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內屋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 隔着兩尺不到的距離, 他的眼神,讓沈嫣感覺透不過氣。
昨天夜裏那不自在再度爬上了心頭,想說點什麽, 嘴角輕輕嗫動了下,發現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置在膝蓋上的手扶向了坐塌的邊沿,用了幾分力,沈嫣站了起來:“皇上。”
紀凜跟随着她起身的動作, 視線往上:“你躲什麽。”
“我去給您倒杯……茶。”
沈嫣才挪一步就被他拉住了, 再往前邁時, 紀凜用力将她往後拉, 沈嫣撞入了他的懷裏, 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插在發髻間的蝴蝶簪輕輕晃動, 兩扇金葉翅膀顫着, 猶如她這會兒的心。
他放在她背後的手一松,沈嫣上半身就要朝後仰去, 那是下意識的,她摟住了他的脖子, 輕呼聲脫口而出, 等到發現是他故意如此時,沈嫣已經鬧紅了臉。
“你。”沈嫣想起來,坐在他身上雙腳還懸空着, 根本沒有施力點。
紀凜眸中帶笑:“你躲什麽。”
“我沒有。”
“你有。”
沈嫣瞪他:“我沒有。”
可對上他那視線,沈嫣這顆沒平息下去的心,又開始突突的跳。
幽香浮動,紀凜深了神色,緩緩道:“你有。”
沈嫣說不過他,又起不來,越坐越不自在,便挪了下想靠到他旁邊去,也許能踮到坐塌邊上呢,豈料抱着她的手用力的将她箍緊了,清虛一聲“別動”,沈嫣的身子随之一僵,再也不敢動了。
原本坐在他身上還是衣服隔着肌膚軟軟的,忽然就多了一樣異物,還有逐漸膨脹的趨勢。
她未經人事,可在她出嫁前看過不少娘親給她準備的春樂圖,宮裏來教養她規矩的嬷嬷也曾教導過她行房之事,沈嫣自然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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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因為清楚她才不知所措。
“你……你。”沈嫣擡頭,他已經近到了自己的眼前,環抱着腰的手越發緊,未等回神,天旋地轉,後背已經和坐塌上的墊子相接觸。
放在她後腦勺上的手慢慢抽離,從她的眉眼往下輕撫,居高臨下,紀凜就這麽看着她,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讓沈嫣不能抵禦。
“我不能等你慢慢忘了二哥。”
這樣的姿勢,沈嫣避無可避。
從出宮那日回來,他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沈嫣之所以慌張,是兩個人之間的相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其實不知道怎麽去應對,這就好像原本種下的是碩果的種子,有一天它破除而出長大時卻成了藤蔓,在她的心底裏鋪地而生,往外蔓延開去,想要纏縛,想要共生,想要證明它的存在,不斷的沖破構築在周圍的牆壁。
沈嫣好不容易抓住了些,擡起眼眸看他:“皇上,我們之間。”
“你愛二哥嗎?”
沈嫣怔怔。
屋內安靜,大寶不知道去了哪兒,紀凜握住她的手,緊緊交纏,朝他的心口按去。
噗通……噗通……
沈嫣神情一震,嘴角嗫了下:“我……”
沈嫣跟着他,跟着他的話,跟着他的手,定在那交纏的五指上,她聽到他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
這些天,沈嫣做什麽事都心不在焉。
空下來的時候,腦海裏反反複複總是響起他說的話,閉上眼,是他求索時候樣子,而每每想到這些,沈嫣的心跳就會加快。
大婚之後一直相敬如賓的兩個人,忽然變了個樣,沈嫣反應不過來,更是沒想到過會這樣。
從小在沈侯府中長大,十二歲那年被冊封為太子妃,沈嫣接受的教導中,有祖父教她家族共存的,有母親教她如何與丈夫相處,如何操持中饋,有宮中嬷嬷教她如何服侍皇上,如何主持後宮,如何讓皇上為皇家開枝散葉,不妒,不惡,端莊賢能,溫良娴舒,與後妃和平相處,與皇上夫妻和睦。
卻沒人教過她,遇到這樣的事時該怎麽辦。
沈嫣給瑞珠寫了一封信。
等回信的日子裏,臨近年關,宮中越發忙碌。
而這一陣子,皇上來的很是頻繁。
與她用過晚膳後,一個看折子,一個逗貓,偶爾她會聽他說起地方官員上奏的事,這些和往常都一樣,只不過是次數多了,但每每到就寝時卻不同了,沈嫣發現自己十次裏面有七次早晨醒來是在他懷裏的。
