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諾亞方舟(二)

沈略微微皺眉,卡文迪許見她的樣子,終于是恢複了正常,大笑着說道:“師姐,你覺得這很殘忍?天啊師姐,你真是個有憐憫之心的人啊。”

聾人與蠢材都能聽出的譏諷,在空氣中如有實質,穿刺而來。

沈略轉向他,幾乎是過于平靜,口氣幾乎算得上謙虛:“好吧,我現在明白了,所以可以帶我去看看了嗎。”

等着看好戲的卡文迪許沒有看到他想看的,頓時沉了臉,一面出聲嘲諷道:“師姐,你現在心裏怕得要死吧?裝得很好啊。”

沈略吊着眼望向卡文迪許,沒有回應他的話,畢竟方才那句話,她是沖着章敦說的。

章敦的假紳士風範,比起卡文迪許的神經病作風,确實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微微側身,為沈略推開了門,眼中含笑地沖她道:“歡迎加入我們,這可真是讓我想起了我們的大學時光。”

卡文迪許在一旁,十分不給面子地說道:“得了吧老東西,別裝嫩了,她是同我一屆的,我們升上來的時候你已經畢業了。”

沈略開玩笑一般地為卡文迪許的嘲諷補了一句:“不過精神永存。”

沈略走出了房間,才發現自己原來置身在一艘輪船上,鋼鐵囚籠一般地鎖住天地,她微微擡眼,跟着兩人走出了船艙,仰頭看見的天是一片灰蒙蒙的,放眼望去,水面波濤洶湧,沒有盡頭。

沈略跟在兩人身後,終于是忍不住出聲問道:“這裏是哪?”

章敦四下看了一眼:“船上。”

沈略差點翻了個白眼,她克制了這種沖動望向章敦:“我當然知道這是在船上,我是想問這是哪片海域,總不會是市中心吧?”

卡文迪許在一旁噗噗地笑了起來:“bingo.”

沈略沒能從他的臉上分辨出他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一時間沒有反應。

站在一旁的章敦相當有耐心地向着沈略解釋道:“不是市中心,不過據船長說是在郊區。”

這個回答同市中心沒什麽區別,甚至更加令人害怕的一些,畢竟郊區的部分地區的地勢較之其他地域要更高一些,看這樣子恐怕幸存下來的高低已經被洪水攻城略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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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略略顯好奇地四下觀望了一會兒問道:“這船叫什麽,可真是有點大。”

章敦向來是有問必答的,他沖着沈略回答:“叫長風破浪,目前c市能找到的最大的輪船,航齡有三年。”

沈略對着這些東西向來感興趣得很,毫不掩飾地用目光四下觀察着:“三年前的?感覺規格有些老了,我記得很久之前這種船只就不生産了。”

卡文迪許插了一嘴道:“這是個意外一一它還有桅杆,沒有油和電了之後還能靠風行駛。”

可是還能行駛到哪裏去呢,哪裏有這樣一個可供栖息的小孤島?

章敦看了兩人一眼,又看了看時間,輕松說道:“我們還有三十分鐘同諾亞方舟號彙合,你同你的小怪物大概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訴衷腸。”

他的嘲諷向來要比卡文迪許的要高級一些,但沈略聽完了也只是聽完了,最後不冷不熱地回應他道:“他有名字,他叫波賽頓。”

章敦露出了啞然失笑的神色來,他沖着沈略聳了聳肩:“随你喜歡,我們這裏統一叫編號。”

沈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同章敦這群人一遍又一遍地說出波賽頓的名字,反正他們是從來不會在意的。

而在沈略這個偏執狂的心裏仿佛有了這個名字,波賽頓存在于世的意義就有了一樣。

可章敦他們看波賽頓的感覺,就像是她對着紅藻一樣,實驗體201已經是能清楚區分異同了,足夠冷漠且明晰。

走過漫長的,無止境的甬道,她看見了世界上最動人的畫面。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波賽頓,而是一條白人魚。她有牛奶一般透白的皮膚,白發,淺色的瞳仁,像是人類中的白化病人。她望向沈略的時候,沈略感受到了一種靜止的恐懼。

