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臨近十五, 烏雲蓋不住橢圓的皎月, 安安靜靜垂挂在天空,入夜風大時,偶爾雲層飄過, 忽明忽暗。

戌時過半,圍場附近,沒有掌燈的地方是漆黑一片,方容華陪着陸婕妤在這邊散步,遠遠的還能看到侍衛守着, 但再走開去一些, 幾棵樹擋着, 夜色之下, 瞧什麽都是模糊的。

阜陽城的天到了這月份, 入夜後風吹的涼人, 吹久了還是會覺得有些冷意, 加上這山裏林地的, 本就比城裏要冷一些,走不上多久, 方容華的手就有些涼。

但她又不太想回去,在宮裏, 走出清秋閣就是宮廊, 前後左右都是高高的圍牆,便是禦花園再大,也有走到頭的時候, 望什麽都有高牆隔着,又不能出去,不免叫人心中郁結。

不說她,陸婕妤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你小心點。”攙了方容華一把,陸婕妤見她走的急,笑道,“你要想逛,逛上一夜也沒人攔着,明天頂着兩個青皮眼,到時候別人笑話起來,你可別躲。”

“青皮眼就青皮眼。”方容華嘟囔了聲,“我又不是沒頂過。”皇上去清秋閣的時候,她哪回早上不是頂着青皮眼的,又累心有驚,與現在這樣又是大不同的。

與她相識已久,陸婕妤自然聽得懂她說的是什麽,輕嘆了聲,拉着她朝前走去,與她約定:“我們走到那邊那棵樹下就繞回去。”

方容華抿嘴想了會兒:“好。”

一裏不到的路,走得特別慢,實在是覺得這風吹的令人舒心,即便是有些冷,青草香混雜着山林裏特有的空闊感,也讓人不舍得回。

過了會兒兩個人就到了陸婕妤所說的樹旁,兩個人轉過身,方容華還有些不肯得,擡起頭朝營帳那兒亮着燈的地方看去,卻意外看到前面不遠處,在幾棵樹之間,有人影略過。

“誰!”

方容華即刻拉緊了陸婕妤的手,沖着那樹壯着膽子大喊,又四下找侍衛們的蹤影。

“怎麽了?”陸婕妤轉身的慢,沒注意到前面有什麽,見方容華一臉的緊張,朝她瞪着的方向看去,“什麽都沒有啊。”

“我剛才看到那裏有人躲進去了!”方容華指着那樹,樹影遮擋,這麽看真有些瞧不仔細,但她不會看走眼的,明明有人躲進去了。

“我們來的時候就沒遇見什麽人。”這裏雖然不是宮中,但遠近都有人守着,陸婕妤笑着捏了下她的臉,“走這麽遠你才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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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阿怡,我不騙你。”方容華一跺腳,沖着那樹背後威脅,“你要再不出來,我可就叫人了,我一叫就有侍衛過來。”

陸婕妤輕笑,陪着她看,方容華眼神一錯不錯盯着那兒,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的響,樹背後,露了一段衣袍。

這下兩個人都提了氣,方容華正要開口大喊,那人露出全貌來,陸婕妤臉上的神情就變了。

方容華怔怔看了許久:“陶大哥……”

陶辛朝着她們走過來,看的卻是陸婕妤,距離她們幾步遠時停下來,笑着道:“天這麽黑,圍場這邊雖說不會有危險,但你們兩個人,身邊也沒人陪着……”

風從她們背後吹過來,從脖頸的縫隙間漏進去,直接将人給激的清醒,陸婕妤微有失聲:“你別過來。”

陶辛臉上始終是那笑意:“你們放心,身份有別,我不會過來。”

方容華還處在驚呆中,好半響反應過來,扯了下陸婕妤的衣袖:“阿怡,是陶大哥。”

這後知後覺的迷糊樣,倒是沖淡了這氣氛,陸婕妤神情松了幾分,拍了拍她的手:“看見了。”

陶辛對方容華很感激,要不是她搭這一句,說不定陸婕妤即刻就要他離開:“容華娘娘,方家大少爺今日也在。”

“大哥也在啊,我怎麽沒看到他。”方容華想了想後笑了,“也是,對他來說捧書可以,讓他去狩獵可不行。”今天來的有些大臣都在後頭,沒進圍場過,沒見到也不奇怪。

“他經常提起您,見您安好,他應該會很放心。”陶辛說是說着,視線卻時不時看陸婕妤,方容華雖說性子迷糊,可也不笨,陶大哥本就對阿怡有意,到現在他都還未成親,想必是還有惦念的。

不能留她們單獨說話,方容華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争取拖些時間,也好讓阿怡和陶大哥說上幾句話。

陸婕妤的心終究是軟了,在他問及她過的好不好時,臉上的神情也端不住了,嘴角輕顫着,是硬生生将情緒都憋回去的,輕擡了下手掩飾:“多謝陶大人關心,本宮一切安好。”

