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7)

空去操心旁人的事,而且此事也不是僅憑她一人之力就能改變的了的。

圍屏外,宜春郡主與宜華世子得知陳郡王的死訊,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哀嚎,聲聲撕心,令人聞之動容。

“人死不能複生,還望郡主與世子節哀。”陸朝宗站在一旁,聲音涼涼道。

宜春郡主赤紅着一雙眼擡眸,狠狠的瞪向陸朝宗,髻上步搖冠晃動,聲音嘶啞,“是你,就是你害的父王!”

“宜春郡主此話怎将?陳郡王突然暴斃,本王也甚是哀痛。”

話雖是這般講,但明眼人都能瞧出陸朝宗的臉上哪裏有哀痛之情,分明就是在睜着眼說瞎話。

“宜春郡主若是不信,可問在座官員,看陳郡王是否突然暴斃。”陸朝宗揚袖,有恃無恐的掃視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

在座衆人垂眸,不敢與之對視,殿廳內寂靜非常,只餘宜春郡主和宜華世子急促的喘息聲。

“你,我父王是否暴斃而亡?”宜春郡主擡手,指向一旁的蘇致雅道:“若有半分妄言,本郡主便拔了你的舌根!”

蘇致雅驚惶起身,趕緊朝着宜春郡主拱手道:“臣不敢妄言,陳郡王确是突然暴斃而亡。”

“那為何會暴斃?”宜華世子緊繃着一張臉,纖瘦的身子伏在陳郡王身旁,淚流滿面,因年幼未長成,有些雌雄不分,相貌女氣,所以乍看之下竟顯出幾分梨花帶雨之意。

“臣不敢胡言,在座衆人皆可為臣作證,陳郡王與撫順大将軍比試青銅鼎器,不敵,受重壓而亡。”蘇致雅字字清晰。

“你們為何不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我父王被那青銅鼎器壓身而亡嗎?”宜春郡主聲嘶力竭的怒吼着,纖細的手指緊攥住陳郡王腰間的蹀躞帶,引得蹀躞帶下的小勾相互勾纏,發出刺耳摩擦聲。

“宜春郡主如此,便是有些蠻不講理了,能救,自然會救,這救不了,讓我們如何救?”

陸朝宗施施然的朝着陳郡王的屍首走了兩步,就被那宜春郡主呵止道:“站住!我父王不願見到你這卑鄙無恥的惡人!”

“呵。”陸朝宗輕笑一聲,竟然真的站在了原處未動,甚至還裝模作樣的往後退了兩步。

宜華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子,仰頭喊道:“弑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陳郡與你陸朝宗誓不兩立!”

“宜華世子,陳郡王乃暴斃而亡,與主子何幹?”厲蘊賀起身站到陸朝宗身後,聲音散漫道:“所謂願賭服輸,你們陳郡人都是這般言而無信的嗎?”

“住嘴!”宜華世子怒急,悶頭就往厲蘊賀那處沖撞過去,卻是被他反手掐住了胳膊。

“果真是世子,養的如此細皮嫩肉。”厲蘊賀偏頭,上手撫了一把宜華世子裹着绶帶的腰肢道:“世子這腰,怕是比之女子都要細上幾分呢?”

紅腫着一雙眼的世子面色漲紫,顯然是被厲蘊賀的渾話氣得不輕。

他堂堂陳郡世子,哪裏受過這等侮辱!

猛地拔出腰間的短匕首,宜華世子狠狠的朝着厲蘊賀的方向戳去。

厲蘊賀早有防備,側身一避就把宜華世子手裏的匕首給奪了下來。

把玩着手裏的短匕首,厲蘊賀笑道:“多謝世子饋贈,如此精美的匕首,臣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說罷話,厲蘊賀反手便将那匕首插在了自己的一品玉帶後,“正巧陳郡王還欠臣一敗禮,臣也不要那金錢財寶,權勢地位了,只這短匕首便足矣。”

“卑鄙無恥。”宜華世子喘着氣,胸口上下起伏不定,髻發淩亂,渾身汗濕。

宜春郡主撐着身子從地上起身,步搖冠動,眸色淩厲道:“宜華,莫與這等小人多言,一把匕首罷了,當務之急還是先将父王帶回陳郡王府。”

