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
“石頭剪刀布!好,你輸了,這次龍神應該盤在我手上!”不過三四歲的小孩看着眼前的哥哥,捋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來。
身為哥哥的小孩也是同樣的年紀,此刻鼓着雙頰,捂住自己的袖子,表示不願意。
“你說話不算話!我要告訴母後!”弟弟十分生氣,黑色的眼睛裏冒出水光。
哥哥看着他的弟弟颠颠地跑到內殿裏去,口中“切”了一聲,想着母後才不會管他們呢,然後慢悠悠地也跟了進去。
那笙看着這兩個兄弟站在自己面前,弟弟不停地告狀,哥哥一副無所謂的态度,兩個人互不對眼,又掐着手打了起來,打着打着又去拉扯無辜的金龍,那笙看得自己頭都大了。
兩個孩子正是皮鬧的年紀,整天鬧騰,幾乎要把海底吵翻了天。
“龍是我的!”
“我的!”
金龍此刻是被兩個孩子拉着一頭一尾,雖是沒什麽傷害,但是它心裏無奈地很——早知道這樣,它寧願跟着蘇摩和葉瀾,去當一個巨大的電燈泡,也不願被這兩個熊孩子扯來扯去。
“澄、澈!”殿門口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兩個小子吓得一驚,雙手一松,龍神驟然摔在地上,它嗷了一聲,猛然從內殿裏飛走了。
“父、父皇!”兄弟收起手,安靜地立在一邊。
“炎汐!”他們的母後開心無比地上去拉住父皇的手,将他迎過來,嘴裏還說:“這兩個孩子吵得我頭疼,你管管!”
父皇果然很聽母後的話,冷着臉命他二人回去抄寫十遍經文,兩個兄弟垂頭喪氣地走了。
炎汐給她遞了一塊糕點,見她歡快地吃下去,才緩緩說:“他們若再來煩你,你就将他們罰到祠堂去。”
“啊呀,就是吵了一點……可是為什麽臭手他們家的小子就那麽懂事呢?”那笙表示不解,想起了真岚和白璎的那個小孩兒,玉雪乖巧,真是眼饞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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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汐微笑着說:“大概,他們是随了你的性子。”
那笙呸了一口,說:“我小時候可乖了好不好?哪有他們這麽鬧人!”
炎汐笑笑不說話,忽然遞給她一封信,說:“他們快回來了。”
那笙接過去一看,果真是葉瀾的筆跡,上面寫着她和蘇摩将要回來一趟。
那笙開心無比,猛地拍了拍炎汐的肩膀,笑着說:“瀾姊要回來了!哈哈哈哈,你說我們要不要再把海國的擔子扔還給他們?他們都出去浪了五六年了!”
炎汐搖搖頭,說:“海皇這個位置,只怕還不了。”
“唉,我知道,但是只有我一個人被那個海巫師叨叨,我就心存不滿!”那笙還是忿忿不平,想到那個老頭兒每次見着自己都是唉聲嘆氣的樣子,“你不管管他!”
炎汐安撫她道:“海巫師只是守舊了些,也是年紀很大的老人了……”
“你要是敢娶小老婆,我就敢回中州!”
“你不管那倆小子了?”
“哼,讓他們吵你的小老婆去!”
炎汐無奈極了,拉住她的手,道:“我不會再娶的,你想什麽胡亂的東西呢。”
未來也像是這位海皇的承諾一樣,就算那笙漸漸老去,在他之前先行死亡,他也不會再有其他妻子,相守一生,縱然對他來說不過短短百年,也足以他用餘下的時光去懷念。
再後來,他在海巫師的占蔔之下,找到過那笙的轉世,看她依舊是那麽活潑生動,有她自己燦爛而美滿的一生,他遠遠地看着,那樣就很好了。
澄和澈乖乖地抄寫好經文,又偷偷出了宮殿,想要游出海底,去陸地上看看,未料半途遇到了一個黑發碧眼的小丫頭。
那個孩子也在水中暢通無阻,他們看見她臉側也是有腮的。
和他們一樣的混血小孩呢!
