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朵

肖硯幾乎是工作一結束就風塵仆仆往回趕,晚上才到申城,下班的時間方明曦家卻沒人,他在樓下等了兩個小時,樓上窗戶黑漆漆,不見半個人影。她的電話也打不通,聯系不上。

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就在他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麽情況的時候,她回來了。

從另一個男人的車上下來,和對方有說有笑,姿态親昵。

先是醫生,眼前又來一個,肖硯只覺心裏燃起一團火,燒得越來越旺。

方明曦沒想到他突然出現,愣了一剎很快回神,沒給張承學作介紹,三言兩語送走他,待車開出視線才轉身走向肖硯。

“這裏風大。”她在他面前站了站,忍住細細端詳的沖動,立刻提步,“上去再說吧。”

……

屋裏燈一開起,暖融融的光線仿佛照進人心內,盤旋不去的寒風立時被驅散。

“喝什麽?”方明曦放下東西往廚房去,沒等他答又自己道,“算了,晚上喝茶喝咖啡都不好,就喝熱水。”

說着,她接了一壺冷水放到燒水壺座上,摁下手柄上的開關。

肖硯無言在沙發上坐下,方明曦回房換衣服,身上的長裙行動不便,她換上冬天的睡衣,棉質的居家款,長袖長褲暖和又舒适。

“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了?我以為還要過段時間……”

她趿着拖鞋走進衛生間,用皮筋束起披散的頭發,随意綁了一個結,松松垮垮團在腦後。

沒聽到肖硯的答話,她理着頭發走出來,“肖硯?”

“今天事情忙完了就回來了。”肖硯輕聲回答,語氣聽起來似乎很平靜。

“這樣啊……”恰時,廚房傳來水壺跳檔的聲音,她趕忙快步過去,沒多久捧着杯熱水出來,放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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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喝?”肖硯的目光落到她手上,從外面剛回來,手肯定是涼的,捧着暖手也好。

方明曦說:“我煮牛奶。”

她轉身又去廚房搗鼓一陣才出來,鍋裏慢慢加溫。

方明曦坐在他對面,眼神從他臉上下移到他胸膛,沒說話。

肖硯瞥她,“看什麽?”

“……受傷了沒?”她抿抿唇,問的很輕。

“沒有。”

她暗暗松氣,“那就好。”

她還想說什麽,肖硯忽地問:“送你回來那位是你朋友?”他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想到剛才的人。

方明曦看他一眼,“啊,是啊。大學的學長。”

“也是醫生?”

“不是,是律師。他跟我們不一樣,不是醫學院的。”

“認識很久了?”

“挺久的,一進大學就認識,讀書的時候他很照顧我們這些學弟學妹。”

是照顧她們還是她,怕是只有那個學長自己心裏清楚。肖硯眼裏沉了沉,難得腹诽,沒有說出口。

“晚上和他去吃飯了?”他問。

她道:“陪他去了趟酒會。”

洪災這段時間,方明曦嘴上不說,心裏沒少擔心。眼下肖硯平安回來,沒傷沒病,晚上遇上睿子又好好地磋磨了他一番,她情緒松快,不由得心情也好了。

“餓不餓?我煮點夜宵。”

她去冰箱裏翻找能吃的東西,肖硯沒說想吃什麽,她習慣了他話少便沒放在心上。

從冰箱裏拎出一袋水餃,方明曦把熱好的牛奶從電磁爐上端下來,朗聲道:“找到水餃了,我煮水餃——”

客廳和廚房離得并不遠,她的聲音肖硯聽得到,但此時注意卻完全不在其上。

他起身想去幫忙,不經意踢到茶幾下的一個方形紙盒子。

粉色的外殼豔麗過頭,盒蓋上還貼着一個蝴蝶結。

肖硯站了站,拿起盒子。蓋的并不嚴實,露出一角縫隙,借着“蓋好”為契機,他擡指将縫隙頂開一些,垂眸一瞥——

一鍋水在電磁爐上燒着,方明曦揚聲問:“你吃幾個?”

等了半天沒聽到肖硯回話,她扭頭,提高聲音:“你吃幾個水餃——”

還是沒人應她。

她只得估摸着下了二十五個餃子,調好火力,擦擦手走出去。

步入客廳,方明曦步子微頓。

肖硯手裏拿着那盒姚玥轉送她的“獎品”,眉眼低沉。

“這個……”

她略感尴尬,伸手要接過來,還沒碰到邊緣,肖硯把蓋子重重合上,往茶幾上一扔。

“準備這麽多打算跟誰用?”肖硯眸色越發沉,比先前在樓下時有過之無不及。

他氣都沒喘勻,着急往回趕,就是怕她擔心,想着早點見她。

誰知道他不在她依舊過的好好的,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過的滋潤極了。

方明曦動了動唇,聽出他話裏的不善,皺眉,“你說什麽?”

