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趙新林不肯攆了潘小桃出去,又不願違背了母親的遺願,放棄了趙府的財産,然而趙府的大權又都握在父親趙威的手裏,他左右為難,于是只好裝傻,打算過一日算一日。

然而趙威的眼裏早就沒有這個兒子了,那秦氏又不住口在他耳根子旁吹枕頭風,趙威又哪裏會饒得過趙新林去。過了兩三天,趙威叫了小厮過來,問他聽風苑裏頭那個新來的奶娘可還在。

小厮回答還在,趙威便怒了。叫人喊了管家進來,吩咐他領了幾個壯實的大漢,去把聽風苑裏頭,伺候二少爺的那個姓潘的奶娘給轟了出去。

彼時,潘小桃正抱着趙松,和秦月娥還有錦娘都坐在院子裏笑鬧。正是開心之際,門扇被人從外頭重重拍響。

秦月娥聽那聲音粗重無禮,不禁大怒,同丫頭道:“你去瞧瞧是哪個眼瞎的在敲門,看我不叫人打折了他的狗腿。”

那丫頭方打開門,官家便示意那幾個粗壯漢子推開門闖了進去。那丫頭立在門處又是害怕,又是惱怒,尖聲喊道:“你們這些瞎了眼的奴才,竟敢在大爺院子裏放肆。”

秦月娥眼見院子裏闖進來這麽幾個嚣張的奴才,不由得又羞又氣,起身質問:“你們要作甚?”

官家走上前沖着秦月娥笑眯眯地作揖,然後道:“老爺交代了,把那個姓潘的奶娘給轟出去。大奶奶,這可是老爺的吩咐,且把那奶娘交出來,咱們這些子奴才,也好交差呀!”

秦月娥繃着面皮,羞怒地看着來人:“潘氏是二少爺的奶娘,她好端端的,又不曾犯了大錯,憑甚轟了她出去?”

管家依舊笑道:“這個是老爺的命令,咱們是做下人的,自是主子說甚,便聽甚。大奶奶若是有異議,自己個兒去找老爺理論便是。”說完瞬時退了笑意,喝道:“那把姓潘的奶娘找出來,然後轟出去!”

洪嬷嬷立時擋在潘小桃跟前兒,她既是怕吓着了趙松,又怕那潘小桃當真被轟了出去,自家奶奶在大爺那裏不好交差。

秦月娥是個有恩必報的,趙新林綠雲罩頂的情況下認下了松兒,能讓松兒以後在人前能堂堂正正做人,只此一點,秦月娥便願意得罪了趙府的真正當家人,護着潘小桃。

于是秦月娥也擋在了潘小桃身前,冷笑道:“你們只管轟她便是!”

管家一瞧這情景,卻是遲疑了。好歹這是趙府的大奶奶,還是太太的娘家侄女,若是不管不顧起來,傷了她,他不過是趙府的一個奴才,到時候上頭怪罪下來,他豈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轉過臉招呼來一個小厮,叫他去禀報給老爺聽。

這邊兒,洪嬷嬷也使眼色給一個丫頭,那丫頭得令,也悄默聲從角門溜了出去,去尋趙新林報信。

于是半盞茶的功夫後,趙新林,趙威還有秦氏一起來了聽風苑。

Advertisement

趙新林一見趙威也來了,曉得今個兒潘小桃勢必是要被攆出府的。他心裏極度不甘,可又無可奈何,腔內憋了一口氣,心道,走便走,總是他呆在府裏頭再是勞心勞力,有父親在一日,這趙府也不會分給他半兩銀子。

外頭的生意雖是他操持,可要緊的地方還都是父親把持着。他日日辛勤,也不過是為着旁人做了嫁衣裳。倒不如走了,自己個兒在外頭好生闖蕩一番,尋了好時機殺回來,到時候再仔細清算這裏頭的恩怨也不遲。

趙新林心裏一定,面目上便冷笑起來:“父親非要攆了潘氏離去,不過就是容不下我罷了,殺雞給猴看,何必呢!直接張了口,我又不是腆着臉不肯走。”說完沖潘小桃道:“去收拾了包裹,帶上錦娘,咱們走。”

潘小桃并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了這趙府的兩個當家人,竟致使他們如此容她不下。一個叫了她去便要打她板子,另一個連叫她也不叫,直接就派了人攆她。

她原是想不明白,只是瞧着如今這陣勢,只怕真是和趙大哥說的那樣子,這趙府容不下的并非是她,卻是趙大哥。而她是趙大哥帶進來的,趙大哥既待不下去,她又哪裏能待下去?于是點點頭道:“知道了。”把趙松給了洪嬷嬷抱,自己拉着錦娘,轉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院子裏,趙威也不說話,只陰着臉,望着石桌。秦氏早就想把趙新林擠兌出府,有他在,趙新澤壓根兒就不敢回府。如今心滿意足,面容上就帶了得逞的得意。

秦月娥卻是看不慣,胸前幾陣起伏,最後忍不住道:“大爺每日裏為趙家的生意操持勞心,沒有辛勞也有苦勞,他并無大錯,憑甚攆了他出去?”

