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工業

完顏亮是個有腦子的人。

他暴虐瘋狂,但總會把事情控制在可控範圍內。

哪怕被屠殺的漢民再多,起義的民衆也如同一盤散沙,倒是方便了金兵的集中絞殺。

而自己哪怕擄掠再多的女人入宮,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動靜。

因為弱者在壓榨兩個字面前,沒有說不的權力。

從前他還小的時候,跟着先生學過漢學,也大致了解過千年前的情況。

周禮之所以存在,不是為了約束那些下等人,而是為了控制上等人。

夏商周的貴族興致來了,甚至會在自己的領地裏面将庶民如豬狗一般狩獵,将他們捆回去充作苦力。

貴與賤,永遠都是兩個世界。

完顏亮同時接受着漢國和金國的教育,既懂的溫文爾雅的那一套,也很早就嘗過過手起刀落的快感。

所有的禮與義,對他而言不過是拿刀子捅還是拿筆捅的區別。

那宋國的帝王無疑是所謂禮義忠孝的最高點,說到底與他有什麽區別?

他完顏烈喚手下直接搶掠,而宋國的皇帝用所謂天子至上的一套說辭令天下的女人進宮,道德法理也不過是他手中的刀而已。

說白了,都是一個屌樣子,沒什麽區別。

但臨國,和他了解的不太一樣。

那個臨國奴半分骨氣沒有,為了活下去基本什麽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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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亮在他那裏打聽了許多次,腦子裏大概有個對應的輪廓。

沒有君王,沒有世襲的官職,也沒有貴族。

聽起來都荒誕而詭秘。

至于所謂天火地雷,多半是什麽技巧之物。

那魏原解釋這些東西的時候,動辄講個沒完又一個詞都聽不懂,他索性又喚人拿鞭子抽他一頓,自己起身去找耶律元宜。

這孫子雖然蠢了一點,但總歸是長了兩只眼睛的。

耶律元宜其實只受了些皮外傷。

但是他為了自己能在完顏亮面前活下去,在回去之前也去那焦屍堆裏忍着燒灼和疼痛滾了一圈,保持着渾身都是血污的狀态活了下來。

由于焚屍堆的餘溫,他的皮膚和頭發都被燒的不成樣子,看樣子真像是從前線僥幸逃生一樣。

完顏亮走進來的時候,他保持昏迷的狀态癱在卧榻上,看起來幹枯而虛弱。

完顏亮擡手從那鑲滿寶石的刀鞘中抽出一把彎刀,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冷淡道:“起來。”

還沒有等耶律元宜反應過來,那彎刀就徑自順着皮膚和傷疤刺了進去,血開始汩汩的往外流。

耶律元宜忍着疼痛,愣是裝出一副虛弱不堪的神情,吃力的半支撐起身子來,顫聲道:“官……官家恕罪……”

這是他的親信,也是從前最得力的衛官。

完顏亮神情不變,只加深那刀尖刺進去的深度,緩緩道:“說,到底怎麽回事。”

耶律元宜不敢撥開自己脖頸旁雪亮的刀鋒,只費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再忍着劇痛跪在了地上。

他在焚屍堆裏滾了一圈,身上有小面積的潰爛和化膿,現在也确實開始高熱不止,卻仍然不得安寧。

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幹澀而夾雜着喉嚨腫痛造成的嘶啞,卻還是得強撐着說下去。

從行軍時遇到的爆炸,到鐵幕的模樣和攀爬時的墜落,再到後面從天而降的大火,耶律元宜沒敢添油加醋,只把所見所聞全都說了出來。

他的雙膝跪的已經麻木了,喉頭每說一個字都感覺在往外滲血,可那柄刀就抵在咽喉旁邊,在如今日漸轉暖的天氣裏散着寒意。

待聽完之後,完顏亮漫不經心地收了刀,轉身離去。

“廢物。”

有鐵幕不知道擴建行天梯的高度麽?

地下有引雷不懂的用牛馬載着重物先碾壓一遍?

攻城錘沒有用不知道掘地道?

他直接吩咐分出中軍來,把這兵部尚書也用馬車架過去,直接從汴京向揚州再次出征。

原定的攻打宋國的計劃往後推遲,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宋國的皇帝如今就是個閹狗,夾着尾巴被追着打也不敢叫出聲來,還費盡心力的讨好谄媚。

