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葬禮

看完信的兩人許久沒說話,嚴慕擡頭看了看李木流,然後不做聲的從盒子裏掏出他奶奶說的那枚手镯,遞給李木流,聲音嘶啞,輕聲且堅定的說:“奶奶給你的,你是她唯一的孫媳婦。”

李木流盯了那個通體翠綠清透的玉镯,伸出手,順從的讓嚴慕給她戴上。

嚴慕仔細的把玉镯套進她的手腕,摸了摸,又轉頭去看其他的紙張。

李木流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嚴慕,思緒卻止不住的回到之前的那封信上。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假期二姥姥好像确實有那麽幾次欲言又止,而當時又正好被各種事情岔過去,她始終沒有聽見二姥姥到底想要對她說什麽,說來真算得上遺憾。可能那時候她就已經看出來了,想要說的也無非是這件事。也是,心細如她,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嚴慕和自己那點貓膩呢。只可惜,她永遠都沒辦法親耳聽到自己叫她奶奶了。

這麽想想,李木流無限感慨,除去悲傷,還有一絲對人世際遇的感慨。

世事無常,逝者已矣。既然她答應了二姥姥,就一定會好好照顧嚴慕。

老人的葬禮最終被定在三天後,嚴重終于從北京趕了回來。

這幾天家中長輩們因着葬禮等事忙忙碌碌,而李木流則是一直守在嚴慕身邊,看他正常生活。除了那天在醫院裏知曉噩耗後哭過一次,嚴慕就再也沒有掉過眼淚,只不過偶爾會對着他奶奶的遺物長時間的發呆。

李木流太清楚他現在的狀态。表面若無其事,內心千瘡百孔,可偏偏還要裝出一副安然無恙的樣子,來掩飾早已滿目瘡痍,鮮血淋漓的那個自己。

她雖然心痛,卻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每天的陪伴。

葬禮當天早上,李木流這幾天第一次跟嚴慕分開,分別坐車去了殡儀館。

因着嚴重的工作關系,殡儀館簡直人滿為患,李木流還是不習慣大人們虛與委蛇的場面,說了一聲就離開了自己父母打算去找找嚴慕。

留他一個人,她不放心。

然而告別廳實在太大,李木流又不敢四處亂轉,找了一會還是沒看見嚴慕,反而轉身就被人叫住了。李木流擡頭,只見面前的女人一頭精煉短發,一身黑色西裝,還戴了個墨鏡。看着李木流略顯驚訝的臉,她緩緩摘下墨鏡,開口依舊是一貫的冰涼聲線:“好久不見了,木流。”

李木流啞聲開口:“二,二舅媽,你來了。”

Advertisement

李木流的前二舅媽,也就是嚴慕的母親戴晽,聽了她的稱呼也沒有反駁,嘴角微動:“你怎麽站在這邊,你爸媽呢?”

李木流這個二舅媽雖然向來冷漠,然而李木流對她還是沒有什麽懼意,原來她不懂,後來發現,完全是因為那副跟嚴慕相差不多的面容,讓她心生好感。所以聽了她的話,李木流也不敢隐瞞,直言道:“我是出來找嚴慕的,怕他自己一個人,想太多,我爸媽在那邊,二舅媽我帶你去吧?”

戴晽對于這個從小就不怕自己的外甥女倒是很有好感,從包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李木流拒絕道:“算了,我就不進去了,你把這個帶給你二舅吧,幫我跟他說一句‘節哀’。”

李木流匆忙接過,衣袖随着她伸手的動嘴順勢下滑,露出了她細細的一截手腕,和那腕上精致的玉镯。戴晽可以說是一瞬間就注意到了那個對她來說萬分熟悉的首飾,不禁有些啞然。雖然這麽多年,她并不算是十分關心嚴慕,但作為母親,作為商人,精明如她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深意,看向李木流的眼光也就更加微妙起來。

李木流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反倒是有些急切:“要不咱們一起去找找嚴慕吧,他,最近狀态不是很好,二舅媽,或許你去安慰他一下,他會好受一些。”

戴晽聽了她的話反而露出一絲笑意:“算了,我就不去了,想着他應該也不是很想看見我,幫我好好照顧好他,謝謝你了,木流。”

李木流聽了她這番話明顯失落起來,就聽見她似是補充一般的又說了句:“如果不想被別人知道,你最好把镯子收起來,”說着她指了指李木流已經被衣袖覆蓋住的手腕接着道“這個玉镯,你知道嗎,你大舅媽(嚴一的媽媽)手上也有一只。”

李木流像是受驚的小獸般擡頭望向戴晽,見她眼裏只有笑意并無惡意,才磕磕巴巴的解釋:“其實,我,我們……”

還沒等她說完,戴晽就打斷了她的話,嘆了口氣道:“我雖然沒怎麽管過嚴慕這孩子,但她畢竟是我生下來的,有多犟我知道,所以……”她盯着李木流認真說道“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顧他,雖然我沒盡過什麽當母親的責任,但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幸福。辛苦你,也謝謝你,木流。”

