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一日難得出了太陽,雖仍舊涼飕飕的,潘小桃卻極是高興。秋雨連綿,這雨足足下了十多日,将她困在屋裏頭半步不能出門,可把她憋屈壞了。

院子裏有淡淡的濕氣,潘小桃一手扶腰,挺着大肚子在院子裏緩緩地走。一轉頭,就看見潘曉端着一個大盆,趔趄着身子正往後院走去。

潘小桃一下子便皺起了眉頭,這小子怎的還在這裏?

潘曉也瞧見了潘小桃,也看到了那臉上突地浮現出的厭煩。心裏一慌,手上的大盆差點就要掉到了地上。

崔長生提着一個鐵桶也往後院裏去,見着那鐵盆在潘曉手裏打晃,忙喊道:“哎,盆兒,盆兒……”

潘曉忙穩住了手,又瞧了潘小桃一眼,便把頭垂得低低的,匆忙往後院裏疾步走去。

崔長生也看見潘小桃了,立時開心地喊道:“桃妹妹。”

潘小桃招招手,崔長生便把桶放下,走了過去,歡歡喜喜問道:“叫我做啥?”

朝着潘曉消失的方向努努嘴,潘小桃道:“他怎的還不走?”

崔長生朝着潘小桃努嘴的方位瞟了一眼,轉過頭道:“再過幾日便是咱爹的生辰,新林說他要等着咱爹生辰過了再走。他又不認識路,也不知道是哪個鋪子,說是等着咱爹生辰過了,再和新林一道走。”

潘小桃一聽頓時心生不耐,合着那小子還得在這裏呆上好幾天,不高興道:“家裏頭的活兒你去做,叫那小子躲在屋子裏沒事兒別出來,我不想看見他。”

崔長生見着潘小桃不高興便心慌,忙道:“好嘞,我這就叫他回屋子裏呆着,你莫氣。”說着上前伸手要去摸那高高隆起的肚皮。被潘小桃伸手一擋,棱起眼珠子哼道:“起開,你手髒死了。”

崔長生看着自己白花花的兩只手,委屈道:“幹淨着呢!”

潘小桃将眼斜了斜,嗔道:“我就說髒。”說着一噘嘴:“你敢說不髒?”

崔長生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道:“嗯,桃妹妹說得對,我的手好髒。”

潘小桃瞧着崔長生的模樣便樂不可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抿抿唇兒,道:“行了,我都聽見豬哼哼了,你趕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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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着長生爹真個兒過了生辰後,趙新林和潘曉也沒能按着計劃,離開崔家。

“這都什麽藥啊,味道怎麽這麽怪?”趙新林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手裏頭端着的那碗黑漆漆,散發着濃烈怪味兒的湯藥,猙獰着臉,龇牙咧嘴地看着送藥來的潘曉。

潘曉笑了,道:“是葉郎中抓的藥,我也不曉得啊。”

趙新林瞪了潘曉一眼:“問你啥都不知道,那你知道甚?”

潘曉和趙新林一屋睡,既是親密無間地相處了一段日子,原本拘謹的性子也随和了許多,聞言便笑道:“我曉得良藥苦口,趙恩公還是快些喝吧!再不喝就涼了,涼了味道更怪。”

趙新林撇嘴:“說得好像你喝過一樣。”皺着眉看了兩眼碗裏的湯藥,一閉眼,仰頭灌了下去。

都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因着趙新林得了寒症,這一耽擱,便又是小半月過去了。

這一日,潘曉照例出門去抓藥。

潘小桃正挺着肚子在院子裏轉悠,一撇眼瞅見了潘曉,下巴一擡,喊道:“你站住。”

潘曉身子一抖,忙立在了原處。

潘小桃緩緩踱了過去,将潘曉上下一打量,冷冷問道:“你這幾日出去了那麽久,幹嘛去了?”

潘曉見着潘小桃過來便垂下了頭,如今聽得這問話,愈發将頭垂得低了,蚊子哼哼一般地道:“去抓藥了。”

難得潘小桃耳朵尖,竟也聽見了,立時又冷聲問道:“不是在葉郎中家抓藥嗎?用得着去那麽久?”

潘曉有些哆嗦地回道:“去,去縣城了,葉郎中家的藥,缺,缺了一味。”

潘小桃轉了轉眼珠子,忽的一定睛,冷冷瞧着潘曉:“胡說!便是去縣城,也用不着這麽久。”說着向前逼近了一步:“說,你去幹嘛了,怎的去了那麽久?”

潘曉的身子佝偻得愈發厲害了,輕輕顫抖着,立在原處也不做聲。

潘小桃愈發覺得他鬼祟,臉色冷得吓人,半晌,忽的轉過頭朝屋裏喊道:“長生哥哥。”

這一聲極是嘹亮,崔長生正在屋裏頭吃蘋果,吓了一跳,蘋果也掉在了地上。忙站起身,蘋果也來不及撿拾,沖出去喊道:“來了,來了。”奔了過去,急聲問道:“桃妹妹,咋的了?”說完了才看見潘小桃臉色很是差勁,不由得心一慌,又脫口問道:“桃妹妹,咋的了?”

