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爹!”陳寶珠一聲驚呼,猛然坐起來,大丫鬟沉香忙放下手裏的針線走過來:“姑娘怎麽了?可是做了噩夢?”

陳寶珠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明明看見父親來接她了,父親覺得她之前做的不對,面有怒氣,她正要撒嬌求饒,怎麽一轉眼,爹就沒了呢?

“姑娘先喝口水。”木香也從旁邊湊過來,端着溫溫的茶杯送到陳寶珠唇邊:“定定神,夢都是反着來的,姑娘做的噩夢指不定反過來就是好事兒呢,您別自己吓着了自己。”

饒是陳寶珠自诩聰明鎮定,這會兒也有些反應不過來,沉香和木香不是已經嫁人了嗎?還有這屋子,不是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到出閣之前都住着的房間嗎?

那桌子上的獅子鎮紙,因為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左下角有個小小的缺口。桌子前面的屏風,她練字的時候不小心甩了兩滴墨水上去,一直懶得換,所以就一直放着了。還有那百寶閣上擺着的燈籠,是爹爹親自給她買的……

對了,父親!

“爹呢?”陳寶珠趕緊問道,聽說人死後,會有機會到生前最惦記的地方去看看,也會見見生前最惦記的人,想必這會兒,她已經死透了吧?這是頭七還陽?

也不太對,頭七還陽的話,那将軍府也應該是破破爛爛的啊,不可能是很早以前的布置。

是幻境?是夢境?她這會兒有點兒分不太清,只能暫且順從心意,要見見父親,她生前死後,最惦記的,就是父親的屍首了,也不知道香雨她們有沒有找到。

“将軍去和人喝酒了啊。”沉香笑着說道,拿了衣服給陳寶珠看:“姑娘,穿這一身?今兒外面天氣正好,您中午不還說下午要去剪點兒花枝回來插花的嗎?”

陳寶珠抿抿唇,順着沉香和木香的力道起身,木呆呆的任由她們給自己更衣。然後,心裏的疑惑就越發的重了,沉香自打嫁人之後,就求了放奴書,跟着她相公去外地做生意了,将軍府就是有再大的事兒,也是牽連不到沉香的,所以,沉香肯定是還活着的。

那這會兒,沉香的碰觸,怎麽就這麽真實呢?這到底是在地府,還是在哪兒?

轉頭去看窗口,外面陽光正好,有小丫鬟在院子裏踢沙包,那歡快的笑臉,還有周圍明媚的光線,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地府啊。所以,是做夢?可是,死人還能做夢?

“姑娘也想踢沙包?”木香順着她視線看到外面,笑道:“還是覺得太吵了點兒?姑娘就是脾氣太好了,這些個小丫鬟鬧鬧騰騰的,姑娘也從來不責罰。”

“她們還小。”陳寶珠頓了一下說道,木香笑道:“也不笑了,十來歲了,再過幾年也能進屋伺候了。”

大丫鬟要成熟穩重,所以多是十六歲以上的,二等丫鬟要好好培養,所以最好是十二歲以上的,這時候又聽話又好教導。年歲再小點兒的,頂多是跑個腿兒傳個話,或者打掃一下,洗洗衣服什麽的。

陳寶珠抿抿唇,盯着看了一會兒才問道:“那個穿灰色衣服的,叫什麽名字?”

“叫二丫,廚房張大娘家的二丫頭。”木香說道:“前幾天姑娘不是問過了嗎?”

“睡一覺起來有些懵。”陳寶珠含糊的說道,走到門口,伸手,讓陽光照到手掌上,她已經發現了些不對之處了,陽光是真的,身邊的人是活的,她自己也有心跳和呼吸。

想到沒出嫁之前看過的那些志怪話本,還有戲文中所唱的起死回生,陳寶珠放在陽光下的手指忽然抖動了幾分。

“姑娘怎麽了?”沉香有些着急:“是不是不舒服?姑娘醒過來就有些不太對,奴婢去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我就是有些魇着了。”陳寶珠擺手,仰臉看看天空,面上挂起笑容:“不是要去剪些花枝嗎?走吧,去看看,挑一些先放着,等明兒早上再來剪。”

“怎麽要等明天早上?”沉香有些疑惑,陳寶珠笑道:“早上的花兒最嬌豔了,這午後的花朵被曬的狠了,有些蔫兒。不能因着要和春姨娘鬥氣,就下午去剪花。”

她剛才已經想起來這事兒了,雖說自打娘親過世,爹就沒再續娶,但後院也還是有幾位姨娘的。春姨娘是祖母當年給的通房,資歷最是老,自家親娘進門一年多沒開懷,就擡了春通房為春姨娘。夏姨娘是自家娘親懷孕的時候給開臉的,性子很是老實。