陳郡王府是先帝在世時為陳郡王特意築造,華美堪比行宮,就造在宋宮側,也算是陳郡王每到宋陵城的落腳處,可見當時陳郡王與先帝之深厚情誼。

聽到宜春郡主的話,宜華世子狠狠剜了厲蘊賀一眼,然後憤憤的攥着拳頭走回到宜春郡主身後。

☆、37晉江文學城獨發

因陳郡王暴斃一事, 所以陳郡王府與陸朝宗徹底撕破了臉皮,三大世家之人意欲拉攏陳郡王府, 借吊唁之名, 暗地相訪。

陳郡王突然暴斃而亡,對于陳郡來說是大事, 對于宋陵城來說也是大事。

宋陵城內的白绫飄了三日, 家家戶戶門前都挂上了白紙燈籠。

蘇阮自那日從宋宮回到蘇府之後便整日心神不寧的,腦子裏頭塞滿了陸朝宗對自個兒說的話, 整整渾噩了三日,在發現那陸朝宗并無其它舉動之後, 才稍緩放心。

興許那人真只是在戲弄她玩呢?那日是乞巧宴, 定是要吃酒的, 這陸朝宗肯定是吃醉了酒,除掉了陳郡王高興,拿捏着自個兒玩樂呢。

自欺欺人的念叨了半日, 蘇阮這才稍稍安下心來,将祿香端來的桃膠炖銀耳吃了個精光。

“阿阮。”蘇致雅穿着精白布絹儒衫, 伸手撩開珠簾進到內室,“今日去陳郡王府吊唁,你準備一下與我一道去。”

“我也要去?”聽到蘇致雅的話, 蘇阮睜着一雙眼,眸色困惑。

“你與宜春郡主有幾面之緣,若去的話也算是表份心意。”

“哦。”蘇阮點了點頭,有些同情這喪父的宜春郡主和宜華世子, 一個雙十年華,一個剛滿十五,孤姐寡弟的呆在這宋陵城,還不被陸朝宗捏在掌心裏頭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馬車已經候在外頭,蘇阮換了件外出的衣物,便跟着蘇致雅一道去了。

陳郡王府門前挂着兩盞白燈籠,鎏金邊雕龍鳳匾額挂在府門正上方,上頭覆着白绫,隐有哀痛聲從中傳出。

府門口有迎接的人,蘇阮與蘇致雅跟着那家仆跨過朱紅府門往大堂裏去。

陳郡王府很大,幾乎可比一小行宮,內裏氤氲瑰麗,富麗堂皇,周邊亭臺樓閣,數不勝數。

蘇阮與蘇致雅是客,被家仆領至西階客位,男女有別,用白布隔出小間,內置茶案小食,用以休憩。

蘇致雅先去,蘇阮一人坐在小間內,安靜的吃着茶水。

一個時辰過去了,蘇阮也不見有人來領自己去吊唁,略微有些焦躁,這一焦躁,便吃多了茶水,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去如廁了。

提着裙裾伸手撥開小間前的門簾子,蘇阮擡手招過一旁的女婢道:“你家淨房在何處?”

“奴婢領姑娘去。”那女婢細聲細語的行禮道。

“那甚好。”蘇阮點了點頭,随着那女婢往側邊房廊處繞去。

陳郡王府內處處挂着白绫,入眼衆人皆穿麻木孝衣,蘇阮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裙衫,随在那女婢身後道:“到了嗎?”

“穿過前頭的小園子就到了。”女婢轉頭與蘇阮道。

蘇阮應了一聲,加快了幾分腳步。

進到小園,女婢纖瘦的身影隐進青蔥綠石之中,蘇阮蹙眉,有些疑惑的跟着她胡亂轉悠。

女婢加快了步子,一轉身便不見了影,蘇阮站在曲幽小徑,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幾步,“有人嗎?”

