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地窖裏暗黑無光,寂啞啞的沒有半點兒聲響。柳如眉被關在這裏已經三天了,期間只給她喝水,卻不給她飯吃。

起先她還破口大罵,一刻不停地鬧騰,可不過鬧了一日,便乏了。如今她饑腸辘辘,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只是時不時呻.吟一聲,瞧起來很是柔弱可憐。

然而便是這個柔弱可憐的人,心裏頭卻在暗暗計劃着,別讓她尋得了機會逃離出去,不然定要叫這院子裏的人全都不得好報,尤其是那個潘小桃,定要她死無葬身之地。這般一想,心裏愈發恨得發狂,牙根兒直癢癢,恨不得立時便撲上去咬掉那死丫頭身上的一塊兒肉來。

柳如眉心裏頭只想着如何去對付那潘小桃,想得入神,并未發覺,地窖的蓋子被人打開了。

已是入夜時分,潘曉一手執燈,一手扶着木梯,仔細看着腳下,正慢慢往地窖裏頭去。一時落了地,舉着燈小心走過去,見得那女人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心裏一跳,那人莫不是死了吧?

這樣一想,便立住腳不敢往前頭去了。他對這女人沒有半點兒感情,唯一的念想,大約便是心裏頭時不時便要湧動一番的不甘心了。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可見這父母待兒女都是真心實意的,可他卻是想不通,怎的到了他這兒,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盯着地上那團黑影子,默了半晌,潘曉決定把趙恩公叫了下來。剛轉過身,便聽得那女人啞着嗓子咒罵:“沒良心的狠心短命鬼,我可是你親娘,你便瞧也不瞧我一眼,就要走了嗎?”

潘曉這才明白,原是那女人裝死,不由得心裏頭生了怒氣,這女人,都這時候了,還這麽多孬心思。從懷裏頭掏出一個紙包,走上前往地上一放,潘曉道:“你吃吧,姐姐說再關你幾日,便會放了你。”說着就要轉身離開。

柳如眉不想自己這兒子對自己那是半點兒情誼也沒,倒是對着那死丫頭片子,一聲姐姐叫得倒是親密。心裏頭起了怒意,哼道:“你站住。”

潘曉果然站住,轉過身問:“你還有何事?”

就着這昏黃黯淡的燭光,柳如眉伸手将那紙包抖開,兩個大饅頭登時從紙包裏頭滑出,掉在了地上沾上了許多灰塵。

潘曉看在眼裏,不禁皺起眉頭:“這可是剛蒸出來的,你便是不吃,也不該浪費糧食。”

那紙包剛剛便放在柳如眉的臉前,饅頭的清香悠悠蕩蕩的,确實誘人。可她卻是滿心怒火,自己親兒子,竟給她吃這個?柳如眉斜着眼瞪着潘曉:“我不吃饅頭,我要吃肉。”柳眉倒豎,冷笑道:”我生你一場,你便給我吃這個?”

潘曉也怒了,這女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若不是他求了趙恩公,由着趙恩公出頭問姐姐要了兩個饅頭,此時此刻,哪裏還能有吃的。哼了聲道:“愛吃不吃。”轉過身便走了。

柳如眉眼見那孩子舉着燈火很快便爬了上去,氣得直倒氣兒,叫了幾聲,可那孩子卻壓根兒不理會她,登時又生了一肚子火。聽得上頭幾聲輕響,地窖裏頭重新又變得黑暗。

柳如眉躺在那裏生了半晌的氣,有心不去吃那饅頭,可肚子裏卻餓得咕咕直響。嘴裏頭嘀嘀咕咕地罵了一通,才伸手拿起了饅頭,摸索着剝了外頭的皮兒,就着涼水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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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兒潘曉剛剛爬了上去,将地窖的蓋子蓋好,一轉頭,卻見那房檐下正立着自己那姐姐,一雙美目正望着自己這邊兒。

雖是房檐下垂着兩盞紅燈籠,可那燭光昏沉,照得人影模糊。潘曉也摸不準是不是在瞧自己,只覺得那臉面正對着自己這方位,約莫是在盯着自己看吧。這般一想,便很是不自在起來。

對這姐姐,他還是很害怕的。記憶裏,這個姐姐很是不好惹。不僅同爺爺奶奶唇槍舌戰過,還推過自己。可也說不清楚為甚,他卻是莫名其妙對她很是依戀。

這些年來,他時刻都沒忘記這個姐姐。也因此得了機會逃了出來,他便直奔着王家莊來了。雖是知道這姐姐不大可能會救了自己,可許是當時奶奶在他耳邊念叨的次數太多了,他一直都忘不了,奶奶說的,只要這個姐姐肯,他們便能過上好日子了。

如今便算是好日子了吧!潘曉擡手撓了撓耳朵,趙恩公說叫自己去做夥計,後頭又知道自己認識字,便問他可願意繼續讀書。若是願意,可以允他每日裏上半天工,另外半天,便去上學做學問。

如此安排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将眼睛往姐姐那裏又看了看,潘曉心想,她立在那裏,莫非是在監視着,看看自己可否會把地窖裏頭的那女人放出來?

