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他這幅疲倦的樣子,沈嫣讓木槿備水,替他将外套脫下:“先沐浴。”

澡池內很快倒滿了水,添下幾個去疲勞的藥包後沒多久,霧氣騰騰中充斥了藥香味。

沈嫣進去時,紀凜靠在那兒休憩,将盤子交給李福,正要退出去,紀凜睜開眼叫住了她:“在這兒坐會。”

沈嫣走到他身後的位置,坐了下來,給他倒了杯清茶:“公務繁忙,你就在乾清宮裏好好歇着。”

紀凜沉默了會兒,緩緩開口:“南平那邊發生了動亂。”

沈嫣怔了怔,遂平和道:“南平不是一直動亂不斷。”十九年前南平被大晉所滅,之後那邊就沒有太平過,南平遺民時不時聚衆鬧事,不說朝廷派去管轄的官員,就連當地選拔出的主事人員也會受到那些百姓的反對。

“派下去的轄地官員三年期滿,要回來前被殺了。”

“是南平百姓動的手?”

“數百人和當地官員起了沖突,許大人從中調節時被人刺傷,失血過多不治身亡。”現場太過于混亂,也說不清到底是誰刺傷了許大人,而這消息傳回阜陽城後,未等皇上下令撫恤許大人的家屬,王國公等人便啓奏,說要嚴懲那些鬧事的南平遺民,将鬧事的百來個人全都處決,以儆效尤。

不僅如此,還要大肆抓捕那些之前在南平散播謠言的不安定分子,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南平的百姓本就不多,多年前戰亂過後,這才剛剛恢複過來,怎麽能處決這麽多人,再加上大肆抓人,會引起百姓恐慌。”沈嫣難以想象真處決了這麽人後南平會變成什麽樣子,“應當先抓捕刺傷許大人的犯人。”

今天的朝堂之上,紀凜指派了人前去南平調查此事,并未同意王國公他們所說的處決大批南平百姓。

王國公等人就當殿指說皇上這是在縱容包庇南平遺民,而沒說出口的話,心裏想着,無非就是皇上不是一心想着大晉朝。

沈嫣沉默了下來,皇上登基一年,從推舉他為皇開始,王國公那一批人就反對的十分激烈,到現在還是如此,始終帶着固有的成見去看待皇上,認定他這個南平公主所生的孩子,不會全心全意的為大晉朝。

十九年前先帝禦駕親征,南平國被滅,唯一的公主虹玥被先帝帶回宮中,成了妃子。

起初先帝很寵愛虹玥,但第二年在她懷上孩子時,南平傳來了投降将士自缢身亡的消息,包括南平王宮中留下的一些人也都死了,很快,不知什麽原因,虹玥被打入了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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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後她在冷宮生下了皇上,在他三歲時,南平公主虹玥在冷宮中自缢身亡。

南平公主臨死前什麽話都沒囑托,只派身邊伺候多年的宮女去了皇後娘娘那兒求她照顧自己的兒子,後來皇上被皇後娘娘從冷宮中帶出來,交給了當時一個妃子撫養。

可惜那妃子也是命薄之人,自己沒有孩子,好不容易将皇子養大,還沒來得及享福,在皇上十歲那年一場重病奪走了她的性命。

所以在王國公他們的眼中,皇上身上流着南平人的血,還是不詳之人,克死了生母還克死了養母,即便是做的再多,依舊覺得他當皇上會對大晉不利。

但在沈嫣看來,王國公他們的反應有點過了,南平被滅二十餘年,如今已經屬于大晉朝,根本沒有複國的可能,他們卻還處處針對,更像是有別的原因,太後娘娘說他們那是在害怕,那他們在害怕什麽。

“王國公他們對南平的遺民為何有這麽大的成見?”那不過是和大晉百姓一樣的普通人。

“他們認為南平這幾年頻頻出現亂象,就是其中一些人鼓動的,而這些人若現在不除,将來就會威脅到大晉。”

“南平動亂的事派人就應當先派人去調查,王國公他們既然如此擔心,不如在他們之中選出個官員一同前去,到時他們也無話可說。”

紀凜轉過身看她:“你覺得選誰去合适?”

