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聽到要贖人,先前說話的那男人笑了:“那孩子可是五歲就去了咱們那裏,□□了這麽些年,得花多少的心血呢!這眼見着就能賺錢了,您這兒卻說要贖人……”說着勾了勾唇角,将兩臂環在胸前,陰陰笑了幾聲。

趙新林将唇抿了抿也笑了兩聲:“得了,這人呢,我是必定要贖的,你開個價吧!”

那男人搖搖頭,笑道:“這可不行。”

趙新林擰了擰眉,奇道:“這就怪了,便是那孩子要的贖金多,你也得有個數兒不是?又不是無價之寶,還能沒個價錢不成?”

男人笑了:“無價之寶談不上,只是那孩子被人瞧中了,您這贖了出去,我們那卻是無法交差。”

趙新林眉峰一挑:“這麽說,是有貴人瞧上那小子了?”

男人笑答:“您老真是耳聰目明。”

趙新林家裏頭本就是經商世家,素日裏也是同達官貴人打過交道的,曉得這沾染了些官氣兒的,便很是不好惹,稍一不慎,便要惹了大禍。心下有些發沉,便默了下來,只皺着眉心裏頭想着法子。

再說那潘福團,方才見着趙新林出門去同那些人理論,自己個兒雖是怕的要死,想要找了地方躲起來,可他卻是曉得的,那看上了自己的,分明就是個不好惹的大官兒。

擡起頭将走到院子中央的趙新林打量了一番,猜着是個有錢人,可那模樣,卻不像是在官道兒裏混的,倒是一副精明的模樣,約莫是做生意的。

立在原地想了會兒,拔腳往門口處走去。偏巧聽到了趙新林和那追來的大漢在說甚個無價之寶,心裏暗沉沉的,曉得這事兒大約是不好弄了。後頭見那趙新林啞了聲兒,以為他打了退堂鼓,心裏忽的便絕望了。

他來這裏尋他那同父異母的姐姐,不過是走投無路,原本也知道,大約也是根兒浮草,便是抓住了也難救得他的命。可他總是想着試一試,萬一成了呢!如今瞧着這情形,只怕是難了。

一想到他若就此屈服,要走的便是一條肮髒沒尊嚴的道路,潘福團忽的就心若死灰,絕望地喊道:“既是你們不要贖金,那便帶了我的屍首回去吧!”

那聲音尖銳而凄厲,趙新林一聽這話,頓覺不好,回過頭去便見一道身影,飛箭一般沖着那牆壁撞了過去。忙一個躍身飛奔而去,只勉強阻了一下,那孩子已經撞在了牆壁上,登時鮮血四濺,趙新林抱着那孩子陡然委頓的身體,慌張地往屋子裏走去。

追來的那幾個大漢也驚得不行,這孩子可是被貴人瞧中了的,若是丢了性命,可要如何交差。又看那孩子滿頭鮮血,一人拿手肘捅了捅先前一直說話的那男人:“這可怎的是好,你瞧那孩子一頭的血,那口子不會小了,若是留了疤,客人哪裏還會喜歡?”

那男人哪會想不到這個,本就心煩,聽得這話更是心焦,瞪了後頭說話的那男子,喝道:“就你話多。”頓了頓,吩咐道:“你趕緊回去一趟,把這裏的事兒說給東家聽,看他怎麽說。”

Advertisement

這邊兒,趙新林把潘福團抱進了自家的屋子裏,拿了白紗布,白酒,給潘福團包紮傷口。瞧着那額上的口子,便知這孩子是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活了,不由得嘆着氣,眼底便現出了憐憫之意來。

潘福團那聲尖叫潘小桃坐在屋子裏聽得十分清楚,心頭一顫,肚子裏的寶寶忽的便踢了她一下。她忙輕撫着肚皮,低聲安慰着。卻也不知為何,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只覺得心酸難過。後頭又聽有人驚呼,心下不安,便打發了崔長生出去看看情況。

崔長生見得趙新林的屋門前擠着幾個大漢,便立在窗格那裏沖着裏頭張望,一眼便看見了床上滿頭是血的潘福團,不由得大驚:“天哪,可是死了嗎?”