小園子靜的很,鳥鳴蟲叫清晰悅耳,卻獨獨沒有人應蘇阮。

伸手撥開面前的楊柳樹枝,蘇阮轉身往回走了幾步,然後又轉身往前走了幾步。

站在原處等了片刻,蘇阮不見那女婢回來尋她,只能自個兒找路。

走了半柱香的時辰,蘇阮隐見前頭石墩子上坐着兩人,剛想上前去問問路,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又一聲清晰的盤核聲。

蘇阮猛地一下頓住步子,下意識的蹲到了一旁的假山石後。

假山石上有細碎圓洞,透着光亮,蘇阮眯眼瞧過去,正好對上宜春郡主那張蒼白面容。

大概是因為哭的有些久,宜春郡主的雙眸紅腫異常,穿着麻布孝衣的她身型纖弱,全然無初次相見時的傲然貴氣。

“陸朝宗,我母親到底在何處?”端坐在石墩子上的宜春郡主聲音清晰,嗓音微啞。

蘇阮離得不遠不近,正好聽清楚宜春郡主說的話,她有些疑惑的蹙眉,這宜春郡主怎麽會問陸朝宗要陳郡王妃的下落?

陸朝宗慢條斯理的盤着手裏的花中花,穿着茶白常服的身子高大挺拔,即便只是坐在那處,也隐隐散發處一股凜然不可侵犯之勢。

宜春郡主見陸朝宗不說話,面上顯出一抹焦灼之意,“你我說好的,我幫你除掉陳郡王,你就告訴我母親的下落。”

蘇阮正蹲在假山石後挪着有些發麻的腿,乍然聽到宜春郡主的話,立時就被驚得慌了神。

她這,好似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事……

“我背負了弑父之名,你不能言而無信。”攥着手裏的繡帕,宜春郡主雙眸通紅。

陸朝宗伸手彈了彈寬袖,語氣平穩道:“宜春郡主稍安勿躁,陳郡王妃本王已然派人替你接到了宋陵城。”

“我要見母親。”聽到陸朝宗的話,宜春郡主便立即道。

“當然可以。”陸朝宗笑道:“今日吊唁過後,宜春郡主去尋蘇府的大公子,他自會帶你去見陳郡王妃。”

“好。”宜春郡主咬牙道:“陳郡王之位,必要我弟弟宜華承襲,這也是我們當時說好的。”

宜春郡主與宜華世子在陳郡勢力不足,陳郡王一死,陳郡必亂,以她姐弟二人之力必震懾不住,所以自然還要倚靠陸朝宗。

“陸朝宗,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是翻了船,你也別想洗幹淨。”見陸朝宗只玩捏着手中的花中花不說話,宜春郡主眸色狠厲的警告道。

陸朝宗低笑一聲,“郡主放心,本王說話,一向算數。”

蘇阮躲在假山石後,聽到陸朝宗的話,當即就在心中狠呸一聲。

這陸朝宗說話就跟放濁氣似得,也不過聞個聲,想昨日,說自個兒是俗物便是俗物,說不是俗物就不是俗物,但憑他一張嘴就給自己定了性,遠比那些翻臉無情的人還要賴皮賴臉。

蜷縮着身子坐在泥地上,蘇阮咬住指尖輕啃。

剛才那陸朝宗說讓宜春郡主去找大哥,所以這件事其實大哥也是知情的?

如果由此來推算的話,那大哥比這陸朝宗,怕不是早就站在一處了吧?

蘇阮瞪着一雙眼,使勁的咬住指尖,單手環抱住臂彎。

她的大哥呀,到底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靜坐在那處想了片刻,蘇阮終于回神,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自己酸麻的腿。

身後石墩處已然沒了聲息,蘇阮以為那兩人已經走遠,剛想起身之際突然仰頭就撞上了一雙小腿。

熏着檀香的茶白寬袍拂過蘇阮的鼻息,帶進一股冷香。

蘇阮似有所感的仰頭,就瞧見了陸朝宗那張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狹長眼角輕挑,顯出幾分威懾。

咬着指尖,蘇阮停頓片刻,然後才伏跪行禮道:“給攝政王請安。”

陸朝宗站在原處未動,良久開口,“起身吧。”

