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誰又知道,逃學的後果

李叢睿像個甩不掉的尾巴,又厚着臉皮跟着方染他們一路從鴛湖“招搖”地走回了家。

一回到家,就看到方媽媽在服侍方爸爸吃藥,臉色蠟黃的方爸爸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可難得的,眼角眉梢卻沾滿了喜悅。

方媽媽也是,一改平日的陰郁沉重和故作堅強,在不大的房間裏,忙這忙那,步伐輕盈得像個待嫁的新婦。

瞅父母那神情,仿佛這一年多盤亘在老方家的陰霾被一掃而空。

“發生了什麽喜事嗎?”方染狐疑地問。

“小染,回來了?水澆完了?山上的活不好幹吧,辛苦你和二姑了。”方爸方孟平和藹地說。

“孟平,我和小染不辛苦,辛苦的是人小李,還有,不是我說,你那寶貝女兒真真是個不頂用的。”二姑沒好氣回她弟弟,又死命朝李叢睿使眼色。

“我也不辛苦的,伯父,你身體好點了嗎?醫生怎麽說的?”在長輩面前,李叢睿微微笑着,倒是得體又周全。

“醫生說是血吸蟲病,就是長年累月跟農藥啊、化肥啊、細菌啊打交道才會得的病。醫生說按療程吃點除蟲藥就沒事了,倒是不礙事。”方媽王淑坤的一雙銳眼在女兒方染跟李叢睿身上來回瞧着,帶着點探究,又微微含着點怒意。

老媽深藏眼底的憤怒意味着啥,方染比誰都明白。

李叢睿對方染的那點心思,估計整個鴛湖村男女老少沒有一個不清楚的,多少風言風語,經過三姑六婆惡意的揣測和有意的發酵,等傳到了方染父母耳裏,就生生變了味。

都是幾經年代動亂,秉承“清白持家”的祖訓一路熬過來的,方家父母傳統得幾近迂腐,教條得近乎苛刻,如何又容忍得了,女兒小小年紀就不明不白,跟男人勾三搭四?

更何況,他們對這個女兒還寄予厚望,盼望着女兒有朝一日能“魚躍農門”,“光宗耀祖”。

如此一來,方染跟李叢睿已經完全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李叢睿又如何能成得了方染的“良人”?已然命定的結局,又何必去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

估計王淑坤在心底,早就開始盤算如何将自家女兒跟李叢睿這渾小子擇清楚了。

只聽王淑坤笑盈盈地說:“小李啊,真是有心了,我們家小染這丫頭神經粗,一根筋,同學關系再親密,畢竟男女有別,老麻煩你也實在是不好意思,村裏也會傳一堆閑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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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嫂子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現在這社會開明多了,咱小染有人追,說明小染有魅力,小李很不錯啊,幹活護妻都是一把好手。”二姑打心眼裏喜歡李叢睿,扯開嗓門幫嚷着。

王淑坤白了一眼熱情過了頭的小姑子,又看着自家女兒和李叢睿直羞得漲紅了臉,王淑坤就頓了頓,想出口的話又在心裏計較了一番,才道:“那可不,小李啊,都知道你是好孩子,不過也老大不小了,心思啊,都要放在自己的前程上,阿姨說的話,明白嗎?”

三姑八婆多的地方,流言蜚語就多。方染不知道,她跟李叢睿那點糾葛怎麽就傳進了父母耳裏,可越害怕被人提及,就越是素手無策地看它瘋傳,直到那些子虛烏有,還亂七八糟的事,莫名被父母插手進來,并被當衆點破,方染突然就憤恨了。

“媽,這是我跟李叢睿的事,您不要管。”

“你自己去聽聽,外頭的人将你都傳成什麽樣了?小染,媽不管,誰能管?”

“媽,您能不能別什麽事都跟着瞎操心湊一腳,我的事,我自己會看着辦的,你插一手進來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我怎麽就不能管了,你們從小到大,哪件事離了你媽,能行的?”

“媽,求求您了,女兒長大了,,能不能讓女兒有點自主權,能不能給女兒留一點空間和尊嚴?”

“還尊嚴?你媽沒文化不識字,聽不懂,但我很清楚,你個當女兒的,現在正頂撞你媽。”

母女倆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将小小的矛盾擴大化了,方染知道,再說下去,又要扯到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無非又開始唠叨:“想當年,沒有人能幫忙,我們夫妻兩個,拉扯養大你們四個多不容易。“或者,”現在孩子大了,不由娘了。”

在父母眼裏,可能她十六七歲的方染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方染想要的父母對子女的“理解”,“放手”,還有“鼓勵”,那麽那麽難。

沒勁,沒勁透了,幹脆,藏在心裏的很多很多話,統統說出來吧。

“媽,您還記得嗎?我小學一年級騙了您五塊錢,去跟同學一塊買零食吃,回家您就拿鞭子抽我,抽完了還一直問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膽,我被你吓破了膽,就撒謊說是被同學教唆的,結果呢,您二話不說跑人家裏去鬧,弄得我現在見那個同學都跟個烏龜一樣縮着頭走。所以,您能不能行行好,別再摻和我的事了。”

