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馬車就這樣行駛了小半個時辰,蕭府原是在洛京郊外的一個鎮子上,叫平陽鎮,眼看着那鎮子快到了的時候,趕車的老伯忽然一拍額頭,連忙向蕭如初歉意道:“夫人,實在是對不住,老漢忘了繞路去春涿頭了!”

他說着,又懊悔道:“這年紀大了,記性一日比一日差了,什麽事兒都記不住,誤了夫人的事情,真是對不住。”

蕭如初想了想,問道:“現在去春涿頭,要多長的時間?”

老伯答道:“往少了說,還要兩刻鐘,一去一回,半個時辰算少了。”

玉綴望了望車窗外的日頭,咬了一下唇,有點擔憂地道:“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倘若再回去,只怕要誤了時辰,到時候……”

那老伯自責不已,道:“都怪我不記事,這可如何是好?”

玉露插嘴道:“小姐,不如我們先去蕭府,待下午回唐府時,再繞路去一趟春涿頭便是,左右也不差這麽一會子,四少爺也沒知會過一定要在上午的時候送過去。”

這話說得倒也是,蕭如初略一思索,便安慰那老伯道:“無妨,如今已經過了地兒,再說什麽也沒用了,還是要煩請老伯加緊一點,先去平陽鎮。”

趕車的老伯連忙答應一聲:“老漢省得了,夫人可坐穩了。”

他說着,把個馬鞭一甩,馬車的速度果然較之前快了不少,玉露連忙雙手緊緊把着車窗口,這才不至于摔倒。

即便是這樣,待到了平陽鎮,也已是日上三竿,時至晌午了,馬車在蕭府門口停下,玉露和趕車的老伯一同把禮都搬下車來,她們這動靜不小,宅子裏的門房探頭一看,見是蕭如初一行人,連忙進去禀報了。

玉露瞧見了,叫住另一個小厮道:“你幫忙把這馬帶去馬舍,喂一喂草。”

那小厮聽見這話,便不情不願地應了,抄着手在一旁等着,看老伯卸了車馬,這才領着他往角門去了。

那門房進了宅子通禀,不多時回轉來,對蕭如初道:“老爺讓二小姐進門去。”

沒人迎出來,也沒人多問幾句,蕭如初倒也不以為意,帶着玉綴玉露兩人進了宅子,玉綴傷了手,只能拎一些小物件,玉露兩只手都拎滿了,再拿不動其他的。

見蕭如初要自己動手,連忙過去攔住她,沖一旁抄着手的門房狠狠瞪了一眼,氣勢洶洶罵道:“你的手是斷了麽?還是眼睛瞎了瞧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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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門房被罵得一縮脖子,想說什麽,卻在看見蕭如初的時候,又忍下了,果然過去拎起剩下的禮盒來,一行人進了前院,便往花廳去。

沒走幾步,便遠遠見着一行人過來,幾名丫鬟仆婦簇擁着一名少女,穿着赤丹色的衣裙,梳着未出閣的發髻,容貌長得倒是不差,只是眉眼間總是透出了一股子盛氣淩人來,正是長姐蕭如雪,她手裏拿着輕紗團扇,見了蕭如初,噗的笑出聲來,道:“你還真的回來了,娘親昨兒說起,我還不信呢。”

她身後幾個丫鬟聽了,也吃吃笑了起來,蕭如雪笑道:“你這時辰也挑得太準了些,眼瞅着這飯點趕回來,難道是唐府不給你飯吃麽?”

她話說得尖酸刻薄,蕭如初習以為常,不為所動,只是略微看了她一眼,語氣平平道:“你的花钿貼歪了。”

蕭如雪連忙用手摸了一下額間,對身後的丫鬟怒道:“怎麽做事的?!”

幾名丫鬟立刻惶恐道:“沒有,小姐,她唬你的,并沒有貼歪!”

蕭如雪不信,又有丫鬟取來手鏡,讓她仔細看了,果然沒有貼歪,這才作罷,正欲轉頭向蕭如初發難,卻只見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眼看着進了花廳了,她怒不可遏地瞪圓了一雙美目:“她竟然敢走?!誰給她的膽子?”

幾名丫鬟們噤若寒蟬,不敢說話,蕭如雪氣得将手鏡狠狠擲下,只聽哐當一聲,上好的琉璃鏡子摔了個稀裏嘩啦,粉身碎骨。

再說蕭如初進了花廳,正見着蕭明遠坐在上首喝茶,看見她來,便放下茶盞,站起身來,語氣和氣道:“回來了?”

蕭如初先是與他見了禮,這才道:“路太遠,如初回來遲了,還請父親不要見怪。”

“略備了些薄禮,以盡孝道。”

蕭如初微微退開,讓玉露等人進來,把禮品一一都放在屋角,蕭明遠見着那系了紅綢的禮盒,撚着胡須笑道:“好,你先坐。”

蕭如初這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蕭明遠又讓人看了茶,這才笑着問道:“這幾日在唐府中如何?”