“多謝攝政王。”蘇阮攏着寬袖起身,身上的精白裙衫被污泥染髒,沾着爛葉有些難看,特別是腰臀處尤其明顯。

蘇阮很緊張,但是她努力的保持鎮定,希望這人并未發現自己剛才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臣女原本是去找淨房的,不想在這處跌了一跤。”蘇阮先行開口,慢吞吞的說着話,因為不善說謊,所以說上一句,便要停頓片刻。

“所以阿阮姑娘是要問本王淨房在何處?”陸朝宗盤着手裏的花中花,語氣散漫。

“臣女找女婢問便行了,不敢打擾攝政王。”說罷話,蘇阮躬身往後退了一步,“臣女告退。”

陸朝宗輕笑一聲,突然反手把蘇阮壓在了假山石壁上,蘇阮不防,被陸朝宗狠狠壓制,她緊抿着唇瓣顫顫擡眸,後背貼在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壁上,渾身僵直。

陰冷的指尖帶着香燭氣,輕點在蘇阮那輕顫的唇縫上細細摩挲,“這小嘴閉上了,眼睛卻在說謊。”

蘇阮攥着繡帕,雙眸圓睜,裏頭滿是驚惶。

“阿阮姑娘真是時運不濟,這聽見什麽不好,偏偏聽見這種話。”陸朝宗颀長的身子下壓,一股濃郁的檀香氣随着他的動作撲進蘇阮鼻息,一如其人,沉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臣女,并未聽見什麽話。”蘇阮澀澀開口,聲音抖顫。

白皙的指尖觸在蘇阮的唇瓣上輕動,然後觸上那浸着汗漬的鬓角道:“這暑熱天悶的,阿阮姑娘何苦瞎跑呢?”

“臣,臣女只是去找淨房……”

被陸朝宗這瘆人的态度弄得腦子混亂的蘇阮說話時都帶上了抖音。

“唉。”看着這副模樣的蘇阮,陸朝宗突然輕嘆出一口氣。

蘇阮渾身一顫,雙眸怯怯的看向陸朝宗道:“臣女沒有說謊。”

蘇阮确實沒有說謊,她真是去找淨房的,但聽沒聽到那些話,自然是另說了。

“阿阮姑娘以為,你為何會恰巧出現在這處?”陸朝宗露出不忍神色,似乎是對蘇阮心疼之極,“傻阿阮,有些話,自然是本王想讓你聽到的。”

低啞暗沉的話語帶着一抹輕笑,飄乎乎的落到蘇阮耳中,猶如雷鳴詐響。

這陸朝宗是故意讓那女婢引着自己來這小園子的,所以他剛才與宜春郡主說那些話時,就是知道自個兒躲在這假山石壁後才說的。

想通這事,蘇阮又怕又怒,她梗着脖子,卻不敢跟陸朝宗硬抗。

“王爺何苦如何,臣女一介女流……”

“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搏褒姒一笑,遂滅國,所以說這女流之輩,真真是讓人不敢大意。”

特別是像蘇阮這般的女流之輩。

蘇阮喘着氣,被陸朝宗說的噎了話,“可,可臣女哪裏及得上那褒姒半分,也無周幽王與臣女行那烽火戲諸侯一事。”

“傻阿阮,那幾大箱子的玉石,你當是白砸的嗎?”陸朝宗笑着接過蘇阮的話,一一打破她心中的僥幸。

是了,這陸朝宗已然表現的十分明顯,蘇阮的自欺欺人也派不上用場了。

“乖乖的上船,莫枉費了本王的這一番心意。”附在蘇阮耳邊,陸朝宗輕勾唇角道:“阿阮若是想要烽火戲諸侯,那也未嘗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宗宗:你是褒姒,我是周幽王

