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甚個叫做曹家這扇髒門?

曹醇生氣了。

沒錯,他是好色,後院兒裏頭,也确實是女人如雲,可這又怎的了?他有錢又有勢,雖是添房納妾養了許多女人,可又不曾欺男霸女,憑甚如此侮辱他曹家的門楣。

哦,你不樂意再嫁,就願意守寡圖個名聲,行啊,他又不是那等罔顧道義,霸占女人的敗類,你便好生拒絕了又能怎樣?至于這般辱罵曹家嗎?

曹醇慢慢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冷冷道:“她當真這般說的?”

婦人一直嗚咽不停,時不時便要掀起眼皮子,偷看兩眼。見得自己那話一出口,老爺就陡然變了臉色,眉宇間盡是羞怒的痕跡,不由得大喜。如今聽得老爺發問,忙回道:“自然是那小女子說的,千真萬确,再不敢欺瞞了老爺。”

曹醇自是惱怒非常,本是起了報複的念頭,可一想那到底是個寡婦,女人當家怪不容易的,何況還有個女兒嗷嗷待哺,于是肚子裏生了一會子悶氣,哼道:“得了,這事兒便算了。”說着擡起眼瞅了那婦人一眼:“你來回的跑腿兒也是受累了,去賬房那兒,就說我說的,賞你五百大錢。”

那婦人聽罷登時大喜,可歡喜過後,思及那寡婦羞辱于她,就陡然生出了不甘來。兩只眼骨碌轉了一圈,忽的哀聲哭道:“老爺給我賞錢,我本該歡歡喜喜,再不該去說旁的。可老爺素來對咱們寬厚,一想到那小寡婦胡言亂語糟蹋咱們曹家的名聲,我這心裏就過不去。”

那曹醇本就心裏堵得很,又被這婦人故意矯揉造作地哭了一通,更是添了幾分郁悶。可他到底是個大男人,雖是生氣,可要他因此去為難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沒了男人的女人,他也是做不到的。

又聽那婦人哭了兩嗓子,曹醇登時惱了,不耐地喊道:“可得了吧,哭哭啼啼的,聒噪得很,你下去吧!”

那婦人立時噎住了嗓子,也不敢再哭了,福了福,忙轉身去了。

只是到底心有不甘,這婦人想了半晌,終于叫她想出了一個歹毒的主意來。

等着入了夜,那婦人的丈夫回了家,見家裏的八仙桌上擺着幾碟子不常見的菜肴,湊近了去看,驚訝地喊道:“這可是如意樓的菜?”

這婦人正端了一盆兒甜湯進得屋裏,笑嘻嘻回道:“正是如意樓的招牌菜。”又嗔道:“就你眼尖。”

男人聽罷笑了:“呦,這可是刮的什麽風,你這婦人竟舍得買了如意樓的招牌菜給我吃。”

婦人聽了呵呵一笑:“瞧你說的,自己家的男人,有了甚個好東西我不舍得給你?”說着遞了雙筷子給那男人:“坐下,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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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接了筷子,坐下夾了一筷頭兒藕片喂進嘴裏,嚼了幾嚼,嘆道:“可惜不曾有酒。”

婦人便抛了媚眼兒過去,笑道:“瞧你饞的。”起身去了竈房,不一會兒,端了一壺酒過來,笑道:“也是如意樓的,說是叫做清水釀。”

男人高興壞了:“快些拿來,這可是好酒呢!”

一時飯飽酒酣,男人喝得雙眼迷離,笑嘻嘻看着婦人道:“說罷,你今個兒如此殷勤,必定是有所圖的。且說來,為夫都應了你。”

婦人聽了大喜,忙湊了過去,低聲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這邊兒的潘小桃幾人,也剛剛吃好了晚飯。雖說白日裏有了那麽一件不甚歡喜的事兒,可閉了店門兒歸了家,瞧見家裏頭的八仙桌子上擺着那麽些子好吃的,錦娘瞧見她,更是歡喜十分,忙不疊地就奔了過來,嘴裏軟軟糯糯地喊着:“娘親——”

潘小桃的心登時就變成了一團絮棉,軟綿綿,甜蜜蜜,再沒有甚個事兒能擾了她的心情,蹲下身伸開雙臂,便将小錦娘摟在了懷裏。娘倆兒一番親密,潘小桃才抱起錦娘往屋裏去了。

吃過了飯,劉婆子和翠環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碟,張老頭兒笑呵呵同潘小桃道:“晚了,該回店裏去了。”

潘小桃笑道:“有勞張老爹了,路上黑,且小心些。”又同翠環道:“盤子裏沒吃完的點心拿了紙包起來。”又轉頭沖張老頭兒笑:“夜裏頭或是晨早時候餓了,填填肚兒。”

張老頭兒笑眯眯應下,等着翠環包了點心拿給他,才轉過身慢悠悠去了。

潘小桃先陪着小錦娘玩了會兒七巧板,然後劉婆子燒了熱水,翠環和潘小桃兩人一起給錦娘洗了澡,潘小桃拿了一大塊兒軟綿紗布包住了小錦娘,往床上去了。

環翠收拾地上的殘水,潘小桃給錦娘換了衣服,便哄着錦娘睡了。

等着錦娘睡去,潘小桃和環翠就着燈又做了一會子針線,潘小桃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沖環翠笑道:“也累了一天了,今個兒就這麽着吧!”