趙新林眼見秦月娥此時此刻還護着他,不由得大為感激,瞥見秦氏登時漆黑的臉,有意惡心她,于是道:“多謝你的深情厚誼,只是不必再多言。容不下我,我走便是,只是可憐了松兒,以後再不能時常見得父親的面了。”

秦月娥聽了這話心裏一陣感激,有了大爺當衆的這番話,松兒的身份再不怕別人置喙,便是流言滿天飛,也是不怕的。于是流了眼淚道:“大爺放心,我必定日日同他念叨大爺,不叫他忘了大爺。”

趙新林不肯認趙松,不許他的名字上族譜的時候,秦氏也是恨得牙根兒直癢癢,可如今趙新林當真認下了,看似感情還不錯,秦氏心裏卻更是不好受起來。

這孩子明明是她兒子的種,做甚要把這個小雜種當爹。瞥見自家娘家侄女兩眼淚汪汪地看着那小雜種的模樣,秦氏氣得胃疼。分明就是自己兒子的人了,一顆心不說為着她兒子着想,竟還敢惦記着野男人,真是淫.蕩不知羞恥。

趙威卻并不為趙新林的寬厚大量所感,見着小秦氏果如秦氏所言,對趙新林極是感激涕零,那趙新林又是一副依依惜別的模樣,心裏只覺自己這大兒子城府極深,心眼子賊多,于是更不願他留在府裏,冷冷道:“既是要走,趕緊走了便是,男人大丈夫,莫要言而無信!”

眼見父親如此絕情,趙新林冷冷笑了兩聲:“趙老爺莫要擔心,我必定不會言而無信,賴在趙府裏頭不走的。”

聽見趙新林連父親都不喊了,趙威心裏惱怒,面上卻愈發冷峻起來,道:“如此甚好。”

四個字,摧毀了趙新林對自己父親的最後期待,他緩緩閉目,舒了兩口氣再睜開眼時,便瞧見廊下牽着錦娘慢慢走來的潘小桃。

趙新林瞅着潘小桃走近,上前接過她的包袱,溫言道:“走吧!”

見他們真要走,秦月娥難過地道:“你們好好保重。”

趙潘二人皆點了點頭,随即便離開了聽風苑。

路過花園門口時候,潘小桃忽見一個穿着桃花紅團花錦緞褙子的女子立在月亮門下,漆黑烏發挽成的發髻上,垂着兩根明晃晃的金步搖。見着他們走來,臉上立時露出一抹笑,前行幾步沖着趙新林甜甜喊了一聲:“趙郎。”

這個稱呼喊得是又甜又膩,潘小桃瞬時便覺察出了這女子和趙新林之間的不同尋常,不禁又去瞧了那女子兩眼。

卻見她的頭發是挽起來的,俨然是嫁過人的。又是在趙府裏頭住着的女子,瞧着身上的打扮,不是趙老爺的妾侍,便應該是趙府二爺的女眷了。

正是疑惑着這女子的身份,卻聽趙新林小聲道:“快些走!”

潘小桃不禁起疑,這女子分明是在等他,怎的趙大哥的模樣倒好似不樂意理會她呢?然而她也只是這般想了一回,便拉着錦娘大步走了起來。

那女子見着自己等着的人壓根不理會她,幾步上前攔在三人面前,眼圈兒泛紅,纖指擡起,指着潘小桃道:“趙郎如今不理會我,莫非是移情到這個奶娘身上不成?”挑剔且厭惡地看了潘小桃兩眼:“不過長得稍顯狐媚些,趙郎原先不是這般喜好顏色的,怎如今也變成了這幅模樣?”

趙新林再不成想過,當年傾心喜歡的女子,如今竟成了這幅模樣。

他當初身中劇毒,并不曾有閑暇時間去查清楚這個女子和趙新澤之間的事情。

但是自打他重新回府,斷斷續續的,也是聽到了不少關于這個二奶奶的謠傳。這才知道,當初竟是她主動誘惑了那趙新澤。而趙新澤起先要娶的妻室,卻是他如今名分上的妻子,秦月娥。

如今再看着這女人一副被辜負的楚楚姿态,趙新林不禁怒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小桃面相狐媚,可我卻知,她是個貞節可敬的好女子。卻不比那些面相清純,私底下卻是不為人齒的女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這卻是指桑罵槐譏諷她不成?

趙二奶奶情不自禁地撫上了自己的臉,她的長相她清楚,用着二爺趙新澤的話,不過是清湯挂面略有些楚楚姿态罷了。登時氣得面色緋紅,惱怒道:“你當初可是贊我濯而不妖,清淡似畫的。不想才過了這麽些時日,你便換了副心腸,竟是變得好色起來。”

趙新林見此女俨然洶洶之态,面目上毫無羞恥內疚,竟是一門心思還指望着他癡心一片,愛戀着她這個琵琶別抱,涼薄水性的女子,登時覺得可笑至極,冷冷呵笑兩聲,道:“都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今個兒才明白所言非虛。”轉過頭對潘小桃道:“走了。”說完推開了那擋在路上的趙二奶奶,背着包裹,帶着潘小桃和錦娘繼續往外走。

趙二奶奶氣不過,還要去攆,卻聽身後有人喚她:“二奶奶,太太尋你,叫你快些去堂屋見她。”

一聽是秦氏找她,秦二奶奶立時皺起眉頭來。那老女人向來不喜歡她,以為是她壞了趙新澤的好姻緣,卻也不想想,一個巴掌拍不響,那種事情,怎能都怪到她一個弱女子身上。

立在原處看着遙遙遠去的趙新林,心裏又忿忿起來。

當初以為這個男人中了毒肯定是活不下去的,這才耍了心眼和那趙新澤暗地裏好了,如今這人卻又好了,想着趙新澤的花心,再想一想當初這人的癡心,秦二奶奶心裏愈發不順起來。朝着潘小桃的背影狠瞪了幾眼,嘴裏嘣出了兩個字:“賤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