蘇二二:呸,我要長命百歲

☆、38晉江文學城獨發

陸朝宗變着法子的威逼利誘将蘇阮往他的窩裏拽, 蘇阮又驚又俱,莫可奈何之下上了他的賊船。

而作為陸朝宗幫兇的蘇致雅在看到蘇阮那副難看的面色時, 也是十分識趣的獨自一人坐在一旁飲茶。

蘇阮垂眸坐在繡墩上, 外頭是擾人的哀痛哭泣聲。

其實現下想來,那日乞巧宴上這陸朝宗與自己說的那番話, 就是在暗喻這宜春郡主與他的交易。

宜春郡主心甘情願的用陳郡王的性命來換取陳郡王妃和宜華世子的陳郡王位, 她被陸朝宗抓住了心內渴望,加以利用。

但反過來說, 這其實也是一種互惠互利,只是蘇阮沒有想到, 這宜春郡主的心如此之狠, 竟然下毒致那陳郡王在抛舉青銅鼎器時吐血而亡。

所以當時那陳郡王在與厲蘊賀比試時, 若是未先用過那毒,還不一定會輸。

“大哥。”蘇阮側眸,往蘇致雅的方向看去。

聽到蘇阮喚自己, 蘇致雅趕緊端着茶碗坐了過去,因為心虛, 所以有些殷勤,“怎麽了?”

“宜春郡主與陳郡王的關系不好嗎?不然怎麽會下毒害那陳郡王呢?”蘇阮壓着聲音,用只她和蘇致雅聽得見的氣音道。

聽到蘇阮提下毒一事, 蘇致雅立刻便道:“是攝政王與你說的?”

“嗯。”蘇阮點了點頭。

當時蘇阮聽陸朝宗說這話時,震驚非常,她還當那陳郡王真是與厲蘊賀比試時出的事,但轉念一想, 若是在比試時出事,又怎麽會與宜春郡主搭上關系,所以原來是這宜春郡主對陳郡王下了毒。

蘇致雅微微颔首道:“陳郡王妻妾無數,那些女人好妒善忌,陳郡王妃性柔易欺,生一子一女後身子欠安,陳郡王不管不顧,致使其被逼進尼姑奄帶發修行,宜春郡主與宜華世子不知內情,滿以為那陳郡王妃被陳郡王害死,因此對陳郡王怨恨有加。”

“那如此說來,這宜春郡主和宜華世子與陳郡王的關系确實不好?陸朝宗用陳郡王妃當誘餌,迫使那宜春郡主對陳郡王下了毒手。”

“對。”蘇致雅點頭道:“有些事情表面看着風光,實際裏頭龌蹉的很,陳郡王不管內宅之事,陳郡王妃這當家主母又不在,宜春郡主與宜華世子一對孤姐寡弟,在陳郡王府內的艱辛顯而易見。”

“……所以宜春郡主就下手了?”其實蘇阮還是有些不能茍同,畢竟這是一條人命,還是血脈相連的親父。

“咳,其實……”蘇致雅突然輕咳一聲,面露尴尬道:“致使宜春郡主下手的原因,還有一個。”

“是什麽?”蘇阮好奇道。

蘇致雅猶豫片刻,才緩慢開口,“陳郡王先年染上了豢養娈童的毛病,瞧見宜華世子長相秀美,便心生惡意。”

蘇致雅點到即止,知道蘇阮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可那宜華世子是他的親生子……”蘇阮瞪着一雙眼,結結巴巴的開口道。

“阿阮你還小,不知事,豢養娈童這種事,陳郡還算少的,這最多的,是在宋陵城,沾點權貴氏族的,皆以此為榮。”

蘇阮搖了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但如此說來,那宜春郡主愛弟心切,做出此等事來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畢竟一邊是情深義重的親母和幼弟,一邊是性情難堪的親父,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所以其實說,此事占了大便宜的還是宜春郡主。”端起面前的涼茶輕抿一口,蘇致雅搖頭道:“若沒有攝政王輔助,宜春郡主想要拿下陳郡王,怕是不容易。”

