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有十多個護衛,是将軍以前留下的……”香雲一臉憤憤的說道:“府裏的那些東西,李嬷嬷說,怕是……”
“東西沒了就沒了,反正,賣身契還能再補上。”陳寶珠沉默了一會兒,擺手:“只我一個女人,這些東西也不一定能留得住,那剩下的人,李嬷嬷的給帶過來了嗎?”
當逃奴有什麽好下場?就算是賣身契被他們找到帶走了,沒有她陳寶珠親自去官府消掉身契或者親筆寫下放奴書,他們就一輩子是逃奴。
“是,已經帶過來了。”香雲忙說道:“李嬷嬷說府裏的房門院門,她一一都鎖上了,府門也上了鎖,咱們只管放心的去就行,皇上說了是不追究,那院子就是沒人敢動。”
“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出發。”陳寶珠當即決定,反正陸家也容不下她了,早個一天晚個一天的也沒什麽區別。
香雲忙點頭,轉身就去通知李嬷嬷。
陳寶珠進了內室,自己将釵環去掉,所有的頭發只綁成一個利落的馬尾,身上的孝服也換成素色的騎裝。她當年嫁進陸家,帶了三個貼身大丫鬟,以及一個奶嬷嬷,還有兩戶陪嫁。
李嬷嬷之前出門的時候,已經去通知了那兩戶,讓他們只呆在她陳寶珠的嫁妝莊子上等着她回來就是了。
剩下的三個丫鬟,留下香霧和李嬷嬷作伴,香雲和香雨則是要帶到北疆的。
她這邊收拾妥當出門,香雨已經拎着包裹換好衣服在門口等着了,主仆兩個對視一眼并未說話,只帶着香霧一起往外走去,陸家上下并沒有人出來阻攔。
陸家門口,十多個護衛牽着馬匹等着。
李嬷嬷迎上前來,未開口先紅了眼圈:“姑娘……”
陳寶珠拍拍她手背,轉頭打量那幾個護衛,一一看過去,良久,抱拳:“陳寶珠多謝諸位,眼下這種情況,諸位還能出面幫我走這一趟,我感激不盡,我陳家也感激不盡。諸位放心,等咱們回來,我陳寶珠定不會虧待了幾位。”
“咱們可不是為了姑娘的好處。”領頭的大漢粗聲粗氣的說道:“咱們是為了老将軍的恩情,姑娘你也不必多說,早日迎回将軍才是正事兒。”
陳寶珠點頭,再次捧拳行禮。
“嬷嬷等我回來就是。”轉頭面對李嬷嬷,陳寶珠沉聲說道,伸手拽了馬缰,翻身上馬:“嬷嬷,你和香雲避在莊子上,若實在沒辦法,就去找陳家族人,用将軍府,換他們庇佑。”
李嬷嬷臉色大變:“姑娘……”
陳寶珠擺擺手:“你放心,我定會活着帶回我爹的屍骨的。”
說完雙腳磕了馬腹,一抖缰繩:“咱們走吧。”
香雨和香霧也翻身上馬,後面護衛緊緊跟上,随着踏踏的馬蹄聲,一行人出了京城,直奔北疆。
陳寶珠從小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雖說回了京城之後就少有騎馬的機會,但出了京城騎馬奔騰一個時辰,就找回了原先的感覺。她心裏着急,雖說春寒還在,但北疆距離京城,少說也得半個月時間,若是沒人打理,父親的屍身怕是放不住。
為了她,父親已經沒了性命,她若是連父親的屍身都帶不回,哪怕是死了,都沒臉去見父母祖宗了。
不眠不休的趕路三天,香雨和香霧終是沒忍住,随在陳寶珠身邊勸道:“姑娘,您好歹也歇歇,若是您到了北疆,自己身體累垮了,還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就是不為您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大家夥兒,趙大叔他們怕是撐不住了。”
趙寶河這十多個護衛,都是當年曾在陳将軍帳前效力的,當兵多年,身上多多少少也都是有傷的。她陳寶珠一口氣憋在心口自是能撐得住的,可這些人……陳寶珠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慢了速度:“好,那就休息一會兒,正好前面是個城鎮,說不定有驿站,咱們換了馬匹再走。”
香霧忙應了一聲,這地方也是她和香雨之前看好了的,有林子有河流,能打獵能梳洗,再好不過的休整地點。
“啊!”陳寶珠正蹲在河邊捧水洗臉,猛然聽見一聲驚呼,一轉頭,就見一個護衛到底,胸口處插着一支鐵箭,汩汩鮮血,刺人眼目。
“快保護姑娘!”香霧率先反應過來,一手攔在陳寶珠前面,那些個護衛全都動起來,各自抽取了兵器,兩兩背靠背站好,另有人護在陳寶珠面前。
林子裏簌簌飛出箭支,又有黑衣人從樹上一躍而下,不過眨眼,十多個護衛就只剩下五六個。
“你們是什麽人?”陳寶珠眼眶通紅,是氣的。
“誰派你們來的?”她連聲問道,沒得到回答,眼看剩下的護衛又有受傷,握緊腰袢寶劍,推開身前香霧就要往前撲,香霧忙攔住她:“姑娘,想想将軍!您快走!”