好像她那一眼望過來,時間都悄無聲息地靜止了一般。

她的臉上挂着一種冷淡的神情,看見他們來了,幾乎沒有什麽反應。

沈略轉了一個方向,終于找到了她要尋找的,她的所有物。

波賽頓活得好端端的,只是換了一個小一些的水箱。他火焰一般的尾巴在水箱中微微彎曲。看上去這是曾經給那個死去的雌性人魚使用的。他的臉上露出了有些愁悶的神态,看向沈略時也不曾消減,像是對着沈略撒嬌,發洩心中不快一般。

沈略沉默着緩步走上前,而章敦停下了步子,抱臂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觀察着波賽頓的動作。

沈略輕輕地放上一只手,隔着冰冷的水箱玻璃,所觸是一種疏離感。

波賽頓極其聽話地垂下了頭,如果不是隔着曾玻璃,那景象就像是古代圓桌騎士對于領主忠誠的宣誓。

卡文迪許笑了起來:“天呢,他看上去就像是被馴服了的動物園裏的獅子,他是不是還能鑽火圈?”

沈略沉默着縮回了手,目光轉向了卡文迪許,不露痕跡地瞪了他一眼道:“閉嘴吧。”

水箱中的波賽頓見狀不滿似的四下晃動了一下,沈略聽到了玻璃震動的聲音,終于是回過了頭去。

章敦倒沒有出言嘲諷,他只是目光不閃不躲地望向了水箱中的怪物:“他很特別。”

卡文迪許贊同道:“确實如此,畢竟實驗體一號就像是個傻瓜。”

章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批評道:“因為你擅自割除了她的額前葉。”

卡文迪許哈哈大笑起來,他那個樣子幾乎有些不能控制自己了:“我怎麽知道她真的有額前葉這種東西,放輕松,沒了額前葉,這種野獸照舊兇猛無比,她到底需要什麽思維能力?”

沈略終于皺起了眉頭:“卡文迪許?”

卡文迪許收住了笑聲,卻仍然帶着笑臉看向沈略。

沈略帶着一種郁郁的神色在看他,幾乎看得他有些心虛了。

他無奈地開口:“你是想怎麽罵我?我所做的一切,上頭都是默許的。”

沈略道:“我真想知道,你是怎麽有勇氣對着同人類這麽像的生物的腦袋鑽孔的。”

卡文迪許這回很冷淡了:“你是不是又犯你那聖母病了?百八年前美國人用在人身上的手段*,我還不能用在一個怪物身上了?”

章敦站在一旁,沒有什麽相當和事老的沖動,畢竟他也覺得卡文迪許當時做的這件事情太過沖動。

他只是看戲一樣地笑着說道:“你們兩個都是一路人,少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沈略皺着眉頭道:“把他同我放在一起,我覺得很困擾。”

卡文迪許道:“少他媽的困擾了,你就別裝了,裝來裝去很有意思,師兄說得沒毛病啊,你就是和我一樣,你當年不也……”

沈略竟然從其中聽出了自豪的成分來,她略一皺眉,已經忍不住上手的沖動。而卡文迪許毫不示弱,龇牙咧嘴,一副很願意同她打上一架的樣子。

章敦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模樣,半點也不打算上來勸阻。他正好端端站在門邊,外頭忽然有人推門跑了過來,沖着章敦低聲說了句什麽。

章敦這才擡手按上了蠢蠢欲動也想同沈略大打一場的卡文迪許:“可以走了,以前的事情就少說一些吧,都過去多久了?”

卡文迪許像個叛逆期的小孩子一樣甩開了他的手,斜着眼睛看他:“哦,可以,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人類的通病。”

章敦沖着沈略無奈地攤手,便不再管他們,徑自走出了實驗室。

卡文迪許沖着沈略翻了個白眼:“走啦,跟緊了,你可是重頭戲。”

作者有話要說: *額前葉切除手術:19世紀80年代美國用以治療不聽從管理的精神病患者(如同性戀等)

後來衍生了冰錐療法,具體方法是用冰錐通過眼窩插入大腦,肥腸殘忍,滅絕人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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