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姜昀頗有些好笑地看着這個對他頻頻抛媚眼兒,賣弄風情的女人。
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美麗的女人,可惜徒有其表,骨子裏頭漏出來的,卻是粗俗。更何況,他愛婦人,卻不愛水性楊花的婦人。這女人,不合他的心意。
于是笑道:“我不是崔家人,只是不必對我示弱求救,我是不會對你心軟的。你害死了我的救命恩人,你早就該死了。”說着将手中的腰帶打了個死結,起身拍拍手,聽得屋裏頭的女人愈發叫得凄慘,不禁也心生出焦慮來,立在門前頭,不斷往外頭張望。
趙新林很快地找來了接生的穩婆,又把守在家中的葉不忘也叫了來。聽得是早産,穩婆忙問:“如今幾個月了?”
趙新林急道:“七個多月了。”
穩婆便露出一個輕松的笑來:“莫要擔心,常言說七活八不活,不怕。”
葉不忘也在一側接腔道:“就是這麽個說法。再者崔家大嫂養得好,又每日裏常在院裏行走,身子骨也健壯,必定會逢兇化吉,母子平安的。”
幾人絮絮叨叨的說着,腳下卻是不停歇,很快便到了崔家。
這廂潘小桃自己個兒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兩只手死死揪住了床單子,幾乎要把床單子給抓破了。
穩婆是見慣了這種場面的,不急不緩地安排了趙新林去竈間燒水,自己撸起袖子,就往卧房裏頭去了。
趙新林立在竈間,聽得上房裏頭潘小桃凄厲的叫喊聲接連不斷地傳來,手直打哆嗦,拿着打火石怎的也引燃不了稻草。被葉不忘一把推開了去,奪過打火石,很快燒起了火。竈眼兒裏火苗燒得旺,很快水便開了。
葉不忘舀了一盆子熱水,遞給趙新林道:“你可小心着點,灑了熱水,燙了你不要緊,崔家大嫂可是着急着用呢!”
趙新林面上緊繃,冷汗直落,接過水扯出一抹笑,看得葉不忘直打寒戰,笑話他:“你可別笑了,那臉皮子繃得死緊,瞧着皮笑肉不笑的,甚是可怖。”
姜昀本坐在敞廳裏看着柳如眉,可到了後半夜,便挺不住了,連推帶拖的把柳如眉帶到了竈間,對趙新林道:“我要去睡,這女人你瞧着辦吧!”
趙新林瞧着柳如眉便會想起不該死去的崔長生,又聽潘小桃在屋裏頭短一聲長一聲地叫疼,想到這孩子本不該七個月就出生,便是這女人害的,也不知以後可能養得好,會不會落下不足之症來。怒上心頭,手裏頭本就拿着撥火的火鉗,沒控制住,朝着柳如眉的腿上便是一下。
這火鉗是鐵打的,打在腿上本就疼,更遑論那火鉗還被火苗燒得滾燙,柳如眉登時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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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不忘正忙着舀水,聽得這凄慘一叫,吓得差點把盆兒給扔了,皺眉道:“要打拉出去打,堵上嘴最好,裏頭那個就叫得我心裏直發顫,再添上這個,等明個睡覺我就該做惡夢了。”
趙新林便扔了火鉗,拉扯着柳如眉,将她拽進了竈間,又尋了麻繩,将她五花大綁後,塞住了嘴,扔在了地上。
潘小桃生了一個晚上,等着翌日淩晨時分,終于生出了一個女兒來。因着不足月,哭聲倒似貓兒一般,被穩婆用熱水洗了身子,拿小褥子包了起來。
趙新林聽見裏頭生了,頓時興高采烈起來,手舞足蹈地要去給長生爹報喜信兒。沒留神,上石階的時候摔了一跤。
葉不忘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趙新林也不惱,捂着膝蓋一瘸一拐進了裏屋。這才發現了躺在地上,額頭上還起着一個大包的長生爹。立時慌了神兒,趴在門框上大叫着葉不忘的名字。
長生爹身子骨本就不是很健壯,因着長生的事兒,激怒攻心,悲痛不絕,如今又在地上躺了一夜,人雖是醒了,可躺在那裏卻是下不得床來。聽得潘小桃生了個女兒,雖是不足月,但卻是健健康康齊齊整整的,不由得心裏大慰,忍不住就淌起了淚來。
趙新林見他喜極而泣,又是歡喜,又是心酸,想要說上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半晌,嘆了一句:“都會好起來的。”
潘小桃下奶很快,如今頭上綁着紅布條,躺在床上,正抱着女兒吃奶。看着女兒小小的臉蛋,小小的手掌,小小的腳丫,又是喜歡,又是憤恨。那該死的女人,這次絕不能放了她去。
可趙新林看她看得緊,不許她下床,更不許她出屋子。她曉得他是一番好意,怕她落了病根子。可她實在等不得,夜長夢多,上次若是她快刀斬亂麻,一刀殺了那賊婦,此時此刻,她又怎麽成了寡婦,懷裏的孩子,好端端的,又怎能成了遺腹子?
