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為人師表(3)

等到華非再次恢複意識,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回事,原本只好好地在那兒站着,突然就感覺一陣眼暈,然後就倒在地上了。不過他在倒地後并沒有立刻失去意識,迷迷糊糊中還是有看到付厲朝着自己走來的身影的……

所以,他應該是被付厲帶走了?現在是在付厲的家?

華非摸了摸身下柔軟的床單,不太敢确定。

他人雖醒了,卻沒有立刻出聲。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下驟變環境,在發覺這裏并不是醫院後,他立刻又把眼睛閉了回去,剛剛重啓、尚且沉重的大腦開始緩慢運轉。感受着床上柔軟且帶着香氣的被褥,體會着從旁邊刮來的徐徐清風,華非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中随即便是一暖。

啊,他就說嘛,那家夥看着也沒那麽冷酷……

對他來講,這或許是個機會也說不定。

話說回來,他是不是生病了?感覺身體沒什麽力氣,腦子也還昏沉;頭上像是放了個什麽東西,有點沉,這是毀約師特殊的治療方法嗎?

華非忍不住皺了下眉。他身上的熱度還沒下去,能用的腦力也是有限,思緒很快就散了。感覺到頭上被擱了什麽硬硬的東西,他不自覺地動了下腦袋,跟着便聽到一個溫和的男音低呼一聲,不斷吹到臉上的微風立止,一只有些冰涼的手伸過來,扶了扶那個擱他腦袋上的東西。

這聲音聽着可不像是付厲……華非心中一動,驀地睜開眼,恰好與美島惠流那雙褐色的眸子對上。

美島惠流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老師你醒啦?那太好了。”

“嗯……”華非糊塗了。他想向附近張望,臉頰卻被美島按住,不讓他動。他問美島:“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在這兒?我這是在哪兒?”

以及——那個親眼目睹他撲街的毀約師呢?他怎麽不見了?

“老師你生病,暈倒了。”美島溫言解釋着,又坐回床邊的椅子上,從旁邊拿起一個簸箕,繼續對着華非扇風,“我正好路過,就把你帶回來了。老師你感覺怎麽樣?我是懂一些祛病的法術,但不确定效果怎麽樣……”

“感覺……還好。真的謝謝你,這次多虧你了。”華非說着,眼睛轉了轉,“這裏就你一個人嗎?有沒有別的人和你一起……啊!”

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門口,美島惠流的聲音适時響起:“哦,對,還有付君!我到的時候他也在場,就是他幫着一起把老師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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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盯着門口那個一臉冷漠的男人,華非的心瞬間又暖了,被突然點起的火苗燒得紅通通的。對方像是不太好意思與他對視,只管低頭擦着嘴角,華非卻是看透一切,以一種不太可能出現在病人身上的語速飛快道:“真是麻煩你了,不計前嫌送我過來,還專門留在這裏等我醒……我就知道,你對我還是很好的!”

“然後他想走,我問他要不要吃點飯團再離開,他說好,就留下來了……”美島惠流這才慢吞吞地把剩下的話說完,話出口了才發覺氣氛不太對。望了望華非僵住的嘴角,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說錯了什麽。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臉,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兩下,開口道:“嗯……老師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給你煮點粥吧!”

“……算了,不麻煩了。”劇情理解失敗,華非的情緒有點低落。美島卻是笑了一下,站起身将放在華非頭上的那個東西拿了下來放在旁邊,華非這才看清,那原來是個小小的沙鍋。

“不吃東西可不太好,老師你等等,我這就去準備。付君,能再勞煩你一下嗎?”他轉頭,又把付厲招了過來,将簸箕塞到他的手裏,“拿着這個,坐在這兒,對老師扇風就好。速度不要太快,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他轉身欲走,見付厲皺着眉頭,似是要跟着起身,忙又把他按了回去,笑道:“一會兒就好,等等會再請你吃飯團作為回報的。現在還請多陪陪老師吧,他看着很喜歡你呢。”

——喜歡個鬼!

