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且說蕭如初帶着玉露回了院子,及至傍晚時分,玉綴才回來明清苑,帶了兩名強壯的婦人,穿着短打衣服,模樣幹練,看上去是個利索的。
蕭如初詫異道:“怎麽回來的這樣快?”
玉綴抿唇笑着解釋道:“奴婢下午直接去了匠人坊,一問便找着了畫羅他們家的匠人鋪子,可巧他們人手又足,便請了兩位回來。”
既然請了人來,天色看着也不算早,那兩名婦人便立刻張羅開了,才剛剛查看了院牆,略微年輕的婦人便過來對蕭如初道:“少夫人,這院子怕是有幾年沒修過了。”
“幾年?”蕭如初疑惑道。
那婦人以為她是在問具體的年數,連忙比了比手指,道:“小修小補暫且不說,只說整體宅子的大修,光從這院子門牆看來,少說也有兩年往上了。”
玉露聽了,便奇道:“這麽大個宅子,兩年沒修了?不可能罷?”
蕭如初想了想,道:“去叫疏桐和吹綠來。”
玉綴去了,不多時,疏桐和吹綠便一道過來了,蕭如初問道:“你們在明清苑呆得久,這院子有多久沒有修整了?”
疏桐答道:“這兩年都沒有修過,”她頓了頓,又回道:“只偶爾有些小修繕,大的修整卻是沒有的。”
蕭如初微微皺了皺眉,道:“不是說,府中的院子每年都會統一修麽?怎麽明清苑卻一次都沒有?”
疏桐支吾了一會,也不說不出來什麽,反倒是吹綠開口回道:“皆因前兩年,到了該修整的日子,少爺都不在府中,他們便故意漏算了我們明清苑,後來奴婢去找管事的說道,他們便推說,明清苑人少,看着倒也還過得去,沒必要年年修整,反倒白白花費工錢。”
她說到這裏,語氣不由憤憤:“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不就是看着少爺不在府中,管不到這些瑣碎的事麽?”
吹綠話說得難聽,疏桐連忙扯了她一把,示意她說話收斂一些,吹綠雖然面上不情願,但到底還是聽了勸,收了聲音,垂頭道:“三……少夫人,往年大修整輪不着咱們明清苑,碎個瓦片糊個牆角,小修小繕卻是不斷的,正房院兒那邊也一概不管,若到這時候要修,需得咱們明清苑自個兒掏銀子花費,請匠人過來,一年到頭,少說也得有個六七回,也是好大一筆開銷呢。”
“奴婢們人微言輕,少爺又常年不在府中,明清苑也不得正房院兒看重,如今三少夫人來了,”她說着,抿唇一笑:“明清苑也算有得依靠,日後可就全仰仗您了。”
聽罷這話,蕭如初只是笑了笑,道:“這事我知道了,你們幾個不必管,也不必往外邊說道,我自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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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便都齊聲應下了,那請來的兩名匠人又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玉露便跟着她們挨個屋子看,門窗牆角,房梁瓦片,或許确實是因為明清苑太久沒有修了,往年拆東牆補西牆的,湊合一下也就過去了,如今請了人來看,少不得揪出一些沒發現的死角來。
東耳房的門軸竟然被白蟻給蛀空了,那婦人随手一提溜,整個門板都給拿了下來,可把玉露給驚着了,連忙來找蕭如初,道:“小姐,那正房是住不得了,耳房的門都被蟲子蛀壞了!”
門板拿開,擱在院子裏頭,那婦人信手撿了根木棍敲打幾下,便有成堆的白蟻簌簌落了下來,不多時便積了一堆,密密麻麻地爬了開去,把疏桐吹綠等人吓得驚叫連連,跑到西廂房門口的臘梅樹下,瑟瑟發抖。
望着這一群生嫩的小姑娘跟受了驚的雞仔兒似的,哄散開來,那婦人笑呵呵地道:“這有什麽?您們怕是沒見過更厲害的,那白蟻篩下來,足有三四斤重呢。”
聽了這話,衆人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雞皮疙瘩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只覺得那群白蟻都爬到自個兒的身上來了,恨不得使勁撓幾下。
眼見那婦人話頭還沒打住,吹綠連忙叫道:“停停停,你別說了,你還是先弄一弄罷,總不能擱在這院子裏邊兒。”
便是玉綴,臉色也有些泛白,問道:“宋娘子,這壞了的門板兒,還能有什麽用?”
