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吾誰與歸(1)

經過走廊裏那次還算和諧的交流後,華非一度以為自己和付厲的關系會好上那麽一點點的。然而就事實來看,似乎是他想多了。

那日過後,付厲對他的冷漠更勝以往,不管華非怎麽搭話套近乎,都一副不言不語不理不睬的樣子,只偶爾會朝華非打出幾個他看不懂的、甚至會覺得有些黃暴的手勢。到後來,幹脆連手勢也不打了,每次上課都準點來準點走,課上一直低着頭,連眼神接觸都不肯和華非來一個,搞得華非郁悶無比。

他是怎麽又得罪他了嗎?華非記得這些日子他也沒當着付厲的面說什麽“唾液”的事兒啊!

莫名其妙!

華非忿忿地想着,揉了揉鼻子上方的睛明穴,低頭繼續給對面的美島講題。

此時距離行逢神事件已過去了幾周,華非初時還總挂念着付厲的事,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注意力從那個古怪男人的身上移開了——一方面,他要開始為自己的畢業論文忙碌,另一方面,他還要帶着輔導班的同學為一月底的驅魔師考試做準備,再加上輔導班的真正boss藍岳亮依然留在家裏遲遲未歸,将大部分的事情都遠程委托給了他,自己的同事又死皮賴臉地将慢班塞給了他帶,明擺着不準備再換回來,而研究院那邊還有一個項目在跟……種種事情加在一起,将時間填得滿滿當當,使他再沒有精力去關心什麽韋鬼石夷,也沒多餘的力氣去思考,付厲為啥又讨厭起了自己。

累啊……他在心底嘆着氣,幫對面的美島惠流劃出了題幹中的兩個關鍵詞:“美島你自己再看看。”

“好的。”美島小聲地應着,拿回了練習題,自己研究起來。華非托着腮看他,打了個呵欠,覺得有些困了,便拿起咖啡杯又去吧臺那兒續了一杯。

此時已是晚上九點,他正與美島坐在輔導班樓下的咖啡廳裏。美島是個認真的好孩子,行逢神的事并未将他打擊得一蹶不振,反而使他更加努力,更加義無反顧地朝自己定下的目标奔跑。但因為個人能力的原因,他需要一些額外的輔導,華非也就義不容辭地擔了,每周都要抽出那個兩三個小時,與他約個地方,進行免費的一對一指導。

“真的是很麻煩老師了。”美島對此顯得十分過意不去。華非本來就忙,他還總是打擾人家,可以說是很自私了。華非不肯收他的錢,他只好主動去付車錢和飯錢作為回報,但總還是覺得不夠。

“沒事沒事,咱們現在也算是朋友了麽。別總老師老師的叫,叫我華非就好。”華非說着,揉了把臉,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那今天就先這樣,我先回去了。還有什麽問題,可以微信上問。”

他說完,站起了身。美島點了點頭,告了別,低頭繼續做自己的題。看樣子他還打算在這裏自習一會兒。

華非從購物中心的後門走出去,當即被刷過面頰的寒風凍得一個激靈。他拍了拍臉,又掏出手機看了看,撥通了好友廖清舒的電話,手機那頭卻只傳來單調沉悶的聲響。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Sorry……”

華非悶悶地結束了通話。

怎麽回事?又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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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裏隐隐有些擔憂。他已經有陣子沒聯系上廖清舒了。

不知道那什麽山管辦現在還開着嗎?要不現在過去看看?——這麽打算着,華非快步走到了馬路邊上,正想用軟件叫一輛鬼的,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溫和悠長的鳥鳴。

詫異擡頭,只見一縧長尾恰從頭頂劃過。那是一只體型足有小車那麽大的鳥,長嘴寬翅,以風為身,正是從前見付厲召喚出的那一只。不同的是,現在的這只體型要大上許多,輪廓也更加模糊,幾乎都融進了空氣裏,不過一錯眼,便消失在雲端,再也看不見了。

華非不敢相信地揉揉眼,跟着便轉動目光,想看看付厲是否就在附近。很快,他就找到了那抹意料之中的身影——在不遠處的大樓上。

準确來說,是大樓的牆壁上……那個穿着淺色衛衣的家夥,此刻正蜘蛛俠一樣地攀在人家樓體的外牆上,踩着暴露的水管和空調外機一路向上爬。

華非:“……”

他不是很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特麽什麽情況?夜襲?偷襲?劫富濟貧?

沒人能回答他。付厲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爬到了樓頂,兩手一翻,上去了。

華非微一躊躇,快步走了過去,順手給自己上了張隐身符。

那是附近小區裏的一棟普通居民樓,就在購物中心後面。小區挺舊,房子都只五層樓高,安保也不太到位,華非跟着回家的居民混進了樓裏,偷偷摸摸爬到樓頂,一擡眼,正見付厲蹲在水箱邊上理睡袋,表情嚴肅,動作利落。

“嘿。”華非叫他,隐身符的效力在開口的剎那退去,将付厲吓了一跳,“你在這兒幹嘛呢?”