趙新林正收拾着傷口,頭也未擡,只道:“沒死,不過傷口挺長的,只怕要留疤。”

這話聽得門口守着的那男人心裏又是一揪。崔長生得了話,忙轉過身往屋子裏頭走去,把這事兒告訴給了潘小桃聽。

因着方才流了淚,潘小桃的兩只眼紅紅的,聽了崔長生的話,撫着肚皮,坐在床沿上沉默良久,而後重重嘆了口氣,脫了鞋子,背對着崔長生躺了下來。

崔長生也不敢說話,見潘小桃躺在床上也不曾蓋被,便走上前把被子給潘小桃蓋好,又搬了個木墩坐在床前,半晌,說了一句:“桃妹妹你睡,我守着你。”

潘小桃本就不曾睡着,聽了這話,頓覺鼻頭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淚便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趙新林把潘福團頭上的傷口處理好,扭過頭,便看見那大漢杵在門口,黑着臉,滿是凝重。嘆了口氣,起身将紗布,白酒放在案幾上,道:“這孩子頭上的疤不小,短時間內定是好不了的,便是後頭好了,也是要留疤的。”

“再者說,這孩子撞得可是不輕,想必心裏頭是存了死志的。你們不肯放人,若是他後頭想不開,一命歸西,你們豈不是人財兩失?”說着又重新坐回床沿,道:“我還是那句話,你開個價,我把他贖出來。”

那大漢沉默不語,須臾,才道:“我這裏也做不了主,且先等着,瞧我們東家怎麽說。”

又等了許久,先前被派遣回去的那小子跑了回來,氣喘籲籲地立在門口沖那大漢招手。

大漢走了出去,那小子道:“東家說了,那貴人又瞧上清風了,又說,這小子既是破了相,又有人贖,便依了就是。”說着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又伸出三個指頭,擠眉弄眼兒道:“這個數。”

大漢點點頭,轉過身回了屋子,同趙新林道:“得了,既是他破了相,留着也無用,依了你便是。”說着伸出手掌,比了比,道:“三百兩,一個銅板都不能少。”

趙新林便笑了:“得了,成交。”轉身從床頭的匣子裏拿出三張銀票來,笑道:“賣身契呢?”

那大漢哈哈大笑:“你這人倒爽快。”把賣身契遞了過去,拿了那三張銀票沖着趙新林一抱拳:“這就告辭了。”

趙新林起身送這些人出了院子,轉過身閉了門,往屋子裏去了。

等着潘福團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趙新林正坐在床沿看書,察覺他醒來,一伸手,把賣身契給了他:“喏,賣身契。”

潘福團喜出望外,雖是頭痛欲裂,卻是利索地接過了那賣身契來看。他在那地方倒也學了不少東西,雖都是為着以後讨好客人用的,卻也認了不少字兒。

一字不落地看了那契約,潘福團便掙紮着要起身給趙新林叩頭。

趙新林攔了下來,道:“你頭上有傷,不講究這個。”叫潘福團躺好,趙新林又道:“你這孩子如今也是孤苦伶仃的,你姐姐又不樂意理會你,我這兒倒有個鋪子,正要招夥計,你可願意去?”

潘福團立時回道:“願意願意。”他也明白,恩人能因着一面之緣便救下自己,不過是看着自己那姐姐的面子,可因着上一輩兒的仇怨,那姐姐必是不肯認下自己的。不攔着恩人救自己已是不容易,自己再賴在這裏,以後必定不能得好。

趙新林見他通透,心下也很是滿意,停了停,道:“你別怨你姐姐,她也不容易。”說着嘆氣:“你們家的孩子都不容易,她做童養媳的時候也不過九歲,你比她還倒黴,五歲便被送去了那種地方,也是作孽!”

潘福團聽了這話,頓覺悲痛傷感。他不幸,他那姐姐也不幸。又想到自家那狠心的娘,頓時臉上陰了陰。

當日她分明手裏有錢,可只因着那男人手裏頭沒錢進貨,她便把錢財都給了那人,不夠數,便把他轉手賣了。為了賣個大價錢,更是把他賣去了那種地方。

猛地喘了幾口氣兒,潘福團同趙新林道:“既是恩公救了我,我便從此是恩公的人。恩公不如給我起個名字,我也從此改頭換面,把過往抛卻,從新過活。”

趙新林聽得這話大吃一驚:“你不要你那姓氏了?”

潘福團沉默了會兒,斬釘截鐵道:“不要了。”

趙新林默默看了潘福團片刻,道:“曉得你是不願意想起以前的事兒,不如改了名字罷了,改姓兒便不必了。”想了想,道:“便叫潘曉吧。”

潘福團遲疑片刻,他是真心不願意姓潘了,可見趙新林面色凝重,便點點頭,道:“多謝恩公賜名,我以後便叫潘曉。”

崔長生很快便把潘福團改名的事情告知給潘小桃聽,潘小桃倒沒說什麽,只沉默地看着屋子裏的妝臺鏡,很久後才嘆了口氣,摸了摸肚皮,道:

“趙大哥不是說要把他送到鋪子裏當夥計嗎?叫他養好傷趕緊走。”說完又嘆了兩聲,随後苦笑道:“我可憐,他也可憐。只嘆這世上竟還有那種女人,惡毒心狠,半點兒人情味也沒有。我便罷了,自家的孩子竟也舍得送去了那種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懶癌又犯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