沈嫣将倒好的茶遞給他:“誰最擔心,就讓誰去。”

紀凜接過杯子,輕晃了下,杯中的茶水清澈,香氣宜人,比平日裏喝的茶淡許多,入喉時有甘甜的回味,他将一杯都喝完後,指腹緩慢撫着杯沿:“王國公年事已高。”

“他還有兒子。”

紀凜面露了些笑意:“此主意甚好。”

沈嫣慢慢兌着手中的茶水,嘴角微揚,他雖說是被四大家族推上皇位的,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夠獨當一面,不需要再仰仗這四大家族,也不必再受制于人。

他會是個好皇帝。

紀凜看到了她臉上的笑意,淺淺盈在嘴角,散下來的長發垂于肩頭,滑落到了她的手臂上,晃動着。

他看的走了神。

沈嫣恰好擡起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池水有些熱,為了讓他發汗用,沈嫣還另外讓木槿添了藥包,此時他額頭上滿是汗水,從額跡滑下,被長長的睫毛擋住,又不甘心就這麽挂着,很快又滴落下來。

臉頰泛了些紅,出汗後濕漉漉,沈嫣見此,伸手拿起一旁的布巾給他掩了掩額頭上的汗水。

沈嫣按的很輕,從額頭到臉頰,視線往下時,她的手頓了頓,靠在澡池內的他還低了她許多,等于她是居高臨下看着他的,視線只要往下一些些就能看到他被池水浸透的薄衫,這時他正面朝的自己,露了上半身,濕漉漉的薄衫下盡顯膚色,還有透出來的胸膛。

莫名的,沈嫣覺得澡池中的熱氣朝自己襲來。

紀凜正對着她站了起來。

……

直到入睡前沈嫣的臉都還是紅的,因為她的腦海裏總是浮現起他從澡池中起來的畫面,薄衫緊貼着他,浸透了之後別說是遮擋了,更顯露出他的身形,就距離自己那麽近的距離,帶着一股澡池中的熱氣,險些将她烘暈。

沈嫣睡不着了。

一旁的紀凜也睡不着,旁邊的人兒落荒而逃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當然包括她擡起頭時登時紅透的臉。

這麽一想,他就更加難以入睡了。

帷帳內的氣氛和以往也不同。

過了會兒,沈嫣聽到他的聲音:“你還記得我們在書堂裏第一次見面嗎?”

沈嫣嗯了聲:“記得。”

第一次見面她就對他印象深刻了,他因為出身冷宮,時常被書堂裏的那些人嘲笑,在宮裏,不受重視的皇子很容易受欺負,更何況他的生母還是南平人。

早在見到他前她就聽聞過他的事,那天課間時,男堂那兒傳來嘈雜聲,沈嫣和瑞珠她們聞聲過去,才剛到那人群外就看到被衆人圍着的樹上跌下來了一個人。

原本還嘲笑不斷的人群頓時寂靜無聲,唯有幾個宮人在那兒驚叫,六皇子暈過去了。

沈嫣見這一群差不多年紀的男學生們都愣着,推開前面的擠進人群,宮人口中的六皇子摔倒在地,其實并沒有暈過去,就是倒在地上起不來,忍着疼滿頭是汗,卻不見人上來搭把手。

之前起哄的人更是逃散開去,生怕單什麽責任,其中幾個驚慌失措着否認:“是他自己掉下來的,和我們沒有關系。”

沈嫣擡頭看那幾個宮人,斥責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将六皇子扶去屋內,請禦醫過來。”

沈嫣說了之後那幾個宮人還猶猶豫豫的,她生氣道:“六皇子若是有個什麽意外,你們誰都脫不了幹系!”

說完後,這才有人上來扶六皇子,将他扶到了屋內。

而這麽點距離,等沈嫣發現後,他已經疼出了一額頭的汗,臉色發白,可愣是咬着牙,一聲都沒吭。

後來禦醫趕來看過後沈嫣才知道,他從樹上摔下來時,左腿摔斷了。

傷好了之後沈嫣還去隔壁書堂看過他,那次的事幾個學生被罰的很重,之後也沒人再這麽明目張膽的欺負人了。

想到這兒,沈嫣問他:“那天為什麽要爬上樹去。”

“他們将容婕妤給我繡的荷包吊到了樹上。”

沈嫣扭頭看他,當時容婕妤是他的養母,這才逼的他爬上樹去撿。

“孔令晟如今在工部當差。”翰林院掌院學士家的二公子,是當初起哄的人之一。

紀凜神色平靜:“他比他父親聰明,工部的幾個差事都辦的不錯。”

聽他這麽說,沈嫣輕笑,皇上知人善用,不過當初起哄過的那些人,恐怕是不太能安心。

聊起以前的事,屋內氣氛好了許多,夜深着,困意席卷,到最後,說話聲自然而然淡了下去,歸于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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