于是等着夜深人靜,大家都睡了,潘小桃就去了竈間,打開櫥櫃拿出一包老鼠藥,倒進碗裏,注水進去,拿了根筷子把藥粉攪拌融化,便端着碗往地窖裏頭去了。
只是走到了後院,卻尋不到地窖的入口了。潘小桃端着碗舉着燈,在那裏尋了半晌不曾找到,抿着唇立了片刻,轉過身便去敲響了趙新林的屋門。
趙新林很快開了門,見是潘小桃,不禁怒道:“你怎的下床了。”又見她只披了單薄小襖,更是怒上眉梢:“你鬧什麽?你可是剛生産完,你就不怕落了病根?”
潘小桃曉得他是好心,任憑他罵完,然後問道:“地窖呢?你不是說把那女人關進地窖了?”
趙新林瞧見潘小桃手裏的碗,便知那碗裏的水定不是一般的水,嘆了口氣,上前接了那碗,潑在牆角後,又把碗扔在地上摔碎,轉過身接過燈,道:“去洗了手,趕緊進屋裏去。”見潘小桃要說話,便續道:“進了屋就告訴你。”
潘小桃擰了擰眉,心道這厮莫非放了那女人?又直覺他不會這般做。于是順從地去洗了手,進了裏屋,坐在鋪了厚厚墊子的凳子上,淡聲道:“你可以說了吧!”
趙新林吹熄了蠟燭,然後平淡道:“地窖被我拿土填了。”
潘小桃一怔:“那女人呢?”
趙新林眉眼安靜,輕聲說道:“她在地窖裏。”
屋裏一瞬間很是安靜,潘小桃忽的一笑:“你把她活埋了?”
趙新林嘆了口氣,垂眼望了望地面,随後看向潘小桃:“我同崔大叔商量過了,等着你出了月子,便帶着你和我一起離開王家莊。我有個布莊,正缺了一個掌櫃,崔大叔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好,那賭場看場子不時便要熬上一夜,他也熬不住,總歸也不是個好營生。如今長生沒了,也不用總拴在這裏。”
潘小桃轉過眼環視着屋子,這裏頭的家具還都新着,那炕頭,也還是新婚時候,才壘砌的,可惜長生哥哥……潘小桃猛地閉上眼睛,将淚水憋了回去,緩了緩心緒,才轉過臉睜開眼,對着趙新林笑道:“行,這王家莊,我也不願意呆了。”
趙新林畢竟是個大男人,不會竈間的事兒,那潘小桃又畢竟是個婦人,再者,長生爹那裏也需要人伺候。于是趙新林給了隔壁王大娘一筆銀子,叫她好生安排了崔家的一日三餐。而他自己,不斷出去打聽潘曉的消息,卻是甚也打聽不到。
小雲花知道潘小桃要走的消息,很是不舍,每日裏都要來絮絮叨叨勸潘小桃不要走。
潘小桃笑道:“你若舍不得我,便和我一同走了便是。”
小雲花腼腆一笑:“那可不成,我還有娘親呢!”說着擠眉弄眼地笑:“小桃姐姐,隔壁的婆婆好似瘋了呢!”
周氏瘋了?
潘小桃一呆,随後淡淡笑了笑:“不過是報應罷了!”
小雲花點點頭:“我娘也說是報應呢!你不曉得,我娘很是喜歡之前他家娶的那個小妾呢,是個好人,可惜命太短,竟被她們生生給逼死了。聽我娘說,官衙能找到他們家,竟是他們家生了孩子的那個小妾去報的官呢!”
聽得小雲花提起官府,潘小桃才想起了一件事來,她老早就想到了,可是每日裏侍弄孩子,總是頻頻忘記,趕緊對小雲花道:“你去院子裏看看,瞧見趙大哥在,便把他叫進來。”
趙新林正在與人商洽賣房子的事兒,聽得小雲花叫他,便對那人道:“便是這個數目,你且想想看,若是不成,便罷了!”又道:“我有些事兒,先失陪了。”
出了屋門,知道是潘小桃尋他,便跟着小雲花去了裏屋,問道:“你叫我?”
潘小桃道:“那王如春被抓去了牢裏,你可去打聽,官老爺如何判的?”
“殺人償命,自是要問斬的。”趙新林道:“你放心,我聽說那樊家來了人去官府裏告,不怕他能逃脫了去。”
潘小桃卻搖了搖頭:“他這人在外頭還是很有些關系的,那樊氏娘家也不是好東西,嫁出去的女兒死活便不管了,如今去告,我只怕暗地裏得了些銀子,撒手不管都是輕的,只怕還要翻供。”
趙新林聽了點點頭:“你說的倒也不錯,聽說那坐堂的官老爺很是貪財好色,若是王如春能狠下心來使銀子,只怕還真能生出些龌龊來。”說着轉過身就要走:“我去打聽打聽,再不能叫那人逃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