潘小桃見那潘曉立在那裏動也不動,因着光線黑暗,只模糊看得人影,也瞧不出神情。勾勾唇,嘴裏冷哼了兩聲,轉身進了屋兒。

她曉得是他在趙新林面前嚼舌頭,為那女人求情,心裏很是惱怒。這白眼兒狼,吃她的住她的,可一見得他那惡毒狠心娘,卻是一轉眼兒便去拉扯感情了。真真兒是養不熟。

潘曉把那兩聲冷哼聽在了耳朵裏,猜着是那姐姐因着自己給那女人送饅頭心裏頭生怒了。摸了摸腦後勺,潘曉也極是為難。

那女人他自然也厭惡得很,可到底生了他,他也不好絕情不管。然而還是心裏頭有了忌諱,後頭兩日,便再也不提送饅頭的事兒了。也不往那地窖裏頭去,每日裏只呆在屋裏頭,足不出戶,倒好似閨門女子,娴雅得不行。

倒是趙新林看不下去,對那潘小桃道:“你是預備把她餓死嗎?”

潘小桃這幾日見着趙新林便想要發火,棱起眼珠子道:“餓死怎的?莫非你瞧她顏色好,心裏頭生了憐惜不成?”

趙新林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繃着唇瞪着潘小桃,半晌,恨恨道:“不是你這死丫頭說,要那女人死不死活不活的活受罪嗎?這是換了主意了?要餓死她是吧?那就餓死吧!”轉過身便要走。

卻被潘小桃叫住,潘小桃從筐子裏頭摸出一個冷硬的饅頭,扔給趙新林道:“你給她拿去,這般就叫她死了,我心裏頭下不去。”

趙新林握着手裏頭冷硬得好似石頭蛋子的饅頭,默默翻了白眼兒,然後把饅頭拿去了地窖。

潘小桃有意折磨那柳如眉,叫她也嘗一嘗那生不如死的活法兒,便拖拖拉拉的,一直拖了半個月。那潘曉除了頭次去了那地窖,給那柳如眉送了兩個軟綿香甜的饅頭,就再沒去過了。

倒是趙新林私底下問他,還說,給他打掩護,叫他下地窖去看他娘。可潘曉悶頭想了會兒,卻是拒絕了。那是他娘,可叫她一聲娘,倒好似一個笑話兒一般。這樣的娘,還配得上他叫她娘嗎?

因着有了柳如眉這事兒,潘小桃那裏又磨磨蹭蹭不肯給個爽快話兒,趙新林便在崔家又住了半月。

這一日崔長生出門打柴,中午回來的時候,柴沒打來半根,倒是背着一個昏厥過去的人進了家門兒。

潘小桃正扶着腰散步,她的肚皮愈發大了,葉郎中說,為着以後好生産,叫她每日裏多走走,莫要圍在床上,只怕生得時候艱難。

聽得門響,潘小桃擡起眼看過去,瞅見崔長生背着人回來,先是一愣,後是一吓,接着便是埋怨了。

她起先還以為他背着的是公爹,因此一吓,可後頭一瞧,卻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側着臉挨在崔長生的肩頭,閉着眼睛,只瞧見那額頭光潔如玉。

“你這人是誰呀?”潘小桃走上前瞪着崔長生:“哪裏背回來的?”

背上這人可是個成年男子,人又長得壯碩,崔長生背着走了這麽許久,出了許多汗,很是疲憊。見得潘小桃發問,便有氣無力道:“山溝裏頭看到的,叫了幾聲,不見回應。推了推,也不醒。許是餓昏了,我便背了他回來。”

潘小桃自來不喜惹麻煩,可這人是崔長生背回來的,再是不喜歡,也不肯說他,便道:“背去小屋兒吧,爹爹前幾日在那裏住了一晚,鋪蓋還不曾收起來。”

崔長生應了聲,便背着那陌生男子去了小屋兒。

小屋兒裏頭是放雜物的,擱着一張窄窄的木床,上頭鋪着綿褥,青格子的床單子。崔長生把那男人放在床上,又幫他去了靴子,拉過薄被子,搭在了那人身上。

潘小桃朝那落在地上的長靴瞥了兩眼,錦緞鞋面,厚厚的鞋底子,能穿這種長靴的,不是富商,便是達官貴人。又轉過視線去看那床上的男子,白面皮,長睫毛,高挺的鼻梁,殷紅的唇,倒是長得一副好相貌。

視線一轉,潘小桃又瞧見那男子烏黑絲發上束發用的頭冠,青白玉石,雕刻的很是精細,眯眯眼,潘小桃默默抿起唇來。長生哥哥救的這人,非富即貴,不是尋常人吶!

眼珠子一轉,潘小桃皺起眉來。這種人,不好好呆在自己家的富貴窩兒,怎的昏厥在了山野叢林裏頭?驀地便有不好的預感,潘小桃抿着唇細細地盤算,等着這人一醒,便叫長生哥哥趕緊地打發他去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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