他凝着她,喉頭發緊,“晚上喝茶的人多嗎?是不是我沒來,今天那位你也會讓他上來坐坐,這裏面有沒有适合他的?”

“肖硯——!”她氣得胸口起伏,瞪着他,“你再說一遍?!”

其實話一出口肖硯就後悔了,他抿緊唇,不受控制的口不擇言令他自己也驚訝,但就是一時氣血上湧,控制不住。

這幾年裏,每次休假只要有空他就會來申城。

分開的時候她沒告訴他報的是哪個學校,可想要知道并不難。他沒有打擾,看着她過的越來越好,生活和在瑞城時天壤之別。

她展示屬于她的那一份優秀,如魚得水,徜徉在全新的世界之中。她身邊有很多人,各式各樣,但從沒留下哪一個。

他知道的,從貧瘠土壤移栽到适合成長的土地,玫瑰果真開得越來越豔。

肖硯也說不清自己的感覺。他放不下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公寓門的背影,擔心她過得不好。

最初時她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小姑娘,犯起倔來死都不低頭,被亂糟糟的人事環境折磨得苦不堪言,如陷泥潭。

一開始幫她是出于幫鄧揚收拾亂攤子的立場,後來是可憐她辛苦艱難。

從憐惜生出的那一絲絲好感,被她生命中的噩運催化。直至開始那一段稀裏糊塗的感情,他自己都是不清不明。

分開的時候他也曾以為過去就好了,一切歸位回到正常的路線。

然而并沒有。

她拉着行李箱頭也不回,決絕又執拗。這五年裏他躲在暗處偷偷地關注,作為一個旁觀者注視她的生活。

事實證明她過的很好,比他預期得還要好。

本該放心的。

為什麽沒有?甚至并不覺得輕松。他說不明白,直到那一句“好久不見”,他才後知後覺開始明白。

是了,這幾年,等的不就是這個嗎。

周圍人當初都說,方明曦對他或許只是一種雛鳥情節,因為他幫她最多,在她最難的時候及時出現。

他很早就知道,也曾經這樣猜測過,但現在卻開始排斥這種可能。

尤其在見到一個又一個不斷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之後,焦灼和不确定,第一次讓他嘗到了香煙燙手的感覺。

喉頭艱難動了動,肖硯許久才出聲:“方明曦……”

方明曦瞪眼和他對峙許久,本就怒火中燒,他沉默這麽半天就擠出這三個字更是把她氣得不輕。

“你出去!”她不想跟他講話,“現在馬上離開我家,出去——”

她扭頭就走,肖硯拉住她,一把拽進懷裏。

“放手!放手!”

她使勁掙紮,脾氣上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腳踢他,手肘抗拒試圖掙出他懷裏。

他不言語,只沉默着抱住她。

“滾!你有多遠滾多遠!”方明曦氣得眼睛都紅了。

他說什麽?他說的那叫什麽話?

“你當我是什麽?你當我是什麽人……!”

他以為她天天帶人上樓喝茶,不管是誰都往家裏迎,他以為她跟誰都可以發生任何事……他怎麽講得出這種話?

“對不起。”肖硯冷靜下來,對那幾句話深覺不該,眉頭緊皺,“對不起,對不起。”

她斥罵不停,掙得脫力在他懷裏不動,急促氣息卻平複不下來。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賤,水性楊花,誰都可以!看到個男人就巴不得跟他上床!”她紅着眼咆哮,“我何止買了那一點,我買了三百多個保險套全都用完了!你沒在的這幾天我每天都帶男人回來搞,早中晚三餐不帶重樣的!你滿意了沒——”

“對不起……”

他埋首在她脖頸間,連聲道歉,“別說了,別說這些,是我不好……”

方明曦臉都漲紅了,吧嗒吧嗒掉眼淚,越哭越氣,咬着牙哭出聲。

肖硯抱着她疊聲輕哄,她只想哭,看着他的臉更氣,推他推不動,擡手打在他臉上。

他生受了這一下,圈着她半點不肯松,手掌輕拍她的背,“不哭了。”

“你別用!這些你一個都不許用!”她哭的滿臉眼淚,沖他吼,“反正你也看不上我,愛怎樣就怎樣……”

“沒有,不要亂想。我不該說這些,是我的錯。”肖硯自作孽,只得自己收拾爛攤子。她的眼淚流個不停,他親都親不完。

好好的一雙眼睛就這麽哭腫了。

肖硯緊緊抱着懷裏的嬌柔,哄了半天,哭聲好不容易停了。

方明曦在他胸膛前抹了把眼淚,廚房裏飄來一股燒焦的味道,她頓了一下,忽地又哭起來。

“都怪你!我的餃子煮糊了……”

肖硯頭都大了,一向沉穩持重的大男人難得無措,只得不停拍她的背。

“沒事沒事,再煮,等會再煮……”

方明曦哭了很久。

久到像是把這麽多年積壓的沉重郁結,統統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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