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姜淑妃這兒得知消息時已是傍晚, 孫淑姬早已經被送去了長門宮, 理由是尤良媛的死與她有關。
上午才提起過這件事,當時姜淑妃問她的時候還否認,半天的功夫就與她有關了, 姜淑妃有些坐不住,末了,急急派人去長門宮那兒打聽消息。
隔了半個時辰之後傳回來,長門宮外有戒備,不許進出。
孫淑姬不是姜家人, 卻是姜家讓孫家送入宮, 用來扶持姜淑妃的, 有些事姜淑妃不便出面的, 孫淑姬是個很好的打下手, 她入宮這麽久以來, 孫淑姬替她辦了不少事, 她才想好怎麽對付周家, 倘若沒了她,這些事誰去做。
“不成。”她一定要想辦法知道孫淑姬到底做了什麽, 尤良媛是咬舌自盡又不是被人所殺,一定有內情。
想到此, 姜淑妃很快派人出宮。
酉時過半, 還下着雪,天已經黑了。
宮道上亮起了一盞盞的燈,永和宮這兒, 薄青帶着兩個小宮女在回廊裏掌燈後,又去了宮門口,沿途過來點過數盞小燈,主屋出來的院子裏頓時亮堂了許多。
門口回廊裏站着抹身影,絨白的披風裹着身子,下巴藏在狐絨圍脖下,懷裏揣着個暖手的爐子,正看着院子內簌簌落下的雪。
不多時,紅莺匆匆回來,見娘娘站在屋檐下,上臺階給她遮擋吹進來的雪粒子,氣息微急:“娘娘,長門宮那兒已經辦妥了,準備了一口薄棺,将尤良媛運出宮了。”
紅莺吸了兩口氣後喘勻了又道:“孫淑姬安頓在了後殿,什麽都沒換。”床是尤良媛身前睡過的,屋內的東西也都是尤良媛用過的,孫淑姬進去之後就再也不肯往裏走,躲在一旁看着宮婆将尤良媛的屍身收拾出去,煞白着臉色險些沒暈過去,看這樣子,夜裏是難睡安穩了。
沈嫣嗯了聲,視線落到牆角的雪堆裏,大寶從牆上跳下來一頭紮在了雪堆裏,這會兒大半個身子都陷裏面了,就露了條尾巴在外面晃啊晃的。
“讓那幾個宮婆看緊一點,不論是內務府什麽人前去,都不許見孫淑姬。”沈嫣走下臺階朝那雪堆過去,大寶還沒從裏面出來,兩條後腿還使勁的蹬着,從裏面扒拉出好些雪,噗噗的往一旁的樹叢裏撒。
沈嫣将暖手爐子交給紅莺,伸手将大寶抱了出來。
白貓兒變雪貓兒,蓬開的毛裏沾滿了雪,大寶沖着沈嫣無辜的喵了聲,幾條胡須上還墜着雪,用力一抖,濺了沈嫣一臉。
“調皮。”沈嫣揉了揉它的腦袋,大寶待不住,從沈嫣懷裏跳了出來,砸入雪堆裏,悶吭一聲,四肢都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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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嫣沒忍住笑出了聲:“去年冬天你就撒歡的玩雪。”
那時大寶還是只剛滿一歲的貓,阜陽城大雪降臨,她那院子中的花壇積了一花壇的雪,它見了別提多高興,每天都要在裏面玩上一會兒,有時候她望出去都分不清是它還是雪。
沈嫣撥開埋着它的雪,大寶拔起腿想往前走,雪實在積的厚,随着它拔起前足,身子的分量都壓到了後面,兩條後腿陷的更深了,屁股都陷了進去,這下拔不出來了。
前足向往前面踩,又陷進去了,根本使不上勁兒,拔出來往後頭腿,更是沒用,大寶墊着一只腳,踩了踩這軟軟的雪,最後朝沈嫣看過來,喵了聲,求助。
“你自己出來啊。”沈嫣看的興致,打算袖手旁觀,大寶那叫聲可憐了幾分,喵喵喵的叫着,沖着沈嫣撒嬌。
沈嫣樂着,伸出手去,一雙手越過了她将大寶從雪堆裏解救了出來。
紀凜穿着一身墨色的宮裝,大寶這個白團子在他懷裏尤其明顯。
顯然是意識到了自己和這衣服非常的“不搭”,大寶從他懷裏掙脫下來後竄到了牆上,蹲坐在那兒,舔了舔自己爪子上的雪。
沈嫣看着他胸膛上白乎乎一片,伸手輕輕替他撣去,失笑道:“它也不怕冷。”
她的手抹過胸前,引起一陣酥,紀凜握住了她的手,剛剛抓過雪,有些冷,他便包裹在了自己掌心中取暖:“它就是在大雪天出生的,被人扔在巷子裏,一窩的貓就活了它一只,要不是從巷子裏跌跌撞撞爬出來被人發現,也活不了。”