李木流原本有些小埋怨的心思也被她這幾句話給說得消失無蹤,有些窘迫的微微紅着臉點頭答應下來。

不知怎麽,她明明還沒有正式跟嚴慕在一起,就已經莫名其妙的被掉馬了,而且竟然就這麽被嚴慕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認可了。這種還沒有讨好婆婆反而先被婆婆讨好了的感覺,讓還不到19歲的李木流有一種微微的蛋疼感。

然而此時顯然不是由她繼續蛋疼的場合,告別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還沒找到嚴慕的李木流只好悻悻的走回自家父母身邊,果不其然看見了前面一身西裝站在嚴重身邊正低着頭的嚴慕。

少年一向筆挺,可此時卻弓着身子,站在前面,仿佛被世界遺棄一般,讓人看着心疼。

葬禮進行到遺體告別儀式,不管因為什麽原因來的客人最後走到他們父子面前握手示意。站在後面的李木流清楚的看見了嚴慕給每一個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深鞠一躬,姿勢标準得,李木流心酸得簡直不忍心再看。然而她還是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就好像這麽看着他,就能替他分擔一些痛苦一樣。

李木流在獻花的時候見到了她二姥姥的遺體。

她曾經看過一個科普,去世後的人相貌會與生前發生變化,這麽一看,确實是有一些認不太出來。只不過第一次見到屍體的她并沒有什麽恐懼感,或許是因為知道躺在那裏的,是那個溫柔慈祥的老太太。

李木流沒有停留太久,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走到嚴重和嚴慕的面前。

嚴慕依舊是90度深鞠一躬,李木流看他已經無意識鞠躬的模樣,還是沒控制住自己,任由眼淚流了出來。随即定了定,抓住了他的手,冰涼。

被猛地握了手的嚴慕擡眸有一瞬的迷茫,在看清了面前的李木流後,眼底露出一絲哀傷。

李木流還是見不得他一臉悲傷的神色,上前輕抱住他,拍了拍,又馬上放開。

已經沒有什麽反應了的嚴慕在李木流抱住他的一瞬間感受到了她的眼淚,正好順着衣領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涼得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抿了抿唇,用眼角的餘光目送李木流離開,然後站定,給接着走來的人繼續鞠躬。

葬禮結束後,有些因着嚴重而來的客人留了下來,和着一群幫了忙的家人被嚴重請着出去吃了頓飯。嚴慕留在家裏不肯去,李木流擔心他,于是也跟着他留了下來。

從殡儀館回到家的嚴慕被她拉坐在餐桌前就沒再動過地方,她跟着王阿姨把一幫客人送離,王阿姨見氣氛嚴肅,就自己先回了屋子。李木流回過頭看向嚴慕。

嚴慕還保持着當時的那個姿勢沒有動作,就像是呆了一樣。李木流看得心疼到難以附加,只好擡手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耳朵,然後轉身進了廚房煮了一碗面。簡單的挂面,蔥蒜爆鍋,加水慢煮,放了幾根菠菜,卧了個雞蛋,最後滴了兩滴醬油調味。

李木流把熱氣騰騰的面碗推到嚴慕面前,輕聲勸:“你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我下了面,你好歹吃點吧。”

嚴慕沒說話,看了她一眼,慢慢拿起筷子,挑了兩根慢慢嘬進去。

李木流見他真的只吃了一點,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也沒說話,就那麽靜靜的看着他。

嚴慕看了她一會,強笑道:“我吃不下。”

李木流眼圈一紅,輕輕拍他的手背。

嚴慕勉強笑了會,眼淚刷的一下從臉上掉落,掉落的瞬間,他反手拉住李木流的手,把臉埋進去:“我吃不下……”

李木流感受到手上的一片濕熱,心酸又哽咽,眼淚也跟着落下來:“好,咱們不吃。”

嚴慕點點頭,臉依舊埋在她的手心:“我沒有奶奶了……”

李木流喉嚨一緊,松開手抱住他:“你還有我,我陪着你呢。”

嚴慕抱着她還是沒有忍住,哭出聲來:“如果我多問問她的身體狀态就好了,如果我留在C城陪她就好了,如果……”

李木流緊抱住他:“不怪你,不怪你。”

嚴慕抱着她哭了一會,慢慢平息下來,喃喃道:“我只剩下你了李木流,我只有你了……”

一直關注他的動态的李木流聽了這話眼淚也不停的掉落,在嚴慕耳邊輕語:“我是你的,我在呢,我永遠陪着你。”說完,放開嚴慕,在他有些紅腫的眼角上落下一個輕吻,随即是鼻尖,然後是嘴。

她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裏看見過,在眼角親吻是代表珍視的意思。

就像是現在的她對嚴慕,珍而重之,既不能予以全世界,就只能完完整整的,奉上自己的一顆最赤誠的真心。

然後像是最虔誠的教徒,鄭重的宣誓。

“我愛你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