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唐懷瑛兩夫婦不肯致歉,蕭如初自然不願意拿開禮品,馬車也走不了,場面一時間就這麽僵持下來,眼看着日頭漸漸升起了。

那唐懷瑛也算個人物,能進能退,能屈能伸,見這情況實在無解,便笑吟吟道:“三弟妹何必動怒?原本就是我們這馬車惹的禍,傷着了三弟妹的婢女,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道一句歉也是應當的。”

他說着,又罵了謝氏一句:“整天急哄哄的,如今撞着人就啞巴了?要是撞着了三弟妹可怎麽是好?”

聽了這話,謝氏就算心中有氣,也只得就坡下驢,不情不願地壓低聲音道:“車走得太急,實在沒注意,那小丫鬟,對不住了。”

唐懷瑛這邊既然先服了軟,蕭如初自然也不能再說什麽,讓玉露拎回禮品,謝氏立刻催促道:“快走!”

一刻都不肯多加停留,馬車立刻被駕駛着遠去了,聽那噠噠的馬蹄聲消失在街角,蕭如初對玉綴道:“先回院子,上點藥。”

玉綴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小姐,眼下已經不痛了,還要回蕭府,不要耽誤時辰了。”

蕭如初微微皺起眉來,道:“手可還擡得起來?”

玉綴僵着手臂,咬牙道:“奴婢可以的。”

她說着,忍着痛,還作勢要活動一下手腕,蕭如初連忙按住她,有點生氣道:“我還看不出來麽?你今兒就算這胳膊折了也能擡起來給我看的。”

一旁的玉露聽了,噗嗤笑了一聲,促狹道:“好小姐,甭說只是胳膊折了,怕是斷了,她也能掄上一圈讓你瞧瞧的。”

“就你話多。”玉綴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玉露嘻嘻笑道:“成了成了,小姐,我帶着藥呢,在包袱裏,到時候上了馬車,給她抹一抹便是,方才瞧着只是腫了些,傷筋動骨想來是沒有的,小姐不必緊張。”

蕭如初聽罷,側過身子擋着外邊,将玉綴的袖子挽起來一看,只見白生生的胳膊果然泛起了一大片紅,腫得老高,想是不出一會便會青紫了。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道:“三少夫人。”

蕭如初連忙放下玉綴的袖子,轉過身去,只見一名唐府小厮打扮的少年正站在不遠處,沖她見了個禮,道:“小人白山。”

Advertisement

蕭如初略微疑惑:“你是……”

那白山立刻道:“小人是四少爺院裏伺候的。”

蕭如初點點頭,道:“可有什麽事情?”

白山道:“四少爺着小人過來問一聲,三少夫人今日可是要回蕭府去?”

“正是,”蕭如初又道:“四弟有什麽事麽?”

白山道:“四少爺說了,倘若三少夫人回來時,路過春涿頭,麻煩您幫忙捎一樣東西過去。”

蕭如初略一思索,道:“這不成問題,是什麽東西?又要送給誰?”

白山連忙道:“那東西不在這裏,擱在馬車裏呢,小人也不知道是什麽,四少爺原本要親自過去的,但是他今兒起晚了,又說困乏,不愛動,小人這馬車都備好了,如今想三少夫人既然要去,便要來煩擾您一聲,春涿頭那裏有一個莊子,叫梅莊,您只管将那東西交給莊子裏的主人便是,他們都是知道的。”

蕭如初想了想,這才笑道:“四弟的好意我領下了,東西我會替他送的,還請你幫忙轉告一聲謝才是。”

那白山連忙應下了,道:“三少夫人客氣了,小人定然會替您帶話給四少爺的。”

他說着,又道:“馬車待會便過來,請三少夫人稍待片刻。”

蕭如初點點頭,忽而又笑着問一句:“白雀是你什麽人?”

那白山一愣,連忙道:“她是小人親妹妹,也在唐府裏做活兒,三少夫人認得她?”

蕭如初笑道:“見過幾次,是個好姑娘。”

白山樂呵呵地道:“哪裏,三少夫人謬贊了。”

嘴裏這樣說,臉上的表情卻是極其高興的,白山笑着同蕭如初告辭,便從角門裏進去了。

待了進了門後,沒走幾步,卻見游廊廊柱旁靠着一個人,白山連忙緊走幾步,輕聲道:“四少爺。”

那人果然是唐懷瑜,他擡起頭來,往這邊看了一眼,道:“走了?”

白山回道:“是的,小人已經向三少夫人說清楚了,少爺放心便是。”

“嗯,”唐懷瑜點點頭,不由打了一個呵欠,道:“那便回院子罷,倒省得我出門了。”

白山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同往西廂院子去,沒走幾步,他便聽見唐懷瑜輕巧笑了起來,聲音有些模糊:“三哥的運氣一向不錯。”

白山沒聽清楚,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少爺說什麽?”