聽到蘇致雅提到陸朝宗,蘇阮緊了緊手裏的繡帕,面露緊張神色。

“大哥,你今日帶我來這陳郡王府吊唁,是知道那陸朝宗會在,是嗎?”蘇阮垂着眉眼,說話時細聲細語的十分軟綿,但蘇致雅卻知道,他這妹妹怕是在生他的氣了。

“我是知那攝政王會來,但卻沒想到……”沒想到蘇阮會這麽巧的撞到了那陸朝宗的手心裏。

其實原本蘇致雅領着蘇阮來,只是想确認瞧瞧那陸朝宗對蘇阮的态度,畢竟那日乞巧宴回來後,蘇阮的心緒便一直不是很穩,蘇致雅大致能猜到這到底是因為何事,卻是不想将羊送進了虎口。

“阿阮,我本不想把你卷進來的,這水太髒,任誰都不會幹淨。”

蘇致雅一邊說着話,一邊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因為常年執筆的關系,所以蘇致雅的骨節指腹處有厚繭,白皙修長,讀書習字的手上原本應沾着墨香,此刻卻覆着一層血腥氣,怎麽洗,都洗不掉。

“阿阮,你現在抽不得身了。”低嘆似得吐出這句話,蘇致雅的臉上顯出幾分悔意,“是我自作主張,害了你。”

“不。”蘇阮輕啓粉唇,語氣低緩道:“大哥是在救蘇府,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做主。”

蘇致雅一介儒生,與陸朝宗和厲蘊賀那等奸猾之人打交道,本就吃虧,再加上經驗不足,做事難免有纰漏。

也怪自己一開始心思直來直去的,對那陸朝宗的殷勤太過明顯,惹得大哥誤會。

伸手揉住額角,蘇阮只一想到自個兒頭開始對那陸朝宗的殷勤勁,就免不住的有些羞惱。

那會子自己的腦子大概是被漿糊給糊住了,才會想出這笨法子來讨好那人,弄得現下自個兒脫不開身,就跟那被困在金絲籠雀裏頭的鳥兒似得,時不時還要被那興起的人逗弄一番。

“阿阮,那日乞巧宴後,我瞧你一直心神不寧的,可是那陸朝宗對你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事。”蘇阮掩飾性的側了側身,不欲多言。

瞧見蘇阮這副模樣,蘇致雅繼續道:“我知曉那日躲在圍屏後的人是你。”

“大哥知道?”蘇阮擡眸,驚詫的看向蘇致雅。

“不僅是我知道,此事怕是很快就會傳開。”話罷,蘇致雅皺眉,“那日武國侯府鄭家前來蘇府提親,咱們用蘇惠蓁搪塞了過去,這次攝政王不知為何又将你推上了風口浪尖。”

陸朝宗在宋陵城內樹敵良多,如果蘇阮真與他搭上了一丁點關系,怕是晚間吃個茶,都能被不知不覺的噎死。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麽蘇致雅和陸朝宗要将那蘇惠蓁推出來當擋箭牌的原因。

“阿阮,你也大了,有些事大哥不好多言,你自己把握,如若真的解決不了,再來尋大哥,大哥永遠是你大哥。”

“嗯。”蘇阮雙眸微紅的沖着蘇致雅點了點頭道:“大哥,父親去了江南數日,為何還不回來?”

蘇欽順是個清官,但卻也是個迂腐的人,不過正因為他迂腐,所以他不為強權所迫,一心為民。

對于蘇欽順,蘇阮說不上感情多深厚,即便他一直看不順眼她,但真正說起來卻還是費着心思管束蘇阮的。

人心容易被蒙蔽,蘇欽順的心思一直在朝廷之上,在百姓身上,所以他偏聽偏信蘇惠蓁的話,對蘇阮尤其苛刻。

蘇阮心中有怨也有恨,但她心思簡單,鬥不過那會計較的蘇惠蓁,其實說到底,二房的那群人之所以如此,只因為心中有寄人籬下的苦,所以才會變着法子的往上鑽。

俗語言,可恨之人,必有可憫之處。

蘇阮憐憫二房的老爺死後,他們無人撐腰,備受欺淩诟病之苦,但卻不敢茍同其将這氣撒在自個兒的頭上,蘇惠蓁的那些小手段便罷了,反正無傷大雅,日後定是要讨回來的,但是那蘇致重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的。

脾性秉性這種東西,一旦爛了,哪裏那麽容易就能好,就算是浪子回頭,先前做過的那些錯事就能一笑泯恩仇了嗎?