他更在意的,是這個尚未奪得大勢的小國,日後成為如蒙古般的勁敵。

與此同時,揚州城內。

柳恣最終還是沒有給辛棄疾任何臨時的官職,也不允許他進入參政院的任何辦公室。

但作為一個房主,倒是在平時對這個新客人沒什麽要求。

多一個人照看趙青玉,他也能放點心去忙自己的事情。

實際上,從去年十一月打下揚州到如今四月,他甚至沒多少空隙去管其他的瑣事。

這裏的瑣事,包括商業農業手工業還有醫療等等。

政務的全部重點,都在工業和軍力的恢複上。

江銀以前不是戰略要地,沒有電磁炮粒子炮之類的東西,更不存在什麽駐軍,光是從這一點的基礎不良來看,‘從頭開始’四個字就夠恐怖的了。

而值得慶幸的,是附近四個工業區的存在。

藥業、化工業、紡織業,和工業基礎園區。

最老的工業園,自然是在2030年時已經處于半閑置狀态的基礎園區。

沒有生鐵廠是因為隔壁市裏已經有相當強勁的産業鏈,産品也物美價廉,沒有必要再投資這方面的東西。

但是從冶金、化工、化肥廠,還有包括熱電廠和太陽能設備的制造廠家來說,是歷史最悠久的老廠區。

他們從二十世紀初開始發展,到了柳恣這個年代已經有百餘年的歷史,在過去的幾十年裏貢獻了大量的崗位,為江銀鎮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

第一代和第二代分配的官員幾乎都參與了改革和建設,但是最終由于能源升級和産業結構轉換,江銀鎮的化工和基礎的工業材料最終轉為全部由外地引進,用來節省成本和場地。

不僅熱電廠準備拆掉,旁邊的冶金和化肥廠也已經被荒廢了三四年,原本準備在2032年地皮招标全部完成之後,再統一定向爆破拆掉來着。

而紡織業和化工業園區,是近四十年裏的先鋒産業區。

紡織自然不必說,各種流水線供應了不同檔次的幾千種服裝,而化工業園區原本是用來集中造紙、制革,以及感光材料和塗漆的。

六十年前的江銀,人口老齡化普遍,舊的基礎工業青黃不接,鎮子的發展陷在緩慢而尴尬的局面裏。

三十年前的江銀,開啓了特色工業并且得到了省內的大宗政府投資,成功贏回了大量的青壯年勞動力,整個鎮子的基礎設施和居民福利也提升了多個檔次。

而十年前的江銀,由于前兩代空降官員和本地官員的鼎力合作,定下了産業轉型和升級的目标,在擴充舊園區規模的同時還開始接洽其他産業的跨省、跨國合作,将制藥業從舊的化工園區分離出去,開始做大藥業的生意。

柳恣上任的時候,站在這繼往開來的時代路口。

他接手的,是一個從貧困到小康水平,再到争上游水平的鎮子。

原本如果他能夠繼續走下去,三年內這個鎮子就可以申報為一個新的市,去争取更多的資金和機會。

但是這場時空異變,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和設想。

紡織業的整個園區幾乎都作廢了。

以現在的水平,他們完全沒有可能對外傾銷自己的紡織産品。

先不說三國之間的外交關系如何,能不能構建一個不會被突發戰争破壞的貿易體系。

就這個時代的生産力和購買力,恐怕賣這些東西都根本不能回本。

柳恣哪怕只是觀察郭棣穿的官袍,都明白這個時代的人喜好繁複的織功,以及各種精致的手工制品。

二十一世界流行的簡約式審美,在這裏是完全不能被人們理解和接受的。

就連江銀鎮自己居民的衣服,都完全可以去揚州城裏買布料甚至是成衣,因為價格相對而言實在是便宜。

現在的整個經濟循環,是重要物資如電、油等全部由政府掌控,每個月可以開支多少都會列明細提前公布,用完了也不會提供更多的東西。

所有人員都盡可能被公權力集中控制和約束,活動範圍被規劃和限制起來。

幼兒有四家合并後的大型公立幼兒園,學校是初高中合并的兩座中學,而成年則按性別和職能區分。

雖然已經有少數的蔬菜店和生肉店等恢複開張,但背後的老板仍然是政府。

所有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角色得到食物和其他資源,成年人可以通過服役和勞動得到一定的報酬。

能做到以上這些,都耗費了參政院無數的心力。

揚州城目前已經回升至了六萬的人口,江銀雖然有少數生老病死的情況,人口也維持在五萬有餘。

一共十一萬人需要由參政院來管轄,說實話有點麻煩。

雖然名字改成了參政院,但行政結構其實仍然是從前鎮政府的班子,只是當時占下揚州城的時候對外臨時這麽叫而已。

如果能夠選舉出新的元首的話,柳恣真的不想接手這爛攤子了。

問題是群衆一致喜聞樂見的表示柳元首你最棒了柳元首就是你了,還選什麽啊戰争時期就別折騰這些了。

老一代官員已經廢了兩三十年的勁,如衛生局的宋局長之類的人,在時空異變之前就盼着早點退休專心帶孩子。

而中青一代的官員,因為專業和分職的原因,也壓根對元首這個位置不感興趣。

他們都體驗過工程局警察局等等做得多錯的多的狀況,也更清楚這四五年來柳恣的才幹和能力——

這時候貿然的站出來,頂替他的位置,先別說一堆新的職務要如何熟悉。

光是犯錯要承擔的後果,都是滅國級的。

不了不了,這個真的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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