不應該在自己家還睡沙發。”
黎肖頓了頓,然後想好吧,這至少證明對方有康複的象征,他可以睡沙發,還可以替別人着想,沙發其實也并沒有那麽難睡,黎肖點頭同意了。
他在聖誕節前一天傍晚坐在鋼琴前給寧森彈了一首歡快地聖誕快樂歌,最後一個音符停止的時候他問:“我明天要上班。”
寧森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盯着鋼琴上面的黑白鍵,小聲:“嗯。”
黎肖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下鋼琴鍵,清脆的琴音響起,他問:“還彈鋼琴嗎?”
寧森小心伸手戳了下鋼琴鍵,然後被聲音吓的迅速縮回了手指,他遲疑了一會兒:“很久沒彈了。”
黎肖從鋼琴前站起來讓他坐上來試一試,寧森坐在鋼琴前試探了許久一只手反複伸出去又收回來,黎肖也沒催他,支在牆邊看他自己在跟自己交戰。
寧森按了第一個音,他擡頭看向黎肖,黎肖朝他笑了下,他好像備受鼓舞,用手指按了第二個音,按了一串音節後他擡起了另一只手,按照記憶也彈了首聖誕快樂歌。
他彈完後擡起頭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黎肖,一副自己此刻需要表揚的表情,黎肖彎了彎眼睛如他願地誇了一句:“真厲害。”
寧森卻突然有些害羞,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盯着自己手指下的黑白鍵,他有些開心好像一點一點地看着自己從疾病狀态恢複健康,他擡手随意按了幾個音符根據記憶彈了起了他自己已經不太記得叫什麽名字的練習曲。
一曲終了後他臉上都微微冒汗,他側頭看向黎肖,他沉默又雀躍地看向黎肖,黎肖果然伸手摸了一下他,摸了一下他的臉,寧森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根毛孔都張開了,它們像是渴望呼吸氧氣一般渴望着黎肖的觸碰,渴望着黎肖的氣息,寧森的臉有一點紅。
黎肖收回手後随口般地問了他一聲:“周末要跟我去一趟醫院嗎?”
寧森臉僵了僵,他把手從鋼琴鍵上縮了回來,握成拳頭放在自己身側:“我……”他張了張嘴,卻只感到對自己無盡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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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話,然後渾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大腦不受控制地指使着眼睛泛起一陣陣的潮意,他不想出門,不想從這間溫暖的充斥着黎肖氣息的房間裏走出去。
他不想從天堂又走回地獄。
黎肖等待片刻後開口:“現在不想去可以。”他平靜着嗓子告訴寧森,“什麽時候想去了再告訴我。”
寧森垂着腦袋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眼淚滴在黎肖給他買的籃球褲上,一團陰影迅速散開,他晃了下腦袋,哽咽着答應對方:“嗯。”
黎肖第二天早上打開卧室門的時候寧森已經醒了,他穿着拖鞋從廚房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地看着黎肖說:“我睡醒了。”
黎肖愣了下朝他點了點頭,已經八點多了,黎肖已經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跑過步,他覺得自己早上起來會吵醒寧森,想着等聖誕節過去後再恢複夜跑。
寧森手抓着牆壁看着他,吞吞吐吐地輕聲道:“我……”他嘗試了好一會兒正常說話,那聲音都在自己胸腔裏反複跳躍,怎麽都傳不到口腔裏。
黎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他走去浴室的方向,經過廚房見竈臺上小火在熬煮着什麽,他問:“你做了早點嗎?”
寧森那堵在喉嚨下面的話才吐了出來,他小聲說:“熬了粥,你喝嗎?”
黎肖朝他點頭:“謝謝。”
寧森顯得有些緊張,急切地說:“不、不謝。”
黎肖朝他彎了彎眼睛,指了指浴室:“我去刷牙。”
寧森猛點頭。
黎肖因為請假工作上有一大堆雜亂的小事需要去處理,忙得暈頭轉向下班已經九點多快十點,驅車趕回家也已經十一點多鐘,停好車靜悄悄地打開家門,屋子裏面一片黑,黎肖想這麽晚寧森應該已經睡了,卻見黑暗中一個陰影朝自己的方向奔跑而來。
真的是急切地奔跑,然後一頭撞進了黎肖的懷裏,他伸手抱住黎肖後腰随後開始了自己漫長的呼吸。
寧森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一點做了很多事情,他煮了早飯,在黎肖離開後收拾了餐具收拾了廚房,他還打掃了客廳,收疊了衣服,下午的時候他在鋼琴前彈了好幾首琴,手又開始熟悉了琴鍵,然後他打掃了浴室,打掃了房間,傍晚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等到了将近八點,他起來給自己做了晚飯,黎肖告訴他冰箱裏有東西讓他記得一日三餐,吃完了晚飯後他收拾好東西偷偷看了黎肖放在客廳桌子上的幾本醫學書,十一點鐘的時候他刷牙洗臉鋪好被子關燈靜靜地等待睡眠的到來。
然後大門處傳來鑰匙的聲音,傳來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他的大腦已經在那一剎那指使着自己的身體狂奔了過去,它在大聲地命令他——靠近他!接近他!擁抱他!讓他抱住你!
他撲了上去,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吶喊都在尖叫,它們争先恐後地讓他貼近黎肖,讓他觸碰黎肖,讓他恨不得從此長在黎肖身上,讓他恨不得再也沒有自己。
它們像呼吸氧氣一樣呼吸着黎肖的氣息,像貪婪的淘金者擁抱着金子一樣擁抱着黎肖,像撞上了冰山的輪船,像世界末日一片灰燼下冉冉升起的太陽。
那是他先于大腦被感知的肌膚對于對方的渴望。
他自己對于對方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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