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謝幕,一個人的獨角戲
風雨漸歇,外面的天,仍是灰敗壓抑的。
陰沉的氣息,在窗外的樹葉和雜草間徘徊。
不同于滿世界統一格調的灰,程皓房間內的明亮度,卻在莫文蔚慵懶,頹廢的嗓音裏,一點點地沉澱下來。
陰天,在不開燈的房間,
當所有思緒都一點一點沉澱,
愛情究竟是精神鴉片,
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
香煙,氤成一灘光圈,
和他的照片就擺在手邊。
歌聲在滿室的暧昧裏回蕩,他們,依然緊緊抱在一起。
程皓将電腦的聲音關到最小,
一邊繼續貼着方染耳鬓厮磨,一邊或輕或重把玩着方染的手指,引得方染一陣又陣地戰栗。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而這個呢喃着唱歌的男孩,很會調情。
他的嗓音很黏膩,将一首倦怠的歌唱出了酥麻的味道。
他的聲音,和着方染沒羞沒臊的心跳聲,糾纏着,翻卷着,窒息着,滲成了滿室慌不擇路的甜。
開始總是分分鐘都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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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以為熱情它永不會減,
除去激情退後的那一點點倦,
也許像誰說過的貪得無厭,
活該應了誰說過的不知檢點。
方染覺得,一顆心在程皓的歌聲裏浮浮沉沉,只能更深地契合進他的身體,更緊地抓牢他的手。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算是沒救了。
周天晚上回學校晚自習,當方染在教室門口,再次遇到了鄭興禹,突然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之間,終究是他有婦,她有夫,成了兩條永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了。
有時候方染會想,如果她勇敢一點點,會怎樣呢?
她勇敢一點點,在跟程皓糾纏不清之前,就跟鄭興禹表白,可是那個人,也肯定是,會斷然拒絕的吧。
他們之間,就連同學情都淡的稀薄。
或許除了一句,對不起,謝謝你,曾經那麽愛過我。
她,得不到他的任何回應了吧。
可曾經,方染,真的真的,很想跟他說。
想過的,除了你,不想讓任何人碰自己。
想過的,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就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想過的,這輩子,就守着一個幻影過日子,
想過的,如果能再美好一點點,即便是死纏難打,都不會放過你。
想過的,下輩子,你終究,該是我的了吧。
可是,連人到底有沒有下輩子,方染都不知道。
無數次問自己,怎麽就這樣了,無數次左沖右撞,試圖打破命運的枷鎖,最終不過,傷痕累累,徒勞無功。
所以,程皓,又有什麽不好呢?
至少,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願意愛我,疼我,寵我。
至少,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願意跟我,攜手大方走在人前。
所以,程皓,沒有什麽不好的。
方染跟鄭興禹打了個招呼,這是她第一次落落大方地,主動跟他說話,讓鄭興禹都覺得有點詫異。
“怎麽,小冉,沒跟你一起?”
“恩,她還在宿舍裏磨蹭呢,我覺得無聊,就先過來了。”
“哦。”
然後,再無話的鄭興禹自方染身邊走過,徑自走進了教室。
而,方染,嘴角漸漸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抱緊手中的書,心裏不斷問自己,方小染,你家程大神,到學校了嗎?
程大神,你什麽時候再給我發條短信呢?
程冉在宿舍裏跟王曉莉八卦,聊得熱火朝天。
回教室開始晚自習之前,又拉上方染,三個人一起去了學校教學樓後面的大操場,将宿舍裏的八卦內容,一股腦全部吐給方染。
程冉從來不是藏得住話的人,再不說,她都快憋瘋了。
方染才知道,那本命運多舛的數學練習冊,竟惹出那麽大的麻煩,并在學校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聽說,現在帶着高二(三)班的餘伯淵老師企圖親吻一女學生未遂,被女學生青梅竹馬給打斷了左腿,現在住進了醫院。
聽說,餘伯淵早就對那女學生動了愛戀之心,但是他盛名在外,一直不敢也找不到機會,對那女學生表白。
聽說,女學生最近找餘伯淵借了三本什麽數學練習冊,讓餘伯淵誤以為女學生也愛慕着他,故意找機會跟她接觸,開始三番五次約女學生出來吃飯,被拒還屢敗屢戰。
聽說,餘伯淵的心思醞釀得很深,在某次補習後終于逮到到機會,而他異樣炙熱的目光,讓女學生心生警惕,所以打電話找來了青梅竹馬。
聽說,那女學生學習成績一般,但整個人明朗,大氣,娴靜,開朗,整天樂呵呵的,活得像個小太陽。
聽說,事情發生後,女學生受到驚吓,對學校和老師都有了陰影,寸步不離青梅竹馬,目前休學在家。
聽說,女學生的青梅竹馬大有來頭,大鬧培明,讓餘伯淵停了職,丢了飯碗,還放話要讓他在行業裏混不下去,還想把他弄進監獄。
聽說,青梅竹馬的家族對他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幹戈很不滿,已經出手了。
聽說……
方染已經聽不下去了,她抱着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無力地蹲了下去。
數學練習冊?是因為她嗎?那個素不相識的女孩,是因為她嗎?才會遭受這種欺淩?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到底,還要背負多少債?