“你個死丫頭,當年又撒謊騙我錢,又挨不住打胡亂推卸責任,現在才将真相說出來,還妄想将自己的錯怪到你媽頭上來,我看你就是找打。”

王淑坤怒極反笑,說着就胡亂抄起櫥子上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打,卻見到方染三蹦五跳地跳到人李叢睿身後,還被李叢睿跟護犢一樣地護着,心裏那個氣啊:“死丫頭,還敢躲,給我滾出來。”

早被方染母女倆旁若無人争吵的架勢給震懾到,李叢睿慌着手腳急欲安撫,卻根本不知道能說些啥,只能一遍遍地“護妻明志“:“阿姨,我對小染是真心的,我發誓,肯定不會始亂終棄的。”

“你給我閉嘴!”此刻,煩不勝煩的方染倒是跟老媽王淑坤同仇敵忾了。

旁觀妻女“龍虎鬥”,躺在床上哼唧半天又睡不着,還被吵得不得安寧的方孟平撫着胸口憤憤道:“好了,都別吵了,啥捅破天的事都擱以後再說,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天,明天辦小染複學手續的事。”

啥,複學?!!!

“剛剛餘書記來家裏了,說明天要陪你媽到學校幫你辦複學手續。“方孟平幽幽地抛出一個重磅□□。

屋子裏突然就靜了,方染臉上倒吸了一口涼氣,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卻有惴惴地說:

“可是,我當年是自己逃學的,什麽休學手續都沒辦。人家可是市重點,一堆的人拿着大把的擇校費排隊等着入校呢,憑什麽為了我一個沒背景,還自己放棄的,浪費一個新生名額?“

方染苦澀地分析着,心裏大概也是絕望的。

“對啊,就是因為很不容易,所以餘書記決定陪着你媽,去跟人培明校長求情。“方孟平卻絲毫不受女兒悲觀情緒的影響,在他的心裏,鄉鎮黨委書記就是很大的官了,有個大官陪着去,這複學的事還不是板上釘釘嗎?

“不管怎麽說,總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麽着也得試一試。“王淑坤倒是沒有方孟平樂觀,但她強悍慣了,比丈夫更像這個家裏擋風遮雨的大樹,此刻,她的話很奇異地,又一次撫平了丈夫和女兒的彷徨,給他們以無窮的力量。

“我不同意。”

一道聲音尖銳地插了進來,在那麽群情激昂的氣憤下,尤顯突兀。

方染轉頭一看,不出所料,看到李叢睿晦暗的臉。

李叢睿盯着方染,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小染,我不同意,你不能複學。”

方染只餘無奈,想着早斷他的執念也好,遂也一字一句回到:“請問,你是我的誰?你有什麽資格不同意?”

李叢睿瞬間慘白了一張臉,哀怨、尴尬、無奈、心痛,各種情緒在臉上交織,最終只剩下彌漫在空氣中的悲哀:“小染,我做了那麽多,等了那麽久,難道,還不夠資格成為你的誰嗎?”

方染轉頭,只留給李叢睿一個決絕的背景。

“原來,原來,一直都是我自己癡心妄想,從始至終,誰都不是誰的誰。”

片刻也呆不下去,李叢睿掉頭悲嗆地奔出了方家,只是,還有一句話,還有一句李叢睿無論如何也不願不肯說出口的話,一句其他人盡管沉默着,卻也心知肚明的話。

小染,如果複學了,我李叢睿和你方染,再無可能了吧?

“小染,姑也反對,反對你複學。還有,你剛剛對小李的态度,很差勁。”二姑心平氣和地環視着方孟平一家子。

往上倒推三代人,早年的方家也是書香傳家的大家族,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家學淵博,可是,已經沒落了,被人踐踏成了泥,成了徹徹底底佝偻了身子,壓彎了腰的,最膽小、最窮困的農民了。

在動亂年代,還是被打上了黑五類标簽的狗崽子,還談什麽骨氣?什麽尊嚴?什麽光耀門楣?什麽出人頭地?

安安分分當個粗鄙的農民不是很好?

可是方孟平,明明是被父母因為沒錢,小學一畢業就被拉出來當了農民的,可骨子裏卻奔竄着僞知識分子的清高和迂腐,拼了命非讓孩子讀書?

說到底,就是窮酸。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明天要回老家一趟,原本不想更了,可今天手賤申了榜,沒辦法,只能想辦法撸到3萬字。然後,現在才發現現言申榜到底有多慘烈,應該是上不了的吧。。下周那啥啥要開了,我要出差寫稿子去了,估計也沒時間更新,現在存稿還差3千字3萬,嗯,将自己往死裏作吧,你會升天的。。2017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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