蘇阮自覺自個兒還沒有那麽大氣的肚量。

“父親的脾性阿阮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把那水患徹底治好,他是不會回來的。”

在蘇欽順眼中,沒有家國天下,只有國天下。

蘇阮垂眸,捏着手裏的繡帕不語。

小間前的白布簾子被掀開,一女婢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處與裏頭的蘇致雅道:“宜春郡主請蘇大公子過去一敘。”

蘇阮知曉這宜春郡主找蘇致雅是為何事,所以她當下就将目光看向了蘇致雅。

蘇致雅朝着那女婢微微颔首,然後從繡墩上起身道:“阿阮,今晚我怕是不會回府了,我讓興文送你回去。”

“嗯,大哥放心去吧。”蘇阮點頭。

蘇致雅跟在那女婢去了,蘇阮愣愣的坐在繡墩上發了片刻的呆,然後才提着裙裾起身往外頭看了一眼。

前來吊唁的賓客絡繹不絕,蘇阮甚至還瞧見了那武國侯府鄭家的侯夫人。

那侯夫人的身旁站着一弱冠男子,穿茶白寬袍,手持折扇,緩步走動之時後裾寬袖左晃右擺的很是随意,與這嚴整哀痛的陳郡王府十分不符。

看着那男人的茶白寬袍,蘇阮突然想起今日那陸朝宗穿的也是這樣款式的茶白衣料,但比起這人,卻簡直猶如雲泥。

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但蘇阮覺得,就憑借陸朝宗那通身的氣勢,就算是給他套上個麻袋子,他一瞪眼也準能把人吓得屁滾尿流。

男子閑适四顧着,突然一側頭看到那從白布簾子之後露出半張臉的蘇阮,手裏的折扇一打滑,随即就落在了地上。

與那男子對了視線,蘇阮當即就放下了白布簾子轉身坐回到繡墩上,卻不想外頭突兀下起了雨,噼裏啪啦的砸在頂棚子上,聲音悶響。

那些正坐在西階露天處的賓客被慌亂的家仆往臨時搭建起來的白布棚子裏頭帶,蘇阮一擡眸,就看到那武國侯府鄭家的侯夫人與剛才那男子被家仆引了進來。

侯夫人用繡帕擦着身上的雨漬,有些埋怨身旁的男子道:“去裏頭哪裏不好,偏要進這破爛棚子?”

“哎呀,兒這不是怕母親淋了雨,壞了身子嘛。”男子雖是在與侯夫人說話,那雙眼卻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棚子裏頭的蘇阮。

家仆站在白布簾子處,眼看到坐在裏頭的蘇阮,當即就面露難色。

若是只侯夫人一人便罷了,這多了小侯爺一個外男同處一地,傳出去這女子的名聲怕是會受損。

☆、39晉江文學城獨發

家仆不識得蘇阮, 但卻識得武國侯府鄭家,所以自然挑軟柿子捏。

“姑娘, 小人另給您安排一處地兒歇息, 您覺得如何?”

蘇阮不想與武國侯府起沖突,便應了那家仆一聲, 擡腳準備往外去, 卻是被那小侯爺給攔住了路道:“外頭細雨潇潇,凄冷孤寂的很, 姑娘怎可一人出去,還是一道坐在這棚子裏頭等雨停了吧。”

這小侯爺學識不夠, 卻喜歡掉書袋子。

蘇阮側眸輕睨了一眼那小侯爺, 纖彎的柳媚眼上挑, 直看的人酥了半邊身子。

“在下是武國侯府鄭家之子,鄭景煥。”裝模作樣的朝着蘇阮一拱手,鄭景煥一雙眼黏在蘇阮身上, 怎麽挪都挪不開。

“原來是準妹夫。”蘇阮抿唇輕笑,“三妹妹真是有福氣, 能得小侯爺青睐。”

說罷話,蘇阮也不管那鄭景煥的驚愕面色,喚過那呆滞的家仆便往外去了。

看着蘇阮消失在白布簾子後的纖細身影, 鄭景煥吶吶道:“母親,這話是何意?”