蕭如初見了,倒是十分鎮定,她就站在那堆白蟻邊上,仿佛不受影響似的,低頭仔細看了看地上的門板,道:“怕是沒什麽用處了。”
那名喚宋娘子的婦人咂了咂嘴,搖頭道:“可惜了這上等的好木材,不好好打理,白白喂了蟲,這只能拿去當柴火燒了,”她說着,又笑道:“被白蟻蛀過了的木頭,燒火倒是特別好使哩。”
聽了這話,蕭如初便對宋娘子道:“那就勞煩您幫忙把這門板送去竈房了,我這院兒的丫頭都膽子小,怕是見不得這個。”
宋娘子笑容爽利:“好叻,少夫人您客氣了。”
玉露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遠遠問蕭如初道:“小姐,玉綴,你們倆都不怕麽?”
蕭如初聽罷,笑了一聲,道:“這有什麽好怕的,別說如今只是看了,我還親手捉過呢。”
她說着,轉身便進了正房,玉露只當她是在說笑,并不放在心上,又問玉綴道:“你怎麽還站在那裏啊?呀,白蟻爬到你腳邊了!”
玉綴臉上泛着白,聲音卻是有些顫悠:“小小小小姐都不怕,我怎麽能怕!”
東耳房原本是做庫房用的,裏面安放的盡是蕭如初的陪嫁,一共三十臺,如今東耳房的門板都被拆了,便只能都搬出來,另外挪個地方。
玉綴又請了那宋娘子看了看西耳房,情況較之東耳房要好一些,除了牆角剝落了一個大口子以外,倒是沒旁的問題,一行人便又忙忙碌碌地把那三十臺陪嫁搬進了西耳房,暫且放着,待來日東耳房修繕完畢,再做打算。
眼見着天色擦黑了,那兩名婦人這才終于檢查完畢,蕭如初讓玉露煮了茶來,放在院中的小幾上,請她們喝,待歇息片刻,那宋娘子才笑着道:“少夫人這裏的茶也是格外的香,同往日裏喝的不一樣呢,這一碗,怕是要幾百文罷?”
玉露嬉笑一聲,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倒是一旁的吹綠暗暗翻了一個白眼,道:“這是莊子今年新來的明前茶,我特意從管事處支來的,外邊兒還沒見得賣呢,不說幾百文,便是幾貫錢也買不着。”
蕭如初笑而不語,吹綠雖然誇大了些,唐府的茶是貴,但是一般的茶葉也還沒到幾貫錢一碗的地步,她這話雖說尖酸,卻也不是毫無道理的,唐府是江南的大戶,茶葉就是大頭,幾乎包攬了整個江南地區的茶葉,再販往北方,其利益之豐厚,可以說是盆滿缽滿了。
然而她笑得并不是這個,果然,玉露也實在沒忍住,沖她翻了一個白眼,道:“這茶葉可是我們家小姐帶過來的,跟你有一個銅板的關系?”
吹綠聽罷,神色頓時一僵,不免有些挂不住了,漲紅了一張臉,連話都說不出來,蕭如初輕咳一聲,對那宋娘子道:“你瞧着,這院子倘若要修繕齊整,大約是多少花費?”
宋娘子擱下茶杯,道:“既是少夫人問話,婦人便直言了,方才裏裏外外都查看過,少夫人想要修得漂亮好看,那自然要花費多一些,倘若只需要修得臉面齊整,這花費又要少一些了。”
蕭如初道:“你只管說來便是,修得好一些,是怎生個算法,修得差一些,又是怎生個算法?”
宋娘子坐直了身子,道:“少夫人有所不知,由于這院子年久未修,大多數的門窗,除了正房和東廂西廂以外,都或多或少被蟲蛀過的,桐油都幹了,院牆倒是新修補過不久,不過由于去年冬天下了場大雪,天氣冷得很,後院牆角被凍裂了口子,再說這宅子的瓦,按理來說,一年是要翻一次的,碎了有不少,或許也是修過幾次的。”
一旁的疏桐小聲道:“今年初春驚蟄那會,西廂和正房的瓦漏水,都修補過一次,東廂倒還好。”
玉綴疑惑道:“既然請了人來,為何不索性一次直接翻完?”
疏桐還未搭話,吹綠便搶先道:“李嬷嬷說,哪兒漏水,修補修補便行了,我是說該重新翻一次的,但是她死活不答應,生生把匠人給攔下了。”
蕭如初想了想,道:“那便重新翻過一次罷,宋娘子,煩請你與玉綴把條目明細都一一列出來,每一樣是多少花費,都寫清楚。”
宋娘子連忙應下,眼見着天色黑下來,兩個生人再呆在後宅也不妥當,玉綴便先引着她們離去了。
蕭如初站在院子裏,見玉露舉着一盞小小的燈從前院過來,便問道:“什麽時辰了?”
玉露脆生生地答道:“酉時二刻了,小姐,該用晚膳了,疏桐方才去了後廚,約莫也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