陶辛臉上的神情未改,多了些放心:“一切安好就好。”這樣他就放心了。

方容華看了看陸婕妤又看了看陶辛,那焦急的神色都染到眼底了,仿佛再說,你們多說兩句啊,怎麽不說了呢,哎呀可把她急死了。

“走。”陸婕妤拉起她,從陶辛身邊經過時腳步快了許多,待他轉過身去時,已經走了有些距離。

就隔着這些距離,更勝似千山王水的遙遠,克制着沒有往前,在後面慢慢的跟着她們,護送她們回營帳。

陸婕妤拉着方容華的手有些抖。

方容華要扭頭,陸婕妤還不讓她轉身,她有些可惜,知道這麽做不對,可既然遇上了,不妨就多說幾句:“阿怡,陶大哥還跟着。”

“他跟着是他的事,便是說起來,也是我們走的太遠了,遇上了是意外,也要避嫌,這些規矩你又不是不明白。”陸婕妤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做出逾越的事情來。

道理方容華都明白,她就是心疼阿怡,她越是不說,她就知道阿怡心裏越是難受的,忍不住的,嘀咕着:“陶大哥到現在都還沒成親。”

“那也是他的事,與我與陸家都沒有關系。”陸婕妤聲音平平,不見有顫,“還有你,這些事與你也沒有分毫的關系,可明白?”

方容華點點頭,看着她的側臉,欲言又止。

兩個人走到營帳附近時,這兒守着的侍衛多了,陶辛早已經離開,這時陸婕妤才轉過身去,看了眼空落落的遠處,再轉身時,眼眶微濕。

…………

這時已經是亥時的天,四處都很安靜,林子深處,崇山中,有嗚嗚聲傳來,似是野獸在叫。

圍場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巡邏的侍衛半點都不敢怠慢,數隊人來回在各個營帳之間走動,還有在營帳外幾裏看守的,各個主道上全有士兵把守。

這些人每隔三個時辰就會換班,一夜見換過兩回,天就亮了。

側帳這兒沈嫣起的早,昨晚喝了些酒後,回來時才起後勁,靠枕躺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只記得夜半時人迷迷糊糊的,也記不得做了什麽,待到坐到銅鏡前,看着脖子上露着的緋紅印子,沈嫣愣着摸了下,感覺昨夜那酒勁又上來了。

紀凜坐在塌上,剛穿了衣服,起身到她身後,也瞧見了她脖子上的紅印子,輕咳了聲:“換好衣服就遮住了。”

沈嫣回頭瞪他,蒙誰呢,要讓她像冬天一樣繞個厚厚的圍脖不成,如今的衣裳怎麽遮得住。

她那性子,遇着什麽事都淡定的很,有事兒也藏在心裏,人外絕不會露太多,平日裏哪裏看得到她這樣的神情,又是窘又是惱的,偏又不能說,紀凜沒掩飾住,笑了。

“皇上還笑!”沈嫣沒忍住,擡手就朝他拍去,等回過神來卻是晚了,不能這麽無禮,但這掌心已經拍到他手裏了,還被他給握住,沈嫣抽了回來,回頭對着銅鏡,看着那兩處紅印子,頭疼不已。

等會兒還怎麽出帳子見人。

正好李福公公在帳外求見,笑過之後,紀凜走了出去,沈嫣伸手搓了下那紅印子,木槿忙趕過來制止:“娘娘,可別全搓紅了。”

“要是能全搓紅了倒也罷,說是讓蟲子給叮了,誰也不會想到那處去。”可搓過之後褪的快啊,還不是只露了這兩處,其中一處勉強能遮,上面些的真的是遮不住。

“娘娘別急,奴婢有辦法。”木槿抿着笑,到箱子旁取了身衣裳過幫沈嫣換上,對着銅鏡,将衣領翻了上來,撫了撫後,翻起來的那一側正好遮了紅印子。

沈嫣看着銅鏡內,遮住是遮住了,可不是這麽穿的。

“幸好将這身帶來了,若換做別的,還真不能翻,下午娘娘不是要與皇上出去一道狩獵,那騎馬服倒是沒問題,興許過些時候就褪了呢,奴婢再塗些粉上去。”木槿給紅莺使了個眼色,紅莺掀開帳子朝外看去,皇上已經回了主帳。

不多時,玳兒端來煮好的粥。

沈嫣的心這才松了些,昨天嘗到那水晶蝦餃時候她才知道皇上讓玳兒也跟過來了。

她身為皇後身份是尊貴,但有些事兒特殊在外就容易惹人非議,玳兒是随禦廚他們一起的,倒也不突兀。

“昨天獵來的那些還有好些肉,奴婢見那邊山頭上好多野山蔥呢,挑了嫩的肉留着,給娘娘做蔥醬肉吃。”玳兒掀開蓋子,為沈嫣舀了一碗粥出來,笑眯眯的介紹,“昨天大師傅他們熬了一夜的骨頭湯,奴婢給添了一勺進來,您嘗嘗,在外跑的可比家養的勁道許多,就連這湯味兒都不一般呢。”

沈嫣舀了一口,吃下去後眉眼都舒暢了。

木槿和紅莺站在門邊掩嘴輕笑,玳兒這廂來得可真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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