香雨也撲上去和刺客糾纏:“姑娘您快走,不要回頭,不要管我們了!”
滿臉胡子的趙大叔腦袋上青筋都蹦起來了:“姑娘,快走!”
“快走,快走!”
“想想将軍,将軍的屍身還等你收殓,不要管我們!”
陳寶珠眼珠都燒紅了,這些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他們陳家已經這樣了,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連累的她身邊的人,都跟着沒命,也實在是太狠毒了。
“趙大叔,我不能走。”陳寶珠終于下定決心,若是讓父親知道她丢下自己的同伴獨自逃生,怕是會從棺材裏跳出來指着她鼻子罵的吧?
父親已經沒了,和活人相比,自是後者更重要些。
“殺啊!”陳寶珠橫劍往前沖:“今兒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大家夥兒想想家裏的妻小,想想我爹還在北疆等着,咱們不能死,所以,只能讓他們死。”
“對,咱們不能死!”趙大叔粗聲說道,拖着被砍了一刀的胳膊繼續往前沖。
陳寶珠不是沒想過趕緊逃走,可馬匹已經被對方砍死,他們又累又餓的情況下,定是跑不過原地休息等待的這些人的。而且,對方既然已經在這兒布下陷阱等着,那前面還不知道有什麽呢,所以,她只能拼命,将這些刺客給斬殺,或者殺退,然後趁機改道。
水道就更不行了,這河實在是太淺了點兒,估計沒有一條腿深呢,進去就是給對方送人頭的。
各種退路都想了一遍兒,然而,陳寶珠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想到退路的時候。
她這邊只剩下五六個護衛,對方至少有二十多個人,她這邊老弱病殘又疲憊不堪,對方年輕力壯又是守株待兔。
眼看香霧被人砍中,陳寶珠正要上前,卻沒料到背後來人,一劍穿心。陳寶珠都沒察覺到痛,她剛抓到香霧的手,香霧面上滿是驚恐:“姑娘,姑娘……”
陳寶珠低頭看看自己心口的劍尖,她這還是,沒能成功脫逃嗎?
陳寶珠想笑一下,卻覺得整張臉都僵硬了,她連嘴角都彎不起來了。身上的力氣也在流失,她覺得有點兒冷,今年的寒冷,實在是持續的太久了些。
都二月了,卻是連迎春花都還沒開。
“我爹……”陳寶珠拼盡全身的力氣,死死抓着香霧的手腕,香霧使勁搖頭:“姑娘,您得撐着,将軍還在等着,您不能閉眼,姑娘,姑娘,我求求您,不要閉眼……”
“寶珠!”臨閉上眼睛,陳寶珠又看見遠處有人騎馬過來,有些奇怪,這不是二房的人嗎?為什麽會在這兒?他來這兒,是為了殺人還是救人?
“寶珠,你別閉眼,你睜開眼看看,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你睜開眼看看好不好?”
聽着這意思,不像是來殺人的?
陳寶珠腦袋已經快轉不動了,她之前最擔心的就是父親屍骨無人收殓,以及香霧他們的性命。這個人若不是來殺人的,那就是來救人的,香霧他們的性命肯定是能保住了。
只要香霧香雨她們還活着,那父親的屍骨,她們定會幫忙收殓的。
得出這個結論,陳寶珠終于卸下了渾身的力氣,她實在是撐不住了。其實,早在知道父親的死訊的時候,她就不想活了,可她又不能死,父親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懦弱的逃兵,她不能丢了父親的顏面。
但她這會兒不是自殺的,那父親想必不會責備她吧?
父親離世時間尚短,她這會兒死了,應該是能追上父親的腳步的吧?到時候,她一定會和父親道歉,和早些年一樣,向父親撒嬌,父親向來疼她,最吃這一招,所以父親定會原諒她的吧?
恍惚間,陳寶珠像是看見父親的身影。和記憶中一樣,高大,威猛,滿臉怒容:“死丫頭,你又不聽話!老子平時是怎麽教你的?”
陳寶珠忍不住笑,向父親伸出手,一如既往的撒嬌:“爹,我知道錯了,我一會兒親自下廚給你做幾個下酒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