“你們知道嗎?餘伯淵老師一年在外光開小班、開小竈的補習費就有六萬。六萬啊,什麽概念?現在老師一年收入有個兩萬塊錢就不錯了。他是培明的燙金招牌,他歷屆帶出來的班,都是培明高考一本上線率的重要保證,他帶過學生的高考數學成績,牢牢占據全省前五的位置,今年要不是被程皓給打趴下,全省高考數學狀元,還是得出自他補習的學生,反正就是戰績卓着,聲名遠播,如果不是杜俊笙大鬧學校,這件事可能還不了了之。”
“髒水沒潑到那個叫梅曉的身上就不錯了。你們知道嗎?還有家長,老師寫聯名信為餘伯淵求情,說他作風正派,為人古板,不是會欺負女學生的人。你們知道私底下有些家長是怎麽議論的嗎?什麽,誰叫那女孩自己不檢點?什麽,這種事一巴掌拍不響,什麽,還好我生的是兒子,反正什麽話都有。”
“學校已經全面封鎖了消息,知道內情的都全部被教導處叫去談話了。這種事,學校也為難啊。你說,只是抓了一下手,強吻,又沒吻到,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餘伯淵有不軌行為,更不可能上升到師德的層面上去,人家完全可以說是兩情相悅,而且這種事情太容易倒打一耙了。到底誰是受害者,誰是被害者,誰敢當這個裁判呢?分分鐘被輿論的唾沫星子淹死。”
“最可憐的還是那個女孩子,你說好死不死,去幫人借什麽數學練習冊啊?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八卦着,八卦着,王曉莉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讓方染和程冉心裏跟吞了一根鋼針似的。
然後,又聽王曉莉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啊,如果說那個叫什麽梅曉的,暗戀咱們風流倜傥的餘伯淵老師,還真能說得通。你們說,餘老師英俊潇灑,才華橫溢,關鍵是,那副皮囊啊,真真是行走的荷爾蒙,關鍵還是單身。
就梅曉這麽一個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都還處于混沌狀态的學生,愛上這麽一個成熟穩重,風雅睿智的授業恩師,怎麽就不可能呢?怎麽就不可以呢?說不定是誤傷。
還有啊,也很有可能,餘伯淵老師就是因那個梅曉愛而不得,被陰謀陷害的倒黴蛋。
王曉莉又犀利地分析道。
所以說,有些事實,傳着傳着,就走樣了,而輿論的水,非常時候攪一攪,就混了。
那些人為包裝起來的名號和噱頭,又讓多少利益相關者互相抱團,各種正義的,非正義的,列出陣營,就此倒戈。
羅生門一樣的世界,每天都在上演着類似的故事。
可是,老師這個群體?老師這個群體!
方染一直記得,小學時餓着肚子去上學,是剛畢業的女老師偷偷塞給她一個面包,初中第一次來潮,是教數學的女老師領着她去的衛生間,那一年家徒四壁,有一個老師幫她墊了學費。
有多少老師,獻了青春獻畢生,獻了畢生獻子孫,又有多少老師,默默耕耘在三尺講臺上,身後,是桃李滿天下,棟梁輩輩出。
當那些因“老師”兩字而神聖,而榮光的獻身者,看着因一個,兩個,三個無德之才或無恥之人,讓整個教師群體被拉下神壇,又作何感想呢?
王曉莉後來又說,不要怪那些只會說風涼話的家長。人,都是自掃門前雪的。
方染知道,都是沉默的大多數,她自己也是,誰也不想成為人群中的怪物或者異類。
那天晚上方染都已經要睡覺了,程皓發了一條短信後,又打來一通電話,其實方染很想問問這件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有沒有想我?”程皓的聲音,隔着電話傳來,說不出的動聽。
“沒,誰想你。”躲在被子裏,方染傲嬌地回。
“可我好想你,特別是要睡覺的時候。”程皓的聲音又幽幽地傳來:“老公好想抱抱你,親親你啊。”
這男人是發情了嗎?這話說得,是想逼死誰?
悶在被子裏,方染整個人被程大神撩得快發瘋,她想也沒想,直接挂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陰天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李宗盛的歌,少年不懂李宗盛,聽懂已是不惑年,他的歌詞很有味道。但是他唱這歌是2007年,莫文蔚發表才是1999年,我其實,更喜歡李宗盛的版本;另外,杜俊笙和梅曉原本是“你我她”三部曲,“卑微的她”的男女主,但現在這書可能就不寫了,別人看得心累,我寫得心更累,第二部的靈感,來自去年,我所在城市發生了一起校園侵犯事件,女生跳了樓,當時,聽很多人一直在讨論那個老師多會賺錢,進他的班多難,為孩子升學多不容易,說還好自己生的是兒子。我非常非常氣憤,所以想寫這樣一篇文章,并不針對老師。對老師這個群體沒有任何偏見,我遇到的老師都兢兢業業,克己奉公,然後,只是将這件事嫁接到這篇文裏,我曾經的母校,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