唐懷瑜卻沒再說話,一主一仆便去得遠了。

再說蕭如初幾人在角門外面等着,果不其然,不多時便來了一輛馬車,只是遠遠看着,倒不像是唐府的,那車在角門跟前停下,趕馬車的老伯跳下去,拍了拍衣擺,和藹問道:“可是唐府的三少夫人?”

玉露道:“正是呢。”

那老伯笑笑,趕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四少爺吩咐老漢過來此地,三少夫人請上車,這時間眼瞅着不早了,再晚些,只怕日頭就大了哩。”

蕭如初道了謝,玉露便趕緊與那老伯一同把禮品都搬上車後,待一應事情收拾妥當,蕭如初與玉綴玉露上了車,那老伯在馬車前坐下,和氣問道:“夫人可坐好了?”

待玉露答了,他這才舉着馬鞭輕巧一甩,吆喝一聲:“走了。”

馬蹄聲嗒嗒,車輪辚辚駛過青石板路面,發出一串細碎的聲音,馬車載着幾人,繞過唐府宅子的拐角,經過正門,往街上去了。

方才坐定,玉露便咦了一聲,道:“小姐,這裏有個包袱。”

蕭如初接過來,借着車簾下的光一看,果然是個靛青色的小包袱,仔細捏了一下,約莫是一本書的形狀,遂道:“這或許就是四弟要托帶的東西了,待路過春涿頭時,請老伯停一停,把東西送過去。”

玉綴連忙讓玉露掀開簾子,又仔細叮囑了那老伯,請他千萬不要忘記了,繞路去一趟春涿頭,趕車的老伯聽了,爽快應下了。

唐府的宅子就在洛京的正中央,風水好,周圍也極其繁華,左右便是東市西市,此時正是暮春與初夏交接之際,早上涼快,還有幾分寒氣,路上的人也不多,東市街上的檔位都早早開了,包子鋪粥舍茶樓一類的店,更是有不少客人,吆喝聲此起彼伏。

玉露很少出府,聽着外面那熱鬧的人聲,便有些坐不住,眼睛一個勁兒往飄忽不定的車簾子下邊瞅,恨不得一把掀起來往外邊看。

瞧她那副模樣,玉綴便促狹笑道:“你是怎麽着?屁股上長了釘子?”

玉露臉一紅,反問道:“你就不想瞧瞧麽?”

玉綴道:“我不想瞧。”

玉露噎住了,又轉頭問蕭如初道:“小姐呢?小姐定然也想看一看的。”

蕭如初遂笑道:“你想看,掀起車簾看一看便是,我跟着你也長長見識。”

玉露脆生生地應了,這才喜滋滋地将簾子掀起一些,明亮的晨光從窗口處照進來,馬車內瞬間就亮堂起來,清風送過,倒叫人心中舒暢了不少,就連馬車內部都不覺得如何逼仄了。

待馬車駛過東市,從東城門口出去了,老伯朗聲叮囑道:“夫人可要坐好了,這邊的路不平,仔細別磕着哪裏了。”

玉綴連忙應下,果然出了城門,沒走多遠,馬車便開始晃悠起來,再不如之前那般平穩,磕磕碰碰的,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颠作一處了。

玉露臉色有些發白,還不忘關切道:“小姐,您沒事吧?”

蕭如初搖搖頭,見她神色萎靡,便伸手把車簾兒打起來,用繩扣別住,陽光落進車裏,側頭看過去,只見路旁開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蜂飛蝶舞,香氣熏熏,好一番田園春景。

一道河流蜿蜒流過,水波粼粼,仿佛灑了一把碎金似的,河岸邊生着幾株杏樹,開了滿樹,杏花如雪,有漁人正靠坐在樹下,鬥笠微垂,神态懶洋洋的,悠然自在地垂釣,不遠處的山坳下,有炊煙袅袅升起,伴随着雞鳴犬吠,遙遙傳來,甚至能聽見孩童的嬉笑聲音。

蕭如初盯着大片的金色油菜花,聽那流水聲,雞鳴聲,不由便有些走神,直到遠處傳來鐘聲杳杳,玉綴好奇開口道:“那便是大悲寺了麽?”

蕭如初猛地回過神來,順着小小的車窗口極目望去,只見遠處群山中,樹木掩映間,果然有一座寺廟,山尖建了一座白塔,那蒼蒼的鐘聲正是從那一處地方傳來的。

馬車繞過山腳,陽光便消失了,眼前的光線一暗,同時屬于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氣襲來,寒涼如水,讓人猛然打了一個激靈,過了好一會,蕭如初的眼睛才适應了眼前的光線。

她神情似有惘然,慢慢地道:“或許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