蕭如初垂眉斂目,道:“一切都好,多謝父親挂念。”

“好,好,好,”蕭明遠一連說了三個好,又問道:“你去了唐府,可要懂事些,不要給人家添麻煩才是,說話做事,萬萬不要任性而為,以免讓人看輕了我們。”

他說着,又道:“我還有事情同你說,不過不急,先用過午膳。”

蕭明遠說完,便吩咐一旁的丫鬟道:“且去傳膳,再去請夫人和德榮如雪他們幾個來。”

那丫鬟聽罷,立刻去了,不多時,蕭劉氏果然施施然過來了,身後跟着表情憤然的蕭如雪,以及嫡子蕭德榮,蕭如初起身與她見了禮,蕭劉氏垂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道:“想必這幾日在唐府裏,你過得很是自在了。”

蕭如雪接道:“可不是?回來了,連個長幼尊卑都認不得了,眼瞅着呀,這翅膀撲扇撲扇,就能飛上天了呢。”

聽罷這話,蕭明遠擺了擺手,道:“傳膳罷。”

他話音一落,便聽見茶盞落在桌上的聲音,不輕不重的,下一刻,蕭如初開口道:“夫人這話卻是說錯了,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初如今進了唐府的門,在唐府過得自在,難道不是應當的麽?”

“還是說……”她的語氣在這時恰到好處地微妙頓了一下:“我過得不自在,才是夫人想看到的?”

蕭劉氏的臉色頓時就青了,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蕭如初一眼,仿佛不認識蕭如初一般,這還是從前在自個兒面前半個字都不敢多說一句的庶女?

就連一旁的蕭如雪都愣了一下,緊接着柳眉豎起,冷笑道:“沒錯啊,你過得不快活,我們才快活,否則豈不白養了你這麽多年?”

“如雪!”眼見着大女兒嘴上沒個遮攔,蕭明遠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眉,但是蕭如初心中清楚,即便蕭如雪說得再過分,蕭明遠最多也只會這樣說一句了,毫無用處的勸阻,只會讓蕭如雪愈發嚣張放肆。

果不其然,蕭如雪立刻就跳了起來,委屈極了:“爹爹,你看看她怎麽說話的!”

蕭明遠一向疼她,舍不得多說她一句話,即便是意識到了大女兒的脾性略有些壞,但是他也只能作罷,轉而對蕭如初道:“你也少說兩句,那是你母親,她說什麽,你怎麽能頂嘴?”

蕭如初聽了,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并不說話,蕭明遠見狀,便以為她聽進去了,眼看着飯菜都呈上了桌,便道:“都坐罷,先用膳。”

蕭明遠發了話,衆人便都就着桌子坐了,他坐上首,緊接着是蕭劉氏,右邊是蕭德榮,再過來是蕭如雪和蕭如初,蕭如雪板着一張臉,筷子随便戳了戳,眼睛一轉,便笑着壓低聲音問蕭如初道:“你去唐府,做寡婦……可還習慣?”

她的聲音極低,聽在蕭如初耳中,只覺得額上的青筋狠狠地蹦了一下,她的動作微微一滞,然後猛地摔了筷子,只聽啪嗒一聲,兩枝筷子飛射出去,湯菜四濺,一時間,整個花廳的空氣都安靜下來了。

蕭劉氏先是沒反應過來,覺得溫熱的湯水濺了一臉,待過了一瞬,只見一枝筷子正插在自己面前的湯碗中,立刻尖叫一聲:“蕭如初你做什麽?!”

蕭如初面色平靜地站起身來,沒有搭理她,只是對蕭明遠道:“父親,這飯怕是吃不成了。”

蕭明遠的臉都青了,他重重地放下筷子,語氣沉沉:“又怎麽了?”

蕭如初并不懼他,開口道:“方才有人對女兒說起一件事情,女兒聽後,只覺得食不下咽,實在是吃不下。”

蕭明遠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皺,語氣不耐道:“什麽事情?”

蕭如初道:“有人說,父親為了攀附唐府,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過去做寡婦。”

話音一落,整間屋子裏的氣氛都沉悶起來,緊接着只聽砰的一聲巨響,蕭明遠猛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頓時杯盤一跳,整個桌子都震動起來,他沖滿屋子的丫鬟仆婦吼道:“都滾出去!”

一時間,衆丫鬟仆婦們吓得兩股戰戰,連忙蜂擁而出,屋子裏頓時清靜下來,蕭明遠額上青筋直跳,蕭如初在吃飯的時候突然發難,他自然知道是誰說的這些話,頭一回對蕭如雪開了罵:“誰教你說的這些混賬話?!”

蕭如雪早就吓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蕭明遠發這樣大的脾氣,從前都是千嬌萬寵的,如今見着蕭明遠那張怒氣騰騰的面孔,只覺得雙腿都發軟了,眼淚霎時湧了出來,她往日裏也是這樣譏諷蕭如初的,怎麽刻薄怎麽來,從不見蕭明遠說一句重話,怎麽今日就不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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