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書頁上泛着陳舊的顏色, 封皮有些破敗,甚至有些細小的蟲孔,上面以簪花小楷寫着異香集三個字,不知有多少個年頭了, 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散架一般。
蕭如初小心地将那幾本書從箱子中取出來, 輕輕翻開,便有細碎的紙屑落下, 這是因為時間或許真的太久了的緣故, 久到紙張都開始發脆。
這幾本書是蕭林氏留下來的,上面記載着祖上傳下來的制香要點和秘方, 蕭如初從小起便翻看這些書, 蕭林氏會把書上的字挑出來,教給她寫, 又細細地解釋其中的含義。
所以對于這幾本書,蕭如初當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幾乎閉着眼睛都能翻到自己想要看的那一頁, 但是據蕭林氏曾經說過,這書原本是一套八本,裏面囊括了當時所有的制香方子,記載詳細,只可惜,後因為戰亂和其他的原因,丢了不少,只剩得如今的三本, 所以有許多香方已經遺失了,幸而其中一本上記載着所有香方的大致明目,蕭如初一樣一樣地嘗試,倒也真的做成了一兩種。
蕭林氏除了留了三本書以外,再就是一些制香的器具和原料,過了這麽多年,即便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盡量不浪費,大部分的原料已經被消耗殆盡了,但是還有一些,如沉香木這種,收藏得越久,香氣便越好,蕭如初一直沒舍得多用,便也包起來一同擱在這箱子裏面,藏了起來。
蕭如初把書和沉香都小心拿了出來,最底下放着幾個精致的小香盒,裏面俱是蕭林氏從前制的香,她伸手将那些香盒一一取了出來,又仔細檢查一遍,看看是否有受潮的跡象,倘或香粉香餅受了潮,那氣味便會大打折扣。
待整理好這個箱子中的物什,院子裏的動靜也消停了,過了片刻,玉露便匆匆進得門來,道:“小姐,可真是把奴婢給氣壞了!”
蕭如初将那幾本異香集仔細收到密封性好的木匣子中,随口道:“怎麽了又?”
玉露氣哼哼道:“您猜她是什麽時候偷拿的三匹緞子?”
蕭如初頭也不回地道:“四月十五那一日?”
玉露咦了一聲,驚詫道:“小姐您知道?”
蕭如初笑了一聲,道:“她除了那一日在明清苑以外,此後便立刻告假回家了,等她再回來時,玉綴不是已經發現丢了東西麽?”
玉露一想也是,再又琢磨,差點鼻子沒給氣歪,破口大罵道:“好不知恥的老東西!那一日小姐才剛剛進門來,就敢如此大膽,偷摸了您的陪嫁出府去了,幸好如今被抓住了,否則她日後不知要多嚣張!”
蕭如初抿了抿唇,道:“待玉綴回來後,你便去一趟正房大院,找管事的說明緣由,就說這人手腳不幹淨,咱們院裏不要了,該如何處置,還是由得正房大院來。”
玉露脆生生道:“哎,奴婢記下了。”
蕭如初看了看窗外,天色将晚,便道:“今日還沒有去佛堂送佛經,先過去一趟,免得老太太知曉了,要怪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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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玉露一拍腦門,道:“小姐不說,奴婢差點都忘了這事,今兒不是從蕭府帶了一些回來麽?先用着。”
她說着,便要去尋那木匣子,找來找去,半天都不見,眉頭都擰成一團了,疑惑道:“奴婢記得是與這箱子放在一處的,怎麽不見了?”
蕭如初聽罷,便道:“尋不見便算了,你去多寶架那裏,右上角有一個匣子,拿過來罷。”
玉露立刻去取了下來,捧着匣子到了榻邊,蕭如初打開來,裏面放着一疊抄好的經書,玉露好奇道:“怎麽這裏也有?”
蕭如初露出一個略顯狡黠的笑來:“從前抄多了的,如今倒也能頂用。”
聽了這話,玉露便想起那丢了的一匣子抄好的經文來,不免有些心痛道:“可惜了那麽多,能用好些時間呢。”
蕭如初笑道:“還是別想了,該有的總會有,倘或沒了,難道這日子便不過了麽?”