潘小桃一擡手,指着潘曉道:“叫他把藥方子交出來,你去縣城抓藥。”說着警惕地看着潘曉:“至于你,老實地在屋子裏呆着。”頓了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若是有了旁的去處,不如老實地同趙大哥說,便是那贖金多,趙大哥也不會逼着你還。”說着又向前走了一步,見着那潘曉弓腰垂頭,恨不得将腦袋插.到地下,才冷冷道道:“要留就老老實實地留下,不想留,幹脆利落地卷鋪蓋滾蛋。莫要鬼鬼祟祟的,叫人一瞧便要生厭。”

崔長生壓根兒沒聽明白,這潘小桃話裏頭說的是啥意思,雲遮霧缭的,聽得迷迷瞪瞪。

潘小桃見崔長生一臉呆滞,也不說問潘曉拿那藥方子,眼睛一瞪,道:“趕緊的呀,把藥方子拿着去縣城抓藥。”

崔長生晃過神兒來,忙道:“好嘞。”便轉頭看向潘曉,伸出手道:“藥方子。”

潘曉忙把藥方子塞進崔長生的手裏,瞧那模樣,倒像是扔了燙手的山芋,竟還松了口氣。給完了就束手束腳地站着,也不敢動彈。

潘小桃囑咐了崔長生一番,見着他走了,轉過頭發現,那潘曉還立在原處不曾離開。棱起眉頭不悅道:“你還杵在這裏做甚?”

潘曉忙“唔”了一聲,疾步朝着屋子裏走去。

見着潘曉乖乖進了屋門,潘小桃心裏的疑惑反而更多了。這小子,前幾日去抓藥還正正常常的,這幾日瞧着,倒像是有些神思恍惚的模樣。

撫在肚皮上的手緩緩摩挲了兩下,潘小桃尋思,得找個機會同趙大哥說上一聲,若那小子當真有了旁的心思,還不如早早打發了。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那惡毒女人生出的孩子,哪裏能是個好心眼子的。不定就是個炮仗,不定哪一日就炸了,這般擱在身邊兒上,可不是叫人心裏不安寧。

潘小桃既是察覺了潘曉的不同尋常,自是留了心眼子,每日裏在院子裏轉圈的時候,就留了一只眼去看着潘曉。

又看了幾日,心裏倒覺得更怪了。那小子老老實實的,不讓他出院門兒,他便當真不出去,每日裏只在家裏頭喂豬,喂雞鴨,打理後院子裏頭的菜園子,還學着做飯做菜,閑了便呆在屋子裏,院子裏也極少出來,瞧着一點兒也不心急,反而有些怡然自得的模樣。

潘曉瞧着倒是乖了,可潘小桃心裏頭的不安卻更多了,她總覺得,那小子是裝的,不定心裏頭藏着啥壞心思呢!

于是逮了機會說給趙新林聽,卻被趙新林狠狠嘲笑了一頓,說她閑着沒事兒做,就去亂懷疑人。

把潘小桃也氣得不行,立在門口喊道:“你趕緊的收拾了包袱遠遠兒地走了,還是習武的人呢,小小的寒症便把你困在床上這麽些時日,真真兒可笑。”

趙新林聽了也是氣得不行:“習武怎的了,習武就不能生病了。”瞪圓了眼珠子,指着潘小桃的大肚子:“你說你一個大肚子婆娘,不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裏養胎,老是出來晃悠着尋釁,當真是閑着沒事兒做了。”

潘小桃怒道:“我哪裏是尋釁了,若是那小子心裏坦蕩,問他的時候,他做甚垂了頭,還打哆嗦,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不是幹壞事兒了做甚這樣子。我說你還是問問清楚,他如今可是你的小厮,鬧出了事兒來,你這做主子的,可不要縮了脖子不管事兒。”

趙新林聽着潘小桃竟敢譏諷他莫要做縮頭烏龜,氣呼呼道:“你放心,若真是那小子外頭惹了麻煩事兒,必不會擾了你的清淨,我絕對一管到底,絕不會牽連了你。”

潘小桃哼了一聲:“不止我,還有崔家。”

趙新林氣得沒話說,瞪着眼道:“是是是,還有崔家。”頓了下,道:“不止崔家,連崔家的豬狗雞鴨都絕對的不牽連。”

歇了下又續道:“依我說,不是人家做賊心虛,我看分明就是你無事生非。”說着擺擺手,不耐道:“走開走開,看到你就煩。”

潘小桃心裏翻着怒氣,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趙新林雖是氣潘小桃嘴巴不饒人,可等着她走後,卻也生了猜疑。那死丫頭雖是不讨人喜歡,可她那性子也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定是察覺了什麽,才會這般起了疑心。

正想着,嗓子裏起了癢意,咳嗽了兩聲,趙新林心想,不如尋個時機去問問那小子,怎的他出了幾趟門兒抓個藥,還能叫那死丫頭看出了毛病來?

然而沒等趙新林去問,潘曉在外頭惹上的麻煩,卻是自己個兒找上了門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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