侯夫人面色微白道:“我前些日子與你去談了一門親事,是戶部尚書蘇府的三姐兒,賢良淑德, 才貌雙全。”

其實侯夫人是看不上蘇惠蓁的,但因為武國侯爺的堅持,所以她只能去了蘇府提親。

聽罷侯夫人的話,鄭景煥面色煞白,趕緊慌裏慌張的跑了出去。

棚子外頭,陳郡王府的家仆亦步亦趨的跟在蘇阮身後想幫她撐傘,卻是被人給搶了先。

纖瘦的指骨修長白皙,捏着手裏的竹傘柄,微微傾斜将人掩到油傘下。

蘇阮擡眸看去,只見陸朝宗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旁,半濕了一件茶白寬袍,那張俊美面容在蒸濕清雨之中若隐若現。

“姑娘,蘇二姑娘!”鄭景煥從後頭的棚子小間裏跑出來,冒雨站在蘇阮面前,“可是蘇二姑娘?我有話與你說。”

鄭景煥聽過蘇府二姐兒的名聲,知曉這般尤物定是那蘇二姐兒無疑。

看着面前一副氣喘籲籲模樣的鄭景煥,蘇阮繃着一張臉道:“小侯爺,男女授受不親,再者您與三妹妹已在談婚論嫁,實在是不合适與我近談。”

這小侯爺既然已知自己是蘇阮,那應當就是侯夫人已經跟他說過了自個兒,如此還賴皮賴臉的跟過來,簡直是不知羞恥。

鄭景煥自小便是家中的小霸王,哪裏受過此等侮辱,被蘇阮冷冰冰的話砸了一臉,當即就變了面色,但在瞧見蘇阮那張臉時,這氣又卻莫名其妙的下去了大半。

“蘇二姑娘言男女授受不親,那不知這位是誰?不會是蘇二姑娘的家仆吧?”鄭景煥就是一纨绔子弟,根本就不識得陸朝宗。

他斜睨了陸朝宗一眼,滿臉不屑。

陸朝宗一手撐着手裏的油紙傘,一手托着掌心之中的一對花中花輕盤,俊美面容上一雙漆黑暗眸輕眯,細薄唇瓣緩慢勾起,露出一抹輕蔑笑意。

鄭景煥認為,男人失了什麽都不能失了面子,所以當他看到陸朝宗臉上的那抹輕蔑笑意時,立時就梗起了脖子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敢這樣看我!”

“呵。”比鄭景煥高出了幾乎一個頭的陸朝宗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眸色睥睨,“本王不是個東西。”

蘇阮擡眸,小心翼翼的看了陸朝宗一眼。

陸朝宗垂眸,正巧與蘇阮對了個正着。

慌忙垂下腦袋的蘇阮微紅着面頰,伸手撥了撥自己被雨水打濕的垂發,白袖青絲,媚眼如絲。

鄭景煥暗咽着口水,呆愣愣的盯着蘇阮看,直至胳膊肉被匆匆趕來的侯夫人狠狠擰了一把。

“給攝政王請安。”侯夫人稽首叩拜,全然不顧地上黏濕的污泥水漬。

按理說,這侯夫人貴為正一品,是不用跟陸朝宗行這麽大的禮的,但奈何這陸朝宗權勢滔天,鄭景煥又得罪了人,侯夫人自然是要伏低做小,懇請恕罪的。

被侯夫人一道拉着跪在地上的鄭景煥壓着滿手污泥,面色驚惶。

他當然是聽過陸朝宗的大名的,這整個宋陵城誰人不知這陰晴不定,暴虐兇殘之人,尤其是繼陳郡王的事情後,衆人對這陸朝宗的恐懼更是深了一層。

陸朝宗面無表情的盤着手裏的花中花,眸色隐戾道:“聽聞小侯爺與蘇府的三姑娘情投意合,本王做主,去求皇上降旨給小侯爺與三姑娘賜婚。”

話雖是這樣說,但這旨意降不降,怎麽降,如何降,還不是陸朝宗說了算。

“不,我不要!”鄭景煥仰頭,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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