他們十分感興趣,圍着她繞了好幾圈,想要伸出手指去戳戳她白皙的臉頰。
蘇瀾白着眼,看向這兩個小孩兒,叉着腰罵道:“你們做什麽?轉得我頭都暈了!沒見過活人嗎?”
“嘿,小孩兒,你爹媽也是鲛人和中州人嗎?”澈問她,指着她的眼睛和頭發,又指了指自己的模樣,說:“你看我也是呢!”
邊上的澄點點頭。
“關你們什麽事,這是我的隐私!”
澄、澈被她嗆得一愣,哥哥突然擺起了臉,說道:“這是我海國的地界,問你問題你怎麽不回答?”
“憑什麽告訴你啊,你是誰?”
“就憑我是海國的大皇子!”
“嗯嗯嗯,我也是!二皇子!”澈補充道,挺了挺胸膛。
蘇瀾也不甘示弱,道:“我也是海國的公主呢!”
兩兄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驚詫,難道母後背着他們爹出去生孩子了?好吧,他們絕對相信炎汐的忠誠。
他們忙拉起蘇瀾的胳膊,一左一右就往內殿游去。
後來的兩人,葉瀾來回看了看幽深的海底,轉頭去問身邊的蘇摩:“蘇瀾呢,她怎麽不見了?不會被鯊魚叼走了吧?”
蘇摩好笑地搖搖頭,他身邊還停留着一條深鳕,給葉瀾解釋:“魚說她被兩個孩子拉走了。”
“啊?”
“是炎汐和那笙的那兩個兒子吧,”他拉住葉瀾的胳膊,将她往深處帶去,“我們也走吧。”
那笙剛心滿意足地歇了會兒,屋子裏吵吵嚷嚷地又炸開了,她氣得抓起一支珊瑚,打算棍棒底下出孝子,然而一出內室就見着她那倆兒子死死拉着一個黑發的小姑娘。
“哎?你們怎麽回事?”
“母後!”澈喊了一聲,指着蘇瀾說:“你是不是背着父皇生了個女兒?”
“什麽?”那笙被他吓得一愣,盯了盯這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長得十分好看,只不過頭發是鴉黑色的,碧色的雙眼熠熠發光——這也是個混血兒。
“她說她是海國的公主呢!”澄也說了一句,看向有些愣住的母後。
“哎?”那笙又是一愣,湊過去問那小女孩,說:“你叫什麽呀?”
小女孩回答她:“蘇瀾。”
那笙眼睛猛地一亮,就抱住了她,澄和澈吓了一吓,心下當即就沉重起來,難道母後真的跑出去背着父皇生了個小孩?
“你爹叫蘇摩對不對,你娘是叫葉瀾吧?”那笙摸了摸女孩兒的頭發。
蘇瀾點點頭,道:“你是那笙小姨吧!我娘經常和我講你事呢!”
那笙被一聲小姨聽得心裏一樂,親了她一口。
澄和澈保持一個驚訝的表情,沒想到母後這麽喜歡小孩子了,這個小孩兒不是她的孩子嗎,那怎麽能叫海國公主呢……果然是騙他們的!
蘇瀾其實算不得欺騙他們,畢竟有一個前海皇的爹嘛。
* * * * * * * * * * * *
海國的宴會大殿裏,舉行了一場不小的接風宴。
前海皇攜妻女歸來,自然少不了歡慶和接待。
那笙拉走了葉瀾,兩人去了內室,少不了一番談天說地,殿前只剩下了炎汐和蘇摩兩人。
雖說炎汐眼下是海國之皇,但是對蘇摩依舊是行了禮,他仍舊敬重着這個前任皇者。
蘇摩倒也不說什麽,只是稱贊他治理有方,當初将海皇的位子給他果然是明智之舉。
“咳咳,”蘇摩忽而咳嗽了一下,他終于說出了此番歸來的目的,“希望,你們能照顧一下蘇瀾。”
“嗯?蘇瀾”炎汐一愣,想到他們的那個小女兒正和自己的兩個小子在拌嘴,疑惑道:“怎麽了?”