翠環聽了一笑,也伸手按住脖頸,慢慢地轉動了起來。正是這時,劉婆子端着托盤進了來,上頭擱着兩個瓷白炖盅。

劉婆子笑道:“老婆子眼睛不中用,也幫不得縫針制衣的,就躲在小廚房裏炖了兩盅甜品,最是滋陰補氣的,趁着熱氣兒,趕緊喝了。”

翠環忙接過了托盤,笑道:“正是眼幹口燥呢,劉媽媽這甜品當真送的及時。”

一時吃了甜品,三人又洗洗漱漱一番,外頭就已經敲響了二更的梆子了。

夜色漸趨深沉,翠環和劉婆子住在廂房裏,正屋裏頭的兩間屋子,原本住着潘小桃和長生爹,長生爹去了,那屋子便空置了下來。

正是夜深人靜,漆黑的夜色裏,高聳的圍牆上,一個身影正踉跄着往院子裏頭翻。

這人應是有些腿腳功夫的,雖是酒氣彌漫,身子也搖搖擺擺的,可由牆上飛躍而下,竟是落地無聲。那腳底剛沾了地,便貓起腰身,瞪着眼四下打量起來。

這人卻是白日裏來鋪子說媒的那婦人的丈夫,這般往院子裏看了一圈,便徑直往正房的窗戶那裏走去。

躲在窗臺下,這人忽的聽見屋子裏有小兒的哭啼聲,乍然響起,倒吓了他一跳。随即便有輕軟緩柔的女子聲糯糯響起。須臾,那哭啼聲便漸趨無聲,屋子裏又重歸平靜。

眼見沒了聲響,又躲在窗臺下等了好一會兒,踏着夜色,男人就挨着牆根兒往正屋屋門那裏走去。

從腰帶裏頭摸出一柄尖細的利刃,插.進屋門縫隙裏,一下一下的,便把從裏頭闩住木門的門栓給撥弄開了。輕巧巧推開門,這男人一個晃身,就進了屋子,随即就反手閉住了門扇。

他左右都瞟了兩眼,想起自家婆娘說的,這是個頗有姿色的小寡婦,才剛死了公爹,家裏頭并沒有半個男人,只有一個婆子一個丫頭,還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尋常都住在店鋪裏頭。

他那婆娘本來是囑咐了他,叫他随意尋個身強力健的乞丐,給些銀兩,叫他翻牆而入,把那嚣張的寡婦給禍害了。總是無依無靠的一朵浮萍,便是叫人輕薄了,必定也不敢聲張,更不必提去報官,只得咬碎了一口銀牙,暗地裏吞了這口怨氣。

只是他出得家門,心裏頭把那婆娘形容那小寡婦美貌的話給琢磨了兩番,不覺便起了淫.心。心想,又何必去尋一個乞丐呢,他不就是男人嘛!且叫他受用一番這等良家女子,看看和那煙花巷裏的女人,究竟有何不同。

這男人本就喝了酒,酒勁兒上頭,便不管不顧的來了。此時睜着眼珠子打量,就着輕微月色,瞧見屋裏的兩間廂房只垂了麻布厚簾子。男人輕輕走了過去,撩開簾子,探着腰便鑽了進去。

屋裏甜滋滋的,透着一股子清膩的味道,男人不聲不響地嗅了一口,登時心花怒放激動了起來。他慢慢往床帏走去,輕薄的月光照在了厚厚的窗紙上,屋裏并不算明亮。他只能隐綽地瞧見,那床帏上垂挂着兩面輕軟的紗帳。

一步一步,男人立在床前,伸出手去撩那紗帳子。卻不成想,那帳子剛剛撩開,迎頭便是一根短粗的木槌狠狠地敲了過來。他下意識偏了頭去,那木錘子敲在了肩頭上,疼得他登時大叫起來。

這叫聲又驚醒了熟睡的小娃娃,孩子的哭啼聲登時穿透了夜色,擊碎了這夜晚的寧靜。

潘小桃顧不得去安撫受驚的女兒,她手持木槌又用力打向了這闖進家門的淫.賊。這一次她看得準,正打在了男人的腦後勺上。

疼痛襲來,男人忍不住低吼了一聲。他哪裏想過,這寡婦竟是如此兇悍。

潘小桃手執木槌,一下一下快速而用力地往這男人頭部擊打而去。男人本就有些迷醉,被那木槌連續幾下打在了腦袋上,更是疼得發起昏來。心裏也是叫苦不疊。不是說身量苗條,好似春日楊柳嗎?怎的力氣如此之大!每一下,都打得他想要哭爹喊娘。

屋子裏亂成一團,廂房裏頭住着的劉婆子和翠環都循聲趕了過來。推了推門,門竟是開着的,都是大驚失色,忙湧向了內卧。

迎頭便撞上了從裏頭逃竄出來的男人,這男人被打得暈頭轉向,被這突兀出現的兩個女人彪悍的兩聲喊叫吓得登時三魂去了七魄。大吼一聲:“躲開!”伸出的兩臂胡亂推搡着,便沖了過去,往門外狂奔而去。

潘小桃拿着木槌追了出來,沖着劉婆子環翠喊道:“去看着錦娘。”自己個兒鞋襪都不曾穿,便往院子裏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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