玉露便笑嘻嘻:“奴婢心眼兒小,不比小姐豁達,小姐又不信佛,奴婢一想着小姐每日要抄那麽多七彎八繞的經文,心裏就難受呢。”
蕭如初只是道一句:“抄佛經能靜心,總是有些用處的。”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來,兩人不多耽擱,便一同去了佛堂,将抄好的經書交給白雀之後,蕭如初道了謝,轉身欲走,便聽白雀叫住她,猶豫了一下,才小聲提醒道:“三少夫人,天色有些晚,您路上仔細些,別磕碰着了。”
她話中似有深意,蕭如初聽罷,瞧了她幾眼,便道:“多謝你,我會注意的。”
白雀連連道不必,蕭如初這才離開佛堂,天□□晚,花木扶疏的小徑,不遠處有不知名的蟲子發出細細的鳴叫,如絲如線一般,在這寂靜的空氣中綿延不絕,爾後漸漸散去。
從佛堂出來,要穿過一大片花園林木,這才能去到後院的垂花門,唐府的花園建得十分大,那些花草樹木也生長得密集,又因為近來雨水充足,正值生長季節,便都各個發了瘋似的往上抽條,蔥蔥郁郁,遮住了原本就微弱的天光。
因為實在是看不大清楚,兩人只得放慢了步子,玉露小聲抱怨道:“早知道出來時,就拿一盞燈籠了。”
蕭如初倒是不在意,沒走幾步,她忽然聞見了一點幽幽的香氣,原本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晰,盡是草葉的味道,略帶了點清冷,于是那一點幽香在這一片清冷中,顯得尤其突兀。
因為常年制香的緣故,蕭如初的鼻子向來是極其靈光的,這香氣分明是女子身上的,而且……似乎還有些不大對勁……
蕭如初驀然停下腳步,見玉露還欲說什麽時,立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往旁邊的樹下靠過去,玉露吓得整個人一跳,眼睛瞪得圓鼓鼓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見蕭如初以手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姿勢,她這才把嘴邊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蕭如初小心地往前走了兩步,那空氣中的香氣愈發濃烈了,就在這時,一點人聲從草木後邊傳來,是女子的輕吟,似有若無,過了一會,那旖旎的輕吟便猛地拔高了一聲,一絲尾音顫顫地繞了一個圈兒,恍若輕盈的蝴蝶一般,最後消失在夜色中。
玉露先是愣了一下,爾後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她差點沒叫出聲來,幸好蕭如初的手還沒挪開,立刻又捂了一下,玉露這才死命把那一聲咽下喉嚨。
腦子裏轟轟作響,有人在這裏……這裏……偷偷偷偷……情?
玉露不敢說話,卻見蕭如初不動聲色,天色太暗,也瞧不出來她面上的表情,玉露只覺得捂着自己的那一只手倒是穩得不行。
只有蕭如初自己知道,這已經是她極力忍耐之後的結果了,活到如今十幾年,還是頭一回遇着這種事情,她眨了眨眼,當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才想起方才白雀說的那句話來,天色黑,路上仔細點兒,可是這話說得也太含糊了些。
現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地上滿是雨後的落葉枯枝,一腳踩上去,保準能驚起花木後邊的那一對野鴛鴦。
就在這時,一個耳熟的男聲傳來:“在園子裏頭幹這種事情,倒也頗有趣味。”
只這一句,蕭如初立刻便聽出了說話人是誰,唐懷瑛,他頓了頓,又道:“怎麽不說話?”
過了一會,那女聲傳來,聲音幽幽:“妾身不知該說些什麽。”
唐懷瑛輕笑了一聲,道:“你勾着爺做了這事,莫不是又後悔了?”
女子聲音便道:“二少爺這話說不得,怎麽如今卻是妾身的錯了?”
唐懷瑛卻笑道:“我爹近來不在,你不是寂寞得很?”
這話一出,空氣又安靜下來,蕭如初眼明手快,一把又捂緊了玉露的嘴,心裏頭也是震撼無比,這與唐懷瑛在一起的女子,竟然是他爹唐高旭的小妾?!
蕭如初和玉露兩人僵立在樹蔭下,而聽得那女子嬌嗔一聲,兩人小聲說笑幾句,便又親熱起來,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拐角忽然傳來了一點昏黃的亮光,由遠及近,像是有人打着燈籠過來了。
蕭如初看見了,花木叢中的那一對野鴛鴦就更不必說了,霎時間濃情蜜意一掃而空,魂兒都驚飛了,那女子驚慌道:“有人來了!誰這個時候來這兒?”
“你說呢!”唐懷瑛咬牙切齒道:“趕緊把衣裳穿上,別出聲兒,我先出去看看。”
女子慌忙應下,只聽花木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眼看着唐懷瑛就要出來了,蕭如初連忙一把扯住玉露,眼見着旁邊有一條岔路,快步轉向那岔路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什麽,文裏的制香都是作者胡謅的,大家看看就好啊。麽麽噠