“帶着她太麻煩了,”蘇摩皺了皺眉,似乎一點也不喜歡和他争奪葉瀾注意力的小孩兒,“先放在你們這兒一年,我和葉瀾再出去轉轉。”
所以這是想留下孩子,自己享受兩人世界?
炎汐想了想,只好答應他。
蘇摩露出開懷無比的笑,敬了他一杯酒。
蘇瀾對于自己被親爹嫌棄這件事早就知曉地一清二楚,她還呸了一聲,和你親女兒搶媳婦是怎麽回事,說好的女兒是小棉襖、是前世小情人轉世呢?蘇瀾懷疑自己是她爹前世的情敵轉世。
蘇瀾倒是無所謂,讓他們倆膩歪去吧,她又插不進去,在這裏她倒是可以好好和這倆小屁孩大戰三百回合,她想到這裏,露出一個嘿嘿嘿的笑容來。
葉瀾表示吃驚,道:“哎?把蘇瀾留在這兒嗎?”
蘇摩點頭。
蘇瀾也點頭,對她娘說:“我覺得這裏很好,我很喜歡,還有伴兒呢,娘你就和爹出去耍吧,我會想你們的!”
蘇摩默默給他女兒點了個贊。
葉瀾笑着點了點蘇瀾的額頭,吩咐說:“你可別給你小姨惹麻煩,還有啊,不準欺負澄和澈。”
“怎麽會?他們比我大了好幾歲呢。”蘇瀾攤手。
兩兄弟此刻正咬牙氣憤,因為剛剛和蘇瀾吵了一架,發現兩個人都吵不過她,至于打架——不能打女孩子,這點他們還是嚴格恪守的,打打空桑的那個皇子倒是可以的。
她要是留下來,他們可有事情做了呢。
蘇摩和葉瀾很快離去了,離開前,龍神表示自己也要跟随而去,被蘇摩殘忍地拒絕了,他一本正經地告訴龍神,你作為一個庇護海國的神只,自然要鎮守碧落海的,不可能跟着他們四處亂跑。
龍神十分失落地留在了海底,看着那邊吵得不可開交的三個小孩兒,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去鎮守一下空桑,真岚的那個孩子,可是乖巧多了啊。
* * * * * * * * * * * *
他這一生,是別離多呢,還是相聚多?是失意多呢,還是歡欣多?
生于牢籠,困于黑暗,茫茫然一生不可得,就像是冰冷的體溫,沒有絲毫溫暖——他若是這麽想,大概葉瀾會跳出來罵他渾噩無知,苦心廢了她一腔熱情。
他微微抿起唇角,流露出一絲笑意來。
他最黑暗無光的日子,前六十五年,輾轉在各式的奴隸販賣市場,佝偻着身子,窩在肮髒的角落裏等待死亡。
突然有人告訴自己,他是海皇。
一夕之間,被奉為鲛人們最大的皇,要帶領着整個族群回歸自由的皇,那麽前端在他流落苦難,吃盡塵土的時候,他的族人在哪裏呢?是那些同樣困在牢籠裏的鲛人對他的白眼和拳腳罷了。
為何要他擔下這個擔子?
海皇算得了什麽?
她帶着自己逃出葉城,從西至東,一路前行。
中州姑娘拉着他的手,走過姑射月照、博雅鹿城,一直到桃源……有一只溫暖的手拉住他,四周再也不是黑暗和冰冷,就像一束照入永夜之地的光,燦爛得刺目。
他大約在想自己能夠一直這樣下去。
那時候他最想要的,是能夠讓她活得更長久的丹藥,不然等他長大,她就不在了,她怎麽能不在他身邊呢?