華非看着付厲那副不太情願的樣,不高興地撇撇嘴,眼睛一閉,養神去了。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與美島利落的腳步,漸漸遠離,很快就聽不見了。

幾乎就是在走進廚房的剎那,美島惠流臉上的笑意一斂,表情瞬間變得冰冷。

反身将廚房的門關上,順手又加了張隔音的符紙,他深吸口氣,走到壁櫥旁邊,俯身去舀米。一團淡淡的黑色霧氣在他身後凝結,他恍如未覺,動作流暢地盛水、淘米,剛将米倒進鍋裏,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陰沉又有些飄忽的聲音:“誰讓你把那家夥帶回來的?我不喜歡他的氣息,那兩個人,我都不喜歡!”

美島沒有理他,自顧自地繼續動作,直到一切都料理妥當了,才緩緩轉過身來,腦袋低垂着,背脊卻挺得筆直:“因為是神使大人把人搞成這樣的,所以我才要替神使大人負責。”

“切,多管閑事。”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這次的聲音卻真實了許多,是一種接近成人的少年聲線。漆黑的衣物下擺印入美島惠流的眼簾,他徐徐擡眼,只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正立在自己面前。少年般的體型,看着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從頭到尾都罩在一件黑鬥篷裏,唯有兜帽間溜出幾縷銀白的發絲,周身淡淡的黑霧缭繞,顯出不詳的氣息。

“誰讓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我瞧那家夥賊眉鼠眼的,可不像好人。”人影不客氣地批判着。美島卻是有些不高興了:“華非老師是很不錯的老師,還請神使大人不要胡說。這樣的惡作劇也請不要再做了,要是再傷害到什麽人,我會很困擾的。”

那人影聞言一怔,周身缭繞的霧氣亦是随之凝滞,像是完全沒料到美島惠流會這麽說。過了一會兒,只聽他冷冷地哼了一聲,下一秒,便見那黑色的霧氣開始迅速膨脹、爆開,化作一片片薄紙般的存在,飛刀一般射向美島。美島不閃不避,只揮動十指,一層淺淺的結界閃着微光,薄紗般地罩下,只聽啪啪幾聲響,霧刃接二連三地撞上結界,盡數落于地面,轉瞬又消失得一幹二淨。

美島放下兩手,合眼疲憊地嘆了口氣,下一瞬,只聽破空聲響,透明的結界應聲而碎,他慌忙睜眼,倉促間只能用餘光瞥見一只腳正朝着自己側踢而來,帶着呼呼的聲響。美島惠流知道自己避不開,也懶得避,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站着,眼見那腳就要落到臉頰之上,忽聽少年用力切了一聲,力道一偏,将腳重重踏在了旁邊的竈臺上。

美島淡漠地擡眼,恰見那黑色的兜帽因為劇烈動作而向後掀去,露出白色的發絲與一雙碧藍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不爽地瞪着他,周圍飛速轉動的黑霧恰如他無法壓抑的怒氣。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少年揚起下巴看着他,“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要求我?”

“不是要求,只是請求。神使大人不理會也是可以的,反正還有下次的話,我還是會替神使大人收拾攤子的。這樣的行為,也算是在‘贖罪’了吧。”

美島惠流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背脊挺得直直,眼睛直直地望向面前的少年,用着強調般的語氣,說着“贖罪”兩個字。

高昂的頭顱緩緩垂下,少年若有所思地望着美島惠流,眼神變得複雜。

美島惠流垂首,避開了少年的目光,跟着輕輕一擡手,煤氣竈上躍動的火苗立時向外蔓延,攀上了少年踏在竈臺邊沿的腳,火舌争先恐後地舔舐着,很快便沿着那條腿,一路燒了上去。

“現在,還請神使大人回避一下吧,家裏畢竟還有客人在。有什麽話,我們可以等沒人的時候再說。”

美島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語氣,餘光裏全是安靜燃燒的火光。少年的身體被一寸寸地燒成黑霧,卻沒什麽不适的樣子,只不悅地瞟他一眼,眼睛一閉,當即消失于原地。

火光也好,黑霧也好,都沒有了。美島惠流用力閉了閉眼,轉身調了一下煤氣竈的火候,旋即便往門邊走去。

拿掉符紙,打開門,眼皮一擡,首先看到的便是付厲那張沒什麽精神的俊臉。

美島吓了一跳,和煦的笑容跟着便綻了開來:“付君真是,怎麽一聲都不響的呢?吓死人了。老師呢,他還好嗎?”

“他睡着了。我讓簸箕自己動。”付厲說着,目光越過美島的肩膀,往廚房裏掃,“剛才,這裏,有東西嗎?”

唇角的弧度一僵,美島惠流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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