付厲原本都已經将手摸向腰間了,見是華非,便又松懈下來,低頭扯了扯地上的睡袋,反問道:“你為什麽來?”

“正好路過而已。”華非答道,左右張望了一下,“我從購物中心裏出來,一擡頭,就看見你在牆上爬,皮特·帕克似的……咦?皮特·帕克,不知道嗎?蜘蛛俠?沒看過?”

付厲木然搖頭,華非便揮了揮手:“行吧,不用在意,反正我就是看見你了,所以過來看看……所以呢,你在這是幹嘛?蹲點嗎?附近有韋鬼?”

這問得可有些多了,但考慮到對方也不一定會回答自己,華非也就由着自己的舌頭放飛了。不料付厲卻是再度搖頭,回眸看着他,認真說道:“休息。”

華非:“啊?”

“就是睡覺。”付厲認真就解釋了一遍,仿佛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一般。華非歪着腦袋看他,一時間竟分不清“付厲在樓頂睡覺”和“付厲終于肯和自己說話”這兩件事哪件更值得驚訝一點。

“我還以為你都不打算再理我了呢。”三秒過後華非決定還是先讨論一下後者,畢竟它讓自己困擾的時間比較久,“既然肯開口了,那就勞駕說一下吧,我之前是怎麽又惹你了,生那麽久的氣?”

“沒有惹我。”付厲擡頭看他,“沒有生你氣。”

“那你好久都不理我。”華非不太相信,“見面連招呼都不打。”

“我打了。”付厲争辯似地說了一句,同時舉起兩手,左手用拇指和食指圈了個圈,右手的食指在圈裏進進出出,“我每天都向你問好,是你不理我。”所以後來他才不做了的。

華非無語。這特麽是哪一國的問好手勢啊?!

“在我們的認知裏,這個,才是問好。”他說着,張開五指,沖付厲揮了揮手,“而且你就不能直接說話嗎?舌頭不舒服?”

付厲搖了搖頭,解釋道:“不能說。”

華非:“?”

付厲:“要獻祭。”

華非:“???”

華非一頭霧水,然而付厲卻不肯再往下說了。也不知道是不能說,還是組織不出語言,說不下去。他再度垂下腦袋,目光落在睡袋上,華非見他這樣,便不再問了,擺了擺手道:“行吧,我理解了,就當做是你們毀約師特有的奇怪儀式好了……”

說着,他向四周望了望,因為樓頂的寒風而縮了縮脖子:“所以呢,這個也是儀式嗎?你們都要睡樓頂上?”

付厲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往天臺的邊上走去,朝下望了一眼,回頭道:“就我睡。他們住家裏,我不想和他們住,就搬出來睡。”

“你離家出走啊?”華非明白過來了,再轉念一想,表情變得憤怒,“我知道了,是你那些同伴又欺負你對不對?這事還有沒有人管啊,太過分了!”

付厲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們不太理我。我也不想理他們了。”

“對,不理了!”華非還在憤怒,“什麽人啊這都是,開了他們!不受那氣!”

“嗯,不受那氣。”付厲深以為然地點頭,“我單幹,你教的。”

“……”華非的憤怒僵在臉上了。他這才想起來,上次兩人交談的時候,他好像是叫過付厲出來單幹來着。

……所以這就是他出來單幹的結果嗎?幹到人家樓頂上了?

視線從地上的睡袋與旁邊的背包鬧鐘與牙刷杯上掃過,華非的臉頰抽搐了一下。你管這叫“單幹”?真的确定不是被掃地出門嗎?

“你就是……出來住,也找個好點的地方吧。”華非搓了搓手,“這風那麽大,你不冷啊?”

付厲轉頭繼續往樓下看,像是被什麽吸引了目光似的,身體微微前傾,口中答道:“還好。”

“下雨怎麽辦啊?”

“把頭包上。”

“為什麽不去住旅館啊?”

“沒證件。”

“其實沒證件也能住……阿嚏!”華非被凍得打了個噴嚏,“真的太冷了……不是我說,你住橋洞也比睡這兒好啊。”

“橋洞不好。”付厲頭也不回道,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那裏沒電視。”

華非:“……”

他湊上去,順着付厲的目光往外面看,看到對面四樓的客廳。那房間沒拉窗簾,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到挂在牆上的電視機,裏面正在放抗日神劇。

付厲遠遠地看着,目不轉睛。華非看看電視再看看付厲,頓時像是明白了什麽。

“诶。”他輕輕地戳了戳付厲,“我說……你要不要去我家住?我家也能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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