是那個黑發的中州姑娘,牢牢抓住他冰冷的手,讓他免于沉溺在讓人窒息的黑暗裏。心心念念讓他叫她姊姊,明明身量小小,二十一歲的年紀,讓活了六十五年的自己叫她姊姊?
他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葉沫子,淡青色的茶水在瓷杯裏晃蕩,映出一雙碧綠的眼,他坐在陽光照耀下的藤椅上,仿佛又陷入了久遠前的回憶。
海皇不算什麽,他從來不稀罕,他只是希望能抓着中州姑娘的手,遠離塵嚣紛擾。
然後中州姑娘不見了。
羽箭射穿她的胸膛,血像在水中花兒一樣盛開,他游過去想要抱住她,可是只抱住了一團冰涼的水。
空桑!
她生生消失了,像是消融的雪一樣,一點一點散失。
她不是一般人吧?是雲荒的女神嗎?她會回來吧?
他可愛的中州姑娘,只是一場幻影嗎?
她知不知道,他為了她,變了性別?
不過很好,空桑這個腐朽至極的王朝終于毀滅于冰族人之手,他穿着漆黑的風衣,在大地上流浪,尋找力量,也在尋找她,一年、兩年、三年……一百八十五年過去,他回歸雲荒大地,想要徹底結束一切。
慕士塔格肆虐的狂風下,他抓住了一只瘦小的手,另一個小姑娘叫她瀾姐,他眼裏倒映出來的是一個身量小小的中州姑娘。
他那時應該笑了,這是他一百八十五年裏唯一的笑容。
他的中州姑娘回來了,小小的個子,如今都不到他的肩膀,年紀依舊是當初的年紀,他也不用擔憂她會在他長大前老去、死亡。
大概,上天并沒有完全抛棄他,他所有的黑暗和苦難都仿佛是陽光下的冰雪消融。
後來啊……他能夠拉着她的手,走遍整個世界,那時候一切都結束了,再也沒有沉重的國仇家恨,沒有戰争的動蕩不堪,嗯……沒有那個叫蘇瀾的丫頭就好了,分去了他心愛姑娘的注意力,想來真是可惡得很。
蘇摩微微眯起眼,輕啜一口,放下瓷杯。
身後的竹樓裏鑽出一個小小的黑發姑娘。
“阿摩,你說這個竹樓冬天會不會漏風?”
“換一座。”
“你錢多是吧?”她忿忿不平,又問道:“算日子,春天快到了,要滿一年了,我們真的不回碧落海看看?蘇瀾那丫頭不知道怎麽樣了。”
“我們過了年再去吧。”蘇摩建議道,忽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說:“早知道就不生那個孩子了,真是麻煩!”
她白了他一眼,一邊說道“喂喂喂,你是人家的親爹好嗎,說的好像是撿回來一樣。”又一邊坐在他身上,環住他的脖子“還有真岚他們的孩子,我還沒見過呢,聽說可乖了。”
蘇摩微笑着,摸了摸懷中姑娘的發頂,道:“那我們去一趟空桑?”
“好啊,我很久沒見白璎了呢,”她也眯着眼,嘟哝着:“要帶什麽禮物去嗎?”
“帶什麽?”他輕輕問她。
“不知道啊,我最頭疼這個了。”葉瀾嘆了一口氣。
蘇摩忽而在她頰邊親了一口,湊近她說:“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帶什麽禮物好。”
沒有反應過來的葉瀾瞪着他,“親什麽親?你快說!”
蘇摩附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求我啊。”
葉瀾還沒回話,鼻子一動忽然聞見了什麽味道,她猛地從蘇摩懷裏掙脫出來,跺了跺腳,焦急地跑回竹樓裏去。
蘇摩似乎聞見了一絲焦臭味,搖了搖頭,想着她大概又燒焦了一鍋菜,說好的給他做紅燒肉和糖醋排骨,這個說法至今還未實現過。
他現在,是歡欣多于失意,相聚多于別離。
陽光暖暖地照耀下來,冰雪初融。
作者有話要說: 【蘇瀾】:我是撿回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