還有一位秋姨娘,是外面送的,相貌最是豔麗。

這段時間,父親最寵愛的是秋姨娘。春姨娘自然不滿,偏她這人心眼多,不說自己去争寵,卻是要挑着陳寶珠和秋姨娘鬧,寶珠又不是傻的,但怎麽說呢,她這會兒年紀小,又得父親寵愛,脾氣卻是有些火爆。

不像是出嫁之後,被陸家給折磨的,只剩下了溫順。

春姨娘小動作做的多了,陳寶珠便不耐煩了,但她這人又向來光明磊落,不屑于找父親告狀。于是聽說春姨娘想用這花兒做胭脂時,就打算去花園将所有能用的花朵給剪下來,也給春姨娘一個警告。

反正她也沒打算用這些花朵,也就沒挑時候了。

不過現在,她得選個好時候。花兒嬌豔,自然還是生機勃勃的時候最好看,若是将近凋零,看着就有些可惜了。

“姑娘想開了就是,嬷嬷總說,姑娘這樣的身份,何必和一個姨娘置氣。”沉香笑着說道,幫陳寶珠整理了一下腰上的香囊:“她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奴婢,随打随賣的,您可是咱們府上的主子,金尊玉貴,若是看她不順眼,打一頓就是,何必生氣壞了自己身體呢?”

陳寶珠笑道:“是我想岔了。”

她從小沒娘,嬷嬷雖然會教導幾句,卻礙于身份,不敢狠說,這後宅的事情,她又如何知道該怎麽做?

“那咱們下午做什麽?”沉香問道,興致勃勃的想給陳寶珠看自己的繡活兒:“姑娘瞧奴婢這團扇做的如何?您要不要學點兒繡活兒?馬上就是将軍生辰了,您要是親自給将軍做一身衣服,或者做一雙鞋,将軍定是十分高興的。”

陳寶珠側頭看那團扇,沉香的繡活兒不算特別好,但工整細致,至少,比她是強了千百倍。她出嫁之前很是不屑這些活計,畢竟以她的出身,将來要嫁人也不會嫁給普通人。

大家大戶的,誰家沒個繡娘?何必自己苦熬燈火,勞心勞力去做這哪個丫鬟都能做的活計?

卻不想嫁人之後,竟成了被婆婆挑刺的地方,開口閉口不修婦工,沒有婦德。她初為人婦,又不願玷污陳家名聲,自是戰戰兢兢,連吃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壞了什麽規矩。

出嫁三年,她學會的東西可真不少。

“是李嬷嬷讓你說的?”陳寶珠微微挑眉,沉香忙笑道:“李嬷嬷就是提了那麽一兩句,是奴婢自己的想法,姑娘您覺得如何?”

陳寶珠沉吟了一下,點頭:“我覺得挺好的,不過我平日裏也看你們做了,覺得挺簡單的,我先自己來試試,不會的再來問你們。”

沉香大喜,李嬷嬷一直怕自家姑娘被養的只會騎馬耍棍子,明裏暗裏的讓她們來撺掇姑娘學一些針線活兒什麽的,也好将性子磨的貞靜些。

不管怎麽說,這性子貞靜的姑娘,總是更容易出嫁些,也更容易讨婆母喜歡些的。

閨女是活潑的好,但兒媳還是端莊的好。

沉香以前也跟着發愁,現在聽說姑娘願意試試,高興的簡直想跳起來,生怕陳寶珠反悔,當即就要拉着陳寶珠去選布料:“天色好,在陽光下面看顏色會更準确些,還要配上針線什麽的,姑娘早早選好了,暫時放着也方便取用。”

陳寶珠笑着點頭,一邊帶着沉香去庫房,一邊看天色:“爹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這可不一定,将軍有時候天不黑就回來了,有時候也會在外面過夜。”沉香笑着說道:“要不然,奴婢找金戈院的姐姐們問一聲?”

頓了頓,陳寶珠搖頭:“不用了,只讓人留意一下,若是父親回來,和我說一聲。”

之前她是迫不及待的想看見父親的,但現在,她卻是有些怕,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若是父親和記憶中的一樣,那就太好了,可若是,父親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呢?

而且,她怕自己失态。她需要一些時間來确定自己是真的回來了,她也想給自己一些時間,讓自己在見到父親的時候,能壓住心裏的感情。

“好,那姑娘想做個什麽樣子的衣服?”沉香又将話題換回來,陳寶珠心不在焉:“就普通的外套吧,父親平日所穿衣服的尺寸,要去金戈院那邊問問。”

“李嬷嬷早問好了。”沉香笑嘻嘻的說道:“嬷嬷早就盼着姑娘能親自給将軍做點兒什麽了,要是嬷嬷一會兒回來知道姑娘願意做了,定是會十分高興的。”

陳寶珠扯着嘴角笑了笑:“嬷嬷實在是用心良苦。”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嬷嬷會怎麽樣。自己連累的人已經夠多了,只盼着嬷嬷後半輩子能過的好。不過,她有兒有女,就是傷心,後半輩子也還能過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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