厚厚的掌心蹭在手背上,有些癢,他這姿勢又顯得那麽自然,取個暖而已,沈嫣輕輕道:“我不冷。”
“太冷了。”紀凜沒松開,驗證似的,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貼了下,他的臉溫溫熱熱,和掌心一樣,沈嫣微怔了怔,只聽見“咚”一聲悶響,剛剛還在牆上的大寶,又一頭紮進了雪堆裏。
這次比剛才還要深。
紀凜松開了一只手,朝那晃悠的尾巴那兒伸去,将它從雪堆裏拔了起來,拎着脖子,牽着沈嫣,回屋了。
大寶身上的雪從屋檐一路落進了屋,跨着四肢,尾巴吊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等放到軟墊上後才抖動身子,抖完了後躍上坐塌,挑了處暖和的把自己蜷成了團,終于是玩膩了。
紀凜進屋才松開手,還是沈嫣要幫他脫外套的時候,他就這麽看着她。
沈嫣受不住,将拖下來的外套挂在架子上後,取了另外一件要給他披上,轉過身找了個話題:“孫淑姬的事,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紀凜伸手,方便她穿上袖子,此時她就站在他身後,擡着手從肩頭拂下來,側目看去,她垂着頭,光潔的額下,眼簾上的睫毛微微顫抖着,視線下挪,小巧挺立的鼻尖下,紅唇潤澤,微啓着一絲縫隙,露着齒白。
穿上袖子之後的手握了下拳,紀凜嗯了聲。
“皇上早有此意要将她送去冷宮。”
紀凜坐下,看着她:“孫家依附姜家,為姜家所驅使,他們将孫淑姬送入宮就是為了扶持姜淑妃。”
砍頭不易,可以先卸掉胳膊,沈嫣曾聽祖父形容過那姜家,吃相十分的難看,哪邊獲利最大就去哪邊,以前支持太子,如今支持皇上,聽着是沒錯,可姜家不是白幹這差事的,要的也很多,自恃支持了皇上登基,朝堂後宮可都想插一手。
這般野心勃勃,要揪錯處也不難,兩個月前紀凜對姜家人委以重任,借以泰州運糧一事中的差錯,降職外任,把姜淑妃的哥哥送到了泰州以北的黃城任職。
黃城那地方要做出成績來十分的難,不好好任職的,就更別想回阜陽城。
因為這事兒姜家近日老實了許多,再加孫淑姬這件事,孫家那兒沒什麽可利用的,從姜家身上剔下來,這姜家還得瘦上一圈。
沈嫣想起今天在司刑所裏,內庭的嬷嬷給孫淑姬驗身後說的話,她不由看向皇上,若不碰她的理由是姜家,那姜淑妃呢,依照姜漪那性子,皇上每月至少會去一次景仁宮,若是什麽都沒發生,姜漪怎麽能忍得住不說?
但這話,沈嫣問不出口。
再者,退一萬步,越過姜淑妃,還有李容華和陳昭儀她們,加上安嫔,皇上那天說的話根本站不住腳,這些人和朝堂紛争可沒什麽關系,皇上不也沒有與她們圓房。
還有白貴妃。
沈嫣剛想到這兒,耳畔就傳來了皇上的聲音:“在想什麽?”
沈嫣如實道:“我在想白玉滢,當初若非這些事,說不定她就是……”
“當初若非那些事,白家也看不上我六皇子的身份,更不會讓白家嫡女嫁給我做皇妃。”紀凜顯然是不能認同沈嫣做這個假設,“他們争的從來都是皇後的位置。”
“即便是如此,你做的也很好。”沈嫣沖着他笑了笑,滿是安撫,即便是這些人争的是皇後的位置,即便是他們最初都瞧不上他,覺得他一個冷宮出來的皇子怎麽可能成為大晉朝的皇帝,她依舊覺得他很好,她從未見他放棄過什麽,所以他一定是能做好的。
紀凜看着她,心間湧動,泛上來,聚于眼底,沒有掩藏。
“你就這麽相信我。”
先帝在位後幾年,泰州等地的災情越發嚴峻,皇上登基這一年來,情況好轉了許多,還有南平那邊的,這樣的事沈嫣可以舉例出好多,他确實不是最好的帝皇人選,但他卻做的很好。
她的笑容,從未變過,對他的支持亦是。
紀凜的聲音啞了幾分:“菀青。”
沈嫣輕仰起頭:“嗯?”
“朕的皇後,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