他卻說是自己夜半時睡相不好,扯了他的被子,無奈之下只好一起蓋。
沈嫣當然不信,他卻越發順手,躲不過怎麽辦,敵不過他這“不要臉”的行徑,沈嫣連靜下心的空隙都沒了。
轉眼小年過後,除夕将至,整個阜陽城沉浸在了熱熱鬧鬧的新年裏。
很快便是年三十。
宮中年年舉辦宮宴,今年和往年一樣,邀請官員女眷前來,禦花園這兒的宴客廳中,宴會過一半,幾位娘娘回宮休息,餘下的場面便輕松了許多。
沈嫣不在永和宮,在印月樓內。
印月樓依着宮中明湖所建,白天賞景最好,到了夜裏這邊黑漆漆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也沒什麽人會來。
沈嫣卻尤為喜歡這樣的安靜,遠處的嘈雜紛擾都鬧不到這兒,站在看臺往外望,阜陽城的天猶如白晝一半,已經被煙火覆蓋。
從五年前開始,每年沈嫣都會到這裏來,只不過那時還有人陪。
遠處喧嚣,更顯得印月樓內安靜,沈嫣怔怔望着平靜的湖面,從這兒看出去,唯有印月樓映襯下的湖面泛了粼光,再遠處就是沉寂。
沈嫣看的出神。
忽然,她原本平寂的眼底,出現了一縷縷的光。
對岸漆黑一片的湖面上,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像是破空出現的星星,在湖面上閃閃發亮。
沈嫣扶住扶欄朝那兒望去,風吹動下,那些亮光在湖面上滌蕩開來,從幾盞變成十幾盞,越變越多,要将那片陰霾照亮。
“是祈願燈。”
木槿和紅莺也看到了那情形:“娘娘……娘娘!”
看臺上早已經沒了她的身影,急促的聲音在樓梯口響起,紅莺和木槿追了下去。
大雪中一抹身影跑的很快,身後的披風在風中揚起,腳步卻未有停歇,從印月樓下面一路朝那燈光之處奔去。
那湖面上的燈還在增多。
穿過了這一小片林子,終于到了點燈的地方,沈嫣拎着裙擺,四下搜尋着點燈的人,這湖畔邊上除了她和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燈之外,再無別人。
冷風拂面,大雪紛下,在走了兩圈後沈嫣都沒有找到什麽,微弱映襯的湖畔全是她的腳印,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書,喘着氣,看着那些祈願燈,眼神微閃。
粉白的紙裹成的碗口狀,裏面擺着半支蠟燭,昏黃的燈火一盞盞彙聚在一起,将湖面映襯的十分美麗,風輕輕吹,它們有些靠在了岸邊,有些已經飄飄浮浮着遠去,隐隐可見上面有字。
在她到來的前一刻還有燈在被點亮,此時卻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她不信鬼神。
沈嫣深吸了一口氣,朝湖岸走去。
一步,兩步,已經在岸邊沿,再往前就要跌入湖中去。
沈嫣看着這些燈,做出了十六年來第一個罔顧結果的決定。
她擡起腳。
“娘娘!”
“小心!”
一股勁力,擡腳的一瞬間,有人将她拉了回來。
手勁很大,沈嫣直接跌進了他的懷裏,直到她站穩他都沒有松開手。
沈嫣擡起,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莞起了嘴角:“我就知道是你。”
紀凜看着她臉上的笑意,這才明白過來她不是真的要跳湖,只是為了讓自己現身,想到此,他才放心的松開手:“為什麽會來這裏。”
沈嫣朝岸邊走去,蹲下身子,撈起一盞貼着湖岸不肯離去的祈願燈,輕撫了下邊沿上的字:“去年也是皇上放的燈,是不是。”
紀凜沒作聲,擔心她會跌下去,站到了她身旁。
“我早該想到的。”沈嫣欺身,将祈願燈放到水裏輕輕一撥,看着它幽幽晃晃飄遠,眼神迷蒙了幾分,“這幾年的燈,都是你放的。”
瑞珠說的挺對,當不知道如何去面對的時候,有時靜下心來,或許能看得更清楚,順其自然,總會有指引的方向出現。
紀凜朝那些燈看去,語調很淺,像是在說一件并不值得炫耀的事:“你不是說,從印月樓上往下看,這邊若是點上數盞燈,就像是天空中的星海一樣。”
沈嫣起身,看着這一片,她是說過。
但她一直以為,這些燈都是二哥哥讓人放的,卻未曾想過,印月樓這個地方也是年幼時,他們來過的地方。
那是他從樹上摔下來傷好了之後,隔了許久,恰好是年三十的宮宴,她跟着他到了印月樓這兒,偷偷走到上面往下看,那時她說過,若是這湖面都亮了,應該會和天上的星辰一樣美。
兒時的童言童語,說過很快就忘了,許多年後,當二哥哥帶她來印月樓時,望見那一片如星海一樣的湖面,她也未曾想到過與他有關。
直到再看到這些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