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諾亞方舟(一)

沈略在護理室中悠悠轉醒,坐起身來,望着眼前一片蒼白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才從貧血中緩了過來,想起自己置身何地。

她昏迷前的最後一段記憶混亂不已,只記得自家通往客廳的走廊上還躺着一具屍體,只記得最後她死死地扯住了波賽頓,才阻止了血腥事件的發生。

房間裏靜悄悄的,她扭頭看見櫃臺上擺着一束百合花,竟然比她自己公墓一樣的家更有些人情味。

她嘆了口氣,起身往門外走去,身上套着一件不算合身的衣服。

然而還沒有等她走到門口,門外卻已經響起了喧嘩的聲響和錯亂的腳步聲。

她聽着那聲音,忽然覺得有些耳熟,便擡手将門推開,正好同外頭那人對上了眼。

門外站着一個年齡略小的少年,看上去介于初中與高中之間,滿臉寫着我有中二病的樣子。看上去只是個大孩子,卻比年輕時的沈略更值得稱上一句天才少年。

卡文迪許的臉上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臉來:“師姐啊,最近過得怎麽樣?”

他和她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以至于穿衣風格都有些相似,帶着一種邋遢又喪氣的感覺。幸而他長着一張娃娃臉,讓人無端會産生一種可愛的錯覺。

然而只是錯覺罷了,這本來只是一句普通的問候語,硬生生給他說出了嘲諷來。

沈略冷然道:“如你所見,不是很好。”

卡文迪許一歪頭:“哈哈哈是嗎?實驗大樓跟紅頂白的風氣這麽多年了半點沒有消減嗎?難怪做出來的學術照舊那麽垃圾。”

沈略挑着一雙眼睛看他,他咧開嘴笑着向沈略道:“我覺得世界你還是不要帶眼鏡好一些,帶上眼鏡簡直像個女勞改犯。”

沈略啞然失笑:“那還真是謝謝你的提醒了。”

換做旁人,一個耳光子扇過去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此人是沈略,卡文迪許便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

他有些無奈地說道:“師姐,感覺你真是變了好多,以往這個時候,你也應當尖牙利嘴地回答我兩句,現在怎麽這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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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與傻逼論短長。

沈略幾乎要翻起白眼的時候,卡文迪許露出一個浮誇至極的恍然大悟的神色來,他沖着沈略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擔心你家的那個小怪物了?”

卡文迪許的這一句話,恰好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她不想被卡文迪許看穿一般地矜持了幾秒,最終繳械投降:“他有名字,他叫波賽頓。”

卡文迪許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天啊,你是在養小寵物嗎?你真的同以前不一樣太多了,你那個死了爹媽一樣的臭臉,我以為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你會關心诶。”

沈略覺得自家師弟的神經病恐怕是越發嚴重,去搞哲學恐怕會大有收獲,一面心道:“我确實是死了爸媽。”故而聽了這有些冒犯的言辭,竟然內心毫無波瀾。

卡文迪許自然沒有聽到她心聲的能力,便繼續道:“他可真是帶勁,我們把你們分開的時候,他打傷了小隊隊長,加上師姐你那個鬼屋裏頭那三殺,我很佩服。”

沈略聽着他那句佩服,終于是笑了:“你不用佩服他,當年你單殺的那幾個人……”

卡文迪許忽然神經病發作一般地大聲道:“你給我閉嘴!”

沈略絲毫沒有被他那猙獰的面目吓到,習以為常了一般,她沖着卡文迪許繼續一字一頓道:“親愛的,我覺得野獸殺人的罪行要比人殺人的罪行輕得多,去年新訂的動物保護法也有你們一份功勞不是嗎?你應該知道上頭怎麽寫的。”

卡文迪許此刻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他幾乎是叫出聲的:“你這輩子都別想見到他,你這個瘋子。”

沈略看着他,終于是有些無奈了,沒了她這個神經病師弟,她還不能找別人了?

在她要小學生一般地跟他吵起反彈之前,沈略冷淡地抛下一句“原話奉還”,轉身便要離開,卡文迪許在後頭大聲嚷嚷了起來,用她半句也聽不懂的德語,罵的再兇,她也半點都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他的聲音尚且有些少年人的尖細,但這并不妨礙他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德制機關槍的子彈一樣砰砰地向外攢射。

沈略心中知道她已經是戳中了自己師弟的痛處,只有到這個時候,對方才會口不擇言起來。

可她沒有什麽自豪感,只是有些想笑。

她的笑終于是被章敦的聲音打斷了,他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也不知看了多久的戲,他用比兩人成熟得多的口氣道:“你們怎麽又吵架了?”

沈略一攤手,很無奈的樣子:“八字不合。”

章敦看了卡文迪許一眼,并不覺得這種古老中國的玄學文化能同卡文迪許這個神經病搭上點關系,回頭看向沈略的目光終于帶上了“咱們都是文化人,不要搞封建迷信”的色彩。

沈略挑眉:“我的人魚呢?現在在那裏?沒傷沒殘吧?”

章敦聽了她的話忽然道:“你是在做夢嗎?還是你真的不知道?”

沈略一臉茫然地看向他,身後卡文迪許的笑聲異常嚣張:“果然半路出家的就是要不精确一點。”

沈略微微皺眉,卻聽到章敦不緊不慢地回答:“你這句問話有很明顯的漏洞——人魚是不會傷也不會殘的,不過看你的樣子,大概是不知道的了。”

沈略愣了一下。

章敦繼續道:“殺死他們的辦法只有一個,徹底粉粹,碎到粘也粘不回來才算是真的死了。”

“所以……”沈略垂下了眼,似乎是沒有聽他說話一樣,但她确實是在認真地聽的。

“那條雌性人魚的死,你們其實是有預謀的,你們只是想,做一個實驗?”

章敦笑了笑:“有些話說明